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车已经到了别墅区外,裴晚安看着别墅的轮廓:“我有告诉你我家的住址么?”
刚才上车,他也没给让保安放行的条形码。
“我给董事长送给几次东西。”
温亭湛停好车,下车来开门,笑着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谢谢。”
晚上有风,从冗长的夜深处里涌来,像是一只手在磨蹭他的脸,温柔又眷恋,吹的他整个人有点燥热。
自然而然接受了他人的殷勤,边下车,裴晚安剥开半边发丝拢在耳后,露出尖削的下巴,轻声说。
从温亭湛的角度,能看到裴晚安着着西装。
眉形细细长长,眉峰处微微上挑,比在阿尔法克斯湾时过去寻常的平眉多出几分锋利。
唇色是浓艳的红。
天生使然,气场十足才镇得住。
乌眉配红唇,带着棱角的轮廓,一眼看上去,五官的立体感更加强烈,少了平时懒倦的妖冶,而平添几丝带刺的冷艳。
裴晚安有点心烦。
不该让温亭湛送他的。
温亭湛也跟他是一个状态。
长了一身妖孽似的骨肉,却装草食动物,自虐似的刻意假装冷眼看破红尘似的活着,动机让人抓不住。
一边不能忍受经历的痛苦,没办法做到风轻云淡,怀着向外攻击的恨意却无从下手,冲撞不出。看到人类因**而癫狂,异常满足,又在讽刺和悲哀里大失望,癫狂神经的大笑出眼泪。
一边就因为无法冲破外界,就与自己内耗,与自己较劲抗争,越来越把自己困在噩梦里,反复用过往提醒着自己去恨,去报复。
内耗不断叠加,本该对准外界的暴戾,反而被转移成了对自己满怀的恨意,反而深陷其中。
裴晚安不知道又是什么促使得让温亭湛这么做。
也没那个兴致。
既然没用了,何必浪费心力提携。
正如裴晚安自己,现在也被往事缠了满身。
告别后,裴晚安径直上了楼。
片刻后下楼,手里拿着还没有一点枯萎的月桂花。
先见到一个精彩的场景。
啪嗒啪嗒。
楼上有人下来。
也不知道怎么,叶落落二十四岁的人了,举止言谈总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意味,让裴晚安忍不住想到裴振国每晚在主卧里,和叶槿相处时,面对的是不是就是一个四十来岁女版的叶落落。
“哥哥,哎呀。”叶落落在他之前先到了门外,看外面突然局促起来,怯生生地:“学长。”
裴晚安觉得一口气吸不上来。
温亭湛不是走了吗?
怎么还在?
听到第二个下楼又顿住的脚步声,温亭湛收了手机算是这才第一次正眼看人。
温亭湛这一动,旁边叶落落脸上表情有点复杂了。
温亭湛丝毫没有收敛自己还没走的事实,懒洋洋地靠在车上,瞟了一眼裴晚安手里。
“喜欢月桂?”
因为不喜欢自己的空间里有意料之外的东西,他就把花拿出来了。“不喜欢,准备拿去扔了。”裴晚安拿着花一把扔进垃圾桶。
温亭湛轻皱了一下眉头。
淡淡一笑:
“那喜欢什么?”
“温先生,人也送到了,您该走了。”
裴晚安直接下了逐客令。
“哥哥,你别这么绝情,学长他又不是司机……学长,你进来喝杯水再走吧。”叶落落似乎想缓解气氛,求助似的看向温亭湛,“学长,你这样不值得,我为了你好……”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温亭湛面不改色,裴晚安发现这人只看着他。
“我想,这只是我的事情吧。”不管温亭湛打不打算寻仇找他麻烦,裴晚安都对他有点抵触。
温亭湛笑着站直起来,“就不能也变成我的事?”
裴晚安:“……”
“哥哥……”
裴晚安歪着头,捋过额前散落下来的发,发丝被捋上去又松松软软的滑下来,似括弧一般垂在脸颊旁。
姿态慵懒的双手抱臂,靠着门,满不在乎,“不能。”
十米外就有摄像头,这人他还能咋的。
转身就走,裴晚安很快地瞥了叶落落一眼,他留意到叶落落在旁边说那声“哥哥”后,攥紧了手心。
——你这样不值得,我为了你好……
这句话由叶落落说给温亭湛,似乎有些异样。
有某个瞬间,裴晚安听到了仿佛来自于身体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他是唯一能拉我出泥潭的人,只这一人,你也要跟我抢。
……
又好像是听错了。
给手机充电后,裴晚安就去洗漱。
洗漱完了去拉窗帘,却看到那辆黑色沃尔沃还停在小区外面的车位上,车门旁边靠着一个人在抽烟。
身体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衬得脸庞素白,嘴唇嫣红,一头浓密的发微微掠动,面容在黯淡的光线里若隐若现,烟雾将将成形就被撕碎在闷热潮湿的夏风里。
似乎在独守一个承诺。
突然,温亭湛抬眼向窗口看来。
裴晚安感觉心脏被猛击了一下。
回过神来,已经拉上了窗帘。
这人什么意思?
