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的烟袋猛地横指向宋云岚,只听老道悠悠道:“这几天你先叫刘度。”
老道又说:“刘度老闹肚子,我打发他回观里了。做法事少一人是大大的不吉利,没法给巡抚交代。等做完赵老太爷七七,给你三吊钱。事也不多,就念念经。”
“三两银子,少一厘免谈。”宋云岚听到能挣钱,干脆多提点。以巡抚的手笔,给老道的香火钱绝不少于五十两。
老道猛嘬几口旱烟,双眼又红又圆狠狠瞪着宋云岚,鼻孔里急促喷几团白烟,咬牙道:“三两就三两。”
没想到老道这么痛快的答应,一直攥紧宋云岚手的杨玄兴奋地摇着师父的手小声道:“师父,我们是不是可以买好多棉花和肉包子了?!”杨玄虽然不清楚三两到底是多少钱,但是知道是比三文钱多好多好多的钱。
宋云岚低头冲他挤眼吐舌,扮个鬼脸,道:“能够给你买两屉肉包子了。”
老道见这师徒如此表情,就知道宋云岚答应下来,于是道:“罗普,王众,吴生带他下去熟悉安顿。”高矮胖师兄弟领命称是。
“还没请教道长尊号。”
老道突然换了一副神情,高深莫测道:“万慈道君。”
“哦,久仰久仰。”
高矮胖师兄弟带宋云岚杨玄穿角门到内宅,又穿两道回廊到东边小院——赵老太爷的居所,现是赵老太爷的灵堂。院里树木皆缠白布,廊下白灯摇晃,比二进院的布置更加凄凉哀痛。
院内露天有一供桌,上供一牌位,应该是赵老太爷的。牌位前几盘点心水果贡品并几柱香烛。供桌前有两个蒲垫,供人跪拜致礼。
宋云岚环顾四周,问道:“这灵堂的房门怎么紧闭不开,露天祭祀?还有,这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仆役都没有?亲友前来吊唁,没人招呼,岂不是很失礼?”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的问题?!把你的经念好就行!你管主家那么多事干嘛?”矮师兄连忙呵斥。
高胖师兄倒没骂人,只说:“按巡抚大人的要求,白天黑夜都需有人来念经。我们四人,一人三个时辰。你呢,就子时到寅时。”说着,指下蒲垫继续道:“坐这念。明天刚好是赵老太爷头七,师父会带我们做场**事。你刚好可以开开眼。”说罢,示意宋云岚和杨玄跟他们出去。
高矮胖师兄前面开路带他们返回二进院,宋云岚跟在脚后心里暗骂,把最冷的时辰安排给我,不要脸。看在肉包子的份上,心字头上一把刀,忍!
杨玄倒没发觉时辰排班的问题,只是美滋滋地在想肉包子。宣腾腾,油光光,走路都飘忽了。牵着宋云岚的手,嘴里哼着七拐八拐的奇怪小调。仔细听听倒是“肉包子美肉包子香”的词。
高矮胖师兄没把他们领回老道的院子,而是去了一处偏房。房子又矮又窄,像是临时打扫出来供人居住的柴房。高师兄推开门,宋云岚和杨玄跟进去,见屋里一东一西两张木床。衣架上还搭着几件崭新棉道袍。
高师兄道:“这里原来住着刘度师弟。你带你徒弟先住这。”一边说一边转着眼睛打量下宋云岚的衣着。一身单薄破旧的褪色道袍,补丁缝里吐着棉絮。于是又说道:“衣服也是他的。可以换他的衣服。”
宋云岚又奇了:“他回观里这么匆忙,连新衣服都不带走?”
高师兄喉头嘟哝一下,想说却没说出来,停半晌才道:“别忘子时过来灵堂念经。”
“哦。”
待高矮胖师兄弟走了,宋云岚连忙关上房门,把背上长剑解下仍床里。自己一屁股躺床上,摊成个大字,由衷叹句:“舒服!”
杨玄也迫不及待奔向西边的床,脱鞋爬上去,拉上被子,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兴奋大叫:“师父,这被子好暖和,褥子好软!比咱们在土地庙里搭的草床软多了!”
宋云岚拍拍褥子:“那是,这里塞的是棉花,肯定比枯草舒服。”
他掰掰手指头算了算,接着说:“明天赵老太爷过头七,那还剩下六个七。咱们还能过上一个多月的好日子。”随后舒舒服服伸个懒腰。
放松下来,困意便如潮水席卷全身。宋云岚迷迷糊糊地咕哝:“小玄,别嚷了,睡会儿。子时师父还得去念经。”说罢,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被杨玄一句一句“师父”吵醒,天已黑透。
“小玄,怎么了?”
杨玄的声音从西床传来:“师父,徒儿冷。”现已天黑,滴水成冰,被子虽厚,可屋内并无炭火,说话都冒白烟。
“过来。”
如得圣旨,杨玄一骨碌爬起来,光着两只脚丫子飞奔,一下子钻进宋云岚的被窝,笑嘻嘻说道:“我就知道师父你疼我。”
“小王八蛋。”宋云岚没好气:“一听到你说徒儿两字,就知道你没憋好屁。”
“赶紧睡。”
“嗯。”
“小玄,”
“嗯?”
