近日看到的美人着实多。
饶是阿梨这般地位的宫女，也能在办事出门的一日中见到三五个，那些美人们有的在湖边吟诗，有的聚在御花园玩捉迷藏，风格各异。
但金月宫附近倒是没见过，阿梨听人说是因为那些美人是新进宫的秀女，公主最不喜见秀女，见了便发脾气，因此成了一个规矩，不让秀女们往这边来。
那些秀女都是陛下的女人吗？陛下每隔几年便要选秀，那么多妻……
“什么妻啊，后宫里的正头主子只有皇后娘娘一位，其余的都是妾！只能是半个主子，生了皇子公主都不能被叫做娘的……”
秀儿近日老实许多，但谈起这事，好似对“妾”很是不屑。
“妾又如何，陛下的女人便是咱们的主子，嫁了好人家照样穿金戴银。那些个秀女大半都是出身高贵，咱们都是奴婢呢！”有人反对。
秀儿白了一眼那人，觉得跟她说不到一路，转过身子。
阿梨正跟掌膳的学做菜，也学了多日了，不久便可以上手，正尝试着做成品，她虽看着自己刚出锅的琵琶大虾，听张婶点评，心里却也跟着飘到秀女那儿去了。
原来秀女，妃嫔，都是妾啊。阿梨家和四周都没有出现过纳妾，但她也知道，妾是同正头娘子一起服侍夫君的，是不被原配喜欢的。
她爹就娶了娘一个，无法体会那种感受，但那些三姑六婆提起“妾”，都会狠狠啐一口，认为她们是狐媚子、上不得台面。
脑海中又浮现那些羞花闭月、千娇百媚的美人姐姐们，阿梨并不觉得她们是狐媚子。
“你这虾做得还行，有个雅致样子了，但味道讲求鲜嫩可口，这肉质老了。”张婶做事认真严肃，一板一眼地指出阿梨菜品的优缺点。
阿梨虚心接受，轻声道“是”，忽然问张婶:“宫女嫁人是什么时候啊？”
张婶诧异地顿住，没想到阿梨会问这样的问题，没立刻答上来，过一会儿忍俊不禁地问:“你才多大，怎的开始思量婚姻之事了？”
“哈哈哈，不小了！我记得，阿梨是江夏那边小河县人吧？她们那儿嫁人挺早的，十三岁，平常人家姑娘都定亲了。”
翠婶巡查一圈儿又回来，刚好听到，替阿梨打圆场。
倒不是想嫁人，阿梨没有脸红，很坦然道:“娘亲说嫁人是女子的二次投胎，让我日后找个好人家呢。”
据说进了宫里做事，出来后不愁嫁？那她们什么时候能出去，翠婶张婶嫁人了吗？
张婶没说话，像是想到了伤心事，倒是秀儿插了进来。
“副掌膳不知，这宫女得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嫁人，那会儿都是老姑娘了，哪里有什么好人家。况且出宫了，倘若只是普通宫女，没有做到宫人的等级，嫁人也照样受婆婆磋磨，顶多说出去好听些。”
秀儿说起这些如数家珍，语气颇有些悲凉，阿梨听得懵懂，但也知晓不是什么好结果。
怎么会呢，爹不是说宫女是顶有面子的吗？我还等着攒够了钱，出去找个好人家，让家里放心，让他们过好日子的……
阿梨不能接受。倒是翠婶瞪了一眼秀儿，觉得她多嘴:“老老实实做事吧。”
本来就是，还不让说。秀儿如今负责端盘，比先前打下手时更有底气，加上小厨房管事的都不爱收拾人，虽被阿梨的“众人面前捏石头”羞到，收敛了那冲脾气，背过身还在悄悄嘀咕。
“您和张掌膳不就是例子么，还不是觉得嫁人不如在宫中养老，公主待人极好，才留着的。就是公主嫁出去那两年，也没想过出宫。”因为她们不能保证出去了会更好。
就没有其他法子么？只能到二十五岁？阿梨数了数，自己才十三，不，还有两月便十四，那也离出宫有整整十一年！
倒吸一口凉气，阿梨不想变成老姑娘，家里还等着她挣银子回家呢！
……
就这般苦恼到见国师大人。其实她见到国师大人的日子越发少，也不知他在忙什么，不过大人自然同自己不一样，阿梨没多想，托着腮，坐在桌前问。
“大人，宫女嫁人只能等到成老姑娘么？没有别的法子么？”
顾崇玉正示范着写一个字，当下手便不稳，下笔抖了，将那个字写歪。
他稳了稳心神，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这个？”见阿梨实在认真，思考了会儿，为她解答。
“自然是有的。”
“宫女除了到年龄出宫，还可由主子配婚，嫁给宫里的侍卫、管事，或者将士，也不都是老姑娘才嫁人。”
他见阿梨没有精神，笑着打趣:“小丫头想嫁人了？”同时心里是期待这个答案的，写字的手停下，稍微用了点力，笔尖触碰到纸，晕开一片。
唔……其实嫁谁都行，只要自己喜欢。但是还得为了家里着想，阿梨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攒够请名医的钱，她准备托凝香姐姐，在出宫采买时送点东西回家。