能放过裴振国,放过裴家,就是不能放过他?
为什么,会用那样悲伤的目光看他。
怀着疑问,裴晚安一晚上都没睡好。晚上他又做了一个梦。
在发现温亭湛恢复记忆后,他走了两次,第二次才成功,因为第一次他们遇到了来找温亭湛寻仇的帮派。
裴晚安也想不到温亭湛短短两个月就能招惹上Y国的老派□□,一群像是乌鸦,黑风衣白内衬,有点内定雅痞法则的黑发老外,被追杀时,他毫无疑问是个累赘,还是个胆敢利用失忆时的温亭湛的蛇蝎毒物。
他以为温亭湛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但温亭湛没有。
*
在阿尔法克斯湾这个工业城,一栋早被废弃的烂尾楼,他们被围了十天,饿了三天三夜,周围能搜罗到的没有了,连鸟蛋都被温亭湛抓来吃了,还逼着裴晚安生吃。
裴晚安接受不了,他宁愿饿死也接受不了。
“有寄生虫。”在这个时候,裴晚安拒绝时仍然高傲得像是美食品鉴,挑挑拣拣的。
“人都要死了,怕虫?你没遇到我之前是怎么过的?我把你宠得太过分了,娇气了是吧?”温亭湛看上去简直想锤死他,“好歹吃一点啊,大少爷。”
“不要,反正有我在你也跑不了,你杀了我吧,正好算我给你赎罪了。”
裴晚安说什么都不肯。说寻死,态度却恩赐似的,丝毫没有认为自己有错,反而是温亭湛气得不行:
“知道自己欠了我的,是累赘,还矫情。”
后来他出去了,冒着被杀的危险弄了几条鱼回来,简单处理了,连着塑料袋恶狠狠地扔在裴晚安面前。
“海水鱼,零下35度给你冰冻过,没虫。”
“我没吃过生的,腥。”
裴晚安觉得他再多说一句,温亭湛都会灭了他。
温亭湛蹲在他面前,托着腮,眯着眼笑得危险:
“小祖宗,那是不是我还要去给你找点芥末啊?”
见好就收,能榨取到的也就这些了。裴晚安也不是真想死,艰难地拿着鱼吃了一口,反射性地干呕,又一边往嘴里塞,该狠的时候,他对自己是真的狠。温亭湛站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最后蹲下来看着他:
“活着走出这里,你要吃什么都给你买,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摘。”温亭湛难得温柔地哄着他,告诉他,“生鱼吃了,能迅速补充体力,哥哥最起码吃一条,剩下的我弄火给你烤好吧。”
“要不然,怎么,想跟我死在这里,跟我埋在一起?这就是你定下的死无葬身之地了,是吧?就这么喜欢我?”温亭湛笑得肆意张狂。
“不要。”裴晚安更恶心了,真的恶心,喉咙干呕了两下,“我还没有叫那个不算父亲的玩意儿付出代价,就让人都找不到我埋在哪里。我不甘心。”
狂躁激烈愤怒仇恨可笑悲哀都在裴晚安心里冲撞,让他淬出的像是毒。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了。”
“我不大度,我更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去转。”
他全部的野心,就是自由一生。
而只有把这些禁锢他变得软弱的枷锁彻底推翻了,他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否则,他不能停歇,不能安息,不能晚安。
他不甘心。
就这么死在这里。
死在现在,输得一塌糊涂,世上连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温亭湛不说话了,只是坐在一边,托着腮看着他,突然间饶有趣味的一笑。
“温亭湛,你没有父母吗?你为什么要留在a国犯浑?你很享受报复我,然后把我留在a国的滋味吗?”
想着要死了,裴晚安干脆豁出去了,质问这个人为什么死活不肯回国。
“没有。”温亭湛似乎被激怒,笑里带上凶戾。
“每个人都有父母,你怎么会没有?”虽然有的父母,形同虚设,还不如没有,但生命最后一刻,裴晚安甚至想搏一把,逼这把脱手的好工具听话,恶毒地急于想找几句诛心的话刺激刺激他,“你父母知道你做这些事该有多伤心。”
“我劝你闭嘴。”温亭湛眼神都开始不对了。
但是裴晚安一点不怕他:“你不能因为你没有父母,在国内没有牵挂,连之前的复仇都丢弃了,放纵着整个裴家继续活得舒畅,你的仇人们潇洒。”
“那我要合作的人也不会是你,你是不是忘了还有谁也参与弄垮了我的公司?你现在是在教我做人?做个好人?”脸颊一热,是温亭湛捏住了他的脸颊肉,“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纵容了,跑到我头上了啊?”
“哭什么?”什么时候哭了,裴晚安毛骨悚然,满脑子都是之前看到温亭湛轻松在八角铁笼里卸掉别人胳膊,带人血拼时对方哀嚎一片,这样的人形兵器,他真能,要么用了,要么杀了吗?杀的了吗?