“你是不是放屁了?”
“嗯,我把被子掀开放放味儿。”
“咝——快合上,冻死了!”
睡至亥时三刻,在床角的长剑突然铮地一声长鸣!
黑暗中一只手快速覆在剑身上,安抚住铮鸣长剑。宋云岚嚯地睁开眼,挺身坐起。瞧见杨玄还在呼呼大睡,蹑手蹑脚下床,穿好衣服。将裹在剑身的布条扯掉,一柄古朴长剑赫然露出。他提剑出门,将门用铜锁锁死。
天上无月,黑洞洞的。廊下白灯笼随寒风飘摇,影子摇晃,路上不见一个人。
宋云岚左手提剑,右手握住剑柄,感受剑的嗡嗡铮鸣。夜的寂静让铮鸣声显得愈发强烈。他循着愈来愈强的铮鸣声踱步向前,左拐右拐,竟然来到赵老太爷灵堂的院子前。
黑黝黝的两扇院门紧闭,吊在门侧的两盏白灯摇摇晃晃,将宋云岚的影子摇得老长。宋云岚瞧着影子暗笑,我要是能长这么高就好了。
突然,宋云岚变了脸色。
因为,墙上又多了一道细长的人影!
“谁?!”
宋云岚转身低吼,右手擎剑高举,却不拔剑。
“师父,是我,小玄。”
宋云岚这才瞧见身后是杨玄。他迷迷瞪瞪,眼睛半睁不睁,衣带系得乱七八糟,脚上只套了一双棉鞋,没穿袜子。
宋云岚奇怪杨玄怎么会来这,自己明明把房门锁死了。于是问道:“小玄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
“是啊。”杨玄打个呵欠:“我正睡觉呢,听到你在门外喊我名字。我说师父你叫我干嘛,你说让我到灵堂陪你。我就来了。”
“房门没锁?”
“没啊。”
宋云岚沉下脸色,思忖片刻,决定不告诉杨玄,怕吓到他,只道:“跟在我身后,不许离开半步。”杨玄很少见宋云岚这么严肃,吐吐舌头,哦了一声。
宋云岚见大门无锁,料想门是从里面闩住的,立在门前歪脑袋想了一会儿,又离开在墙根树下转几圈,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烛台。烛台铜钎很长,他把铜钎插进门缝,顶在门闩上,一点点往外拨。
杨玄看得张大嘴:“师父,你竟然会撬门!”
“什么叫做竟然?”宋云岚顶得手又酸又痛,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教训杨玄:“你太小瞧你师父了。你师父我聪明绝顶,技多不压身。”
拨弄半天,门闩掉在地上,一声脆响。轻轻一推,门吱呦开了。宋云岚拎起身后袍角,塞到杨玄手里,嘱咐道:“紧紧牵着,不许松手,听到没?”杨玄乖乖点头。
宋云岚右手持剑身,慢步进去,只见廊下白灯笼摇晃不停,灵堂门竟然开了!
但是屋内却没有点灯,黑洞洞的瞧不清楚。屋前的空地上高胖师兄弟正垂头坐在供桌前的蒲垫上,背对自己,面向灵堂。他奇怪,不是一人三个时辰吗?怎么两人一起?难道是两人想做个伴?
他觉得胖师兄好说话些,不似那个矮子。于是,走到胖师兄身后,说道:“我来轮班了,你和你师兄怎么在一起?”
胖师兄垂头不语,宋云岚又问一遍,还是不说。宋云岚心一沉,手搭在胖师兄肩头一摇,胖师兄竟然扑倒在地。背后现出一道大裂口,由脖颈顺脊椎而下直到腰部!
宋云岚取下供桌上一支燃烧的蜡烛,凑近伤口一瞧,只见五脏六腑全不见了,身体竟然被掏空殆尽,只剩一具空壳。他连忙走到高师兄那里一推,高师兄也扑倒在地,后背一条大裂口,五脏六腑也被掏空。
这时,长剑又是一声铮鸣。
宋云岚连忙对身后的杨玄道:“小玄,我们快走!”杨玄虽跟在身后,但也瞧见个七七八八,吓得小声连叫师父。听到宋云岚要走,连连点头。紧攥宋云岚的袍角往大门走。
忽地一阵旋风,将两扇大开的木门关死,师徒二人瞬间成了笼中鸟。
“师父,怎么办?”杨玄叭叭掉眼泪。
“小玄,别害怕,有师父。”安慰完杨玄,宋云岚瞧一眼黑洞洞好似血盆大口的灵堂,冷笑道:“既然邀请我们进去,我们就客随主便。”
二人脚跟刚进门槛,门又莫名被关上。
老宋:为师教你一课,放屁要掀开被子再放
小玄:可师父,你不是也教过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老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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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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