她又道:“听说秀女、娘娘们都是妾……”还没说完便被顾崇玉“嘘”了声，将话吞回去。
真是什么都敢说。顾崇玉望了望窗外，这国师府虽是自己住的地儿，难免会有居心不良之人的耳目。
“不论身份，她们都是宫里的主子，只是位份高低罢了，阿梨，以后这些妻妾等词不要再提。”
难得国师大人这般，阿梨“哦”地低头，没再开口，自己却思考着。
这宫里好像同外头不一样呢。
外头都看不上妾，可宫里，梅嫔娘娘都比皇后娘娘得陛下喜爱，公主殿下总是骂那些妃嫔，但是无济于事。
她那小河县，很多人都不喜妾，虽然县里穷，但家里没有这种女人争夺男人的闹剧。
但是又想起隔壁县，有钱人家会纳妾，那儿的普通人家还以将女儿嫁去做妾而自豪，说是过上了好日子。
“呸！咱们小河县的女人个个知廉耻，宁做穷人妇，不为富人妾！也亏得你们县富裕，还有那么多读书人，真是丢圣人的脸！”
“别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嘿嘿，别说那些个空话！就说读书人，纳妾又如何，你没文化不懂，红袖添……添那个什么香，那叫风流。”
反驳的人见对方被噎住，继续道:
“还有我女儿，我女儿嫁了王老爷如今是吃香喝辣，过年过节还能给我家送礼，你家女儿能？正头娘子怎么了？啊，这就了不起，是能吃着肉还是能送孩子上私塾啊？给你家女儿做媒是我瞧得起，真不识抬举！算了，懒得跟你掰扯。”
这是他们县的豆腐西施同隔壁县媒婆争论的情形，当时阿梨去买豆腐，听她们吵得激烈，站着听了会儿，便被娘催着走了。
那会儿娘还没病呢……回家后还对自己说，豆腐西施也好，媒婆也罢，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对错，只要自己问心无愧，问心无悔。
那自己呢？如何才是问心无愧、不悔呢？
“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顾崇玉写好字，抬头见阿梨发呆，轻声问。
阿梨连忙摇头，她莫名地不愿国师大人误会。
那便是随意想想？顾崇玉放下笔，让阿梨跟着写。他像往常一般指导着阿梨，她的字有很大进步，刚要夸她几句，这丫头忽然又问:“那大人，你若是成亲，可会纳妾？”
顾崇玉哪里想过这事。他自己飘零在外，有家不能回，空有个国师称号，看起来得意，却常受朝堂上大臣们的控诉，关于他的奏折都上了几回。他还没有考虑过婚姻。
但问话的是阿梨，他不愿敷衍，按自己的想法道:“我自然……只会娶妻了。”
要那么多莺莺燕燕做甚，若是有了合心意的女子，他不愿她为了自己争风吃醋，若是找个人凑合过日子也想给予对方尊重。
阿梨也是这般想，她觉得国师大人是个好人。
嗯，她赞同男子不纳妾，自己也不会为了富贵做妾的！
只是家里……
她苦了脸:“唉，嫁人真麻烦。我还是自个儿多攒钱，若是嫁了没钱的，娘亲的病都不能治，弟弟也不能读书。”
谁让你嫁没钱的？顾崇玉想着自己虽没实权，但在宫里还能说得上话，每年的俸禄不少，养家是没问题的。
只是阿梨才十三，刚在宫里有处地儿站稳，他也两年后才及冠，这会儿谈成亲，是不是太早？
等发现自己将他和阿梨二人代入，顾崇玉有些发窘，俊脸微红，趁着阿梨低头写字，调整一下心情。
阿梨白嫩的脸蛋上沾了墨，但没发觉，坐得很端正，慢慢地练着。顾崇玉看了半晌，心都化了，觉得她很是可爱。
他觉得自己真的对这小丫头上了心。
他命人拿了湿帕子，叫阿梨抬头，温柔地给她擦脸，问她饿不饿，还怕她因为宫女身份跑到国师府来，待得太久被抓到把柄捅到皇后那儿去，便提醒她该离开了。
等人走了，愁绪上了心头，他不想这个时候表明心意，一切都太仓促，他还不知未来如何，能不能保住喜欢的人。
头一次，他有了想要爬得更高的念头。
顾崇玉:不能养家让妻子随便花的不是好男人。
阿梨:大人你就是好男人，你是个好人！
顾崇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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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做妻还是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