反而温亭湛,对身娇体弱娇生惯养的他想杀就杀。
这个外貌本钱绝不该泯灭至今的年轻男人身上有着某种使他感到害怕的东西,但如果他够聪明能博得对方的同情的话,还是能捞到一笔大的。
裴晚安才发觉眼睛是酸涩的,一眨眼,一滴泪流了下来。
他干脆就势哭了起来:
“我还能活着出去吗?”
“装,再装。”
裴晚安知道把戏败露,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调整策略,做出一副和解的表情,还带着点孩子气,抬起桃花眼,眼皮皱着,眼尾下塌,无辜的望着温亭湛:“我是真的难受……”
语气软呼呼又带着点委屈,叫的温亭湛心里一颤。
温亭湛停下来看着他,语气妥协下来,“活着出去,我就答应按照你原来的计划什么都做。”
“我做你的工具,”
“陪你回国复仇,”
“弄垮裴家,”
“行了吧?”
裴晚安那湿润的猫眼无助地寻找着他的眼神。
他在勇敢地依偎着一条疯狗,同时做出楚楚动人的可爱和可怜。
目的达成,裴晚安哭得更大声了,雷声大雨点小,可根本没掉眼泪:
“行。”
也许会有人说他们之间有感情,可夏虫不可语冰。不要忘了,他们,可一个是小小年纪就能以美色心计惑人的怪物,一个是在异国他乡都能以失忆状态暴揍拳手甚至疯到对手下败将还连捅三刀的疯子啊。
可,温亭湛就是一个骗子。后来等他的手下找到了他们,都活下来了,温亭湛却对陪他回国整垮裴家的事只字不提。
不仅不提,还诱骗他。
“哥哥,我可以做你杀人利器,但是总归要收点利息的,你以为你开出的那些物质条件对我来说有价值吗?哥哥想好要以身饲魔了吗? ”
裴晚安不信邪,用了一次就跑,结果被追上,“用我的时候叫我阿绽,现在用完了就想走?还没有给报酬呢。” 他动弹不得,被肆意妄为地,看着头顶的床帷晃了足足三夜。
果然混蛋的话不能信。
他满腔的恨意,还是继续在上万里之外的a国发酵,在心里**。
*
第二天醒来,裴晚安发现,昨晚那个梦,竟然让他咬着牙,攥着枕头,哭湿了枕头。
而那根本不是梦。
裴晚安已经不记得了,那一阵满怀希望,最后知道被温亭湛耍了之后的崩溃,他是怎样度过的。
走到窗边,那辆黑色沃尔沃已经走了。
可是,床头的花又换了,从月桂换成了黄玫瑰。
裴晚安:?
这疯子昨晚来了他的房间?
还是在他房间待了一晚,看了他一晚?
裴晚安突然觉得房间里够危险,踩着晨雾到车库,看着顾雪禾女士留下的车。
隐约感觉在这时,该有一个人笑着把他揽进怀里:“你消停点吧你,回去穿好袜子坐沙发上喝点热水。”
裴晚安慢慢抬起头,一道阴影覆在他身上。
那张脸上,第一次有危险性的挑逗和试探以外的,有如此明显爱意的表情。
手里还提着一根水管,看架势,似乎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仿佛心灵过电,裴晚安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本该是最对他恨之入骨的仇人,怎么会这样做?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裴晚安翻出来一看。
他本来不想理。
还没摁灭,车库门被人敲了两下。
丛从径直闯进来:“我没背叛你。”罕见啊,丛家少爷难得生了气。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裴晚安看着闯进他车库,双手撑在他身旁边的丛从,想起叶落落看温亭湛时的眼神,又看丛从真挚发誓的样子,这两人还真是一类人,巧了,臭味相投。“你们做了。”他提醒丛从。
“那也不能成他们威胁我的理由!”丛从说完,狠狠地拍了一下车前盖。
裴晚安有点好笑。
“你不用再费劲了,就像这是父亲的安排,你之前也不过是两个目的,一是做裴家女婿,一是我还算个漂亮的猎物成果。自始至终,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不必演出和我有什么感情羁绊的样子。”
“现在还纠缠我,无非是第二条。”
“我不愿意跟你睡。”
他没闲心看表演,示意门在那边。
“安安……”
丛从还未说完,又急刹在喉咙里。
他看到裴晚安雪白纤细的脖颈上,有一个小心细致的殷红吻痕。
水盈盈的白,又沾上星星点点的红,极其动人。
可想而知吻下这个吻痕的人是多么珍惜。
谁在他家?
还在昨晚?
裴晚安看着这个人一大清早闯进来又突然连番骤变的脸色,蹙眉,厌烦地正要损得找不着北:“你……”
“裴晚安。”丛从打断他,显然不想听他说话,一句都不想:
“你好样的。”
“什么毛病。”
裴晚安斜靠在门框上,看着院子门被人狠狠摔上,才直起身,往回走,风拂过脖颈,似有人轻吻,他未有丝毫察觉,含了一丝讽刺:
“当拍电视剧呢?”
前夫哥当裴家女婿目的达到了,可还会对美丽宝贝不怀好意,可怕的很!
温亭湛风中孤零零寡夫一枚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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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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