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约定

“做流浪猫……”老人低声嘟哝着,微微垂头深思了片刻,随即又挂着满脸的恳切,问江渚,“我如果做流浪猫会记得这辈子的事吗?”

“哪有这种好事,”身侧乍然凑近的活棒槌把江渚惊得差点跌凌景途怀里,而曾泉扫过凌景途及时揽在江渚肩头的手,揶揄地呲了下牙,同时指尖瞄了下江渚,有景有据地劝老人,“大爷您可别跟某个净想好事的人学。”

江渚一听,眉宇蹙起之后刚想驳怼两句,谁料平时比他还沉不住气的凌景途这次竟然心平气和地拍了拍他肩膀,一副示意他息事宁人,节哀顺变的样子。

不过有老人在场,江渚这温雅的形象还得顾及着,他讷讷地收回尚未落在曾泉脸上的眼刀,为了远离导火索,下意识地又往凌景途的方向挪了半步。

然而他一挪身,凌景途恰回转过身,并抬臂半侧着身子环抱住他。紧接着,还不等江渚离开他无意触碰的臂膀,一道晃眼的刃光忽地略过他眼底。

随后等江渚反应过来,凌景途已经保持着一手揽在他腰侧,一手提刀直指曾泉的架势,并面无波澜地提醒曾泉:“好好说话。”

凌景途那把惊骇魑魅的冷刀的刀背往曾泉肩头一搭,曾泉恍绝腿脚软了几度,他歪斜过眼珠子看了眼这把不像是玩具的冷兵器,然后对着膛目结舌的江渚咽了口气。

“你们年轻人现在玩的东西可真高级,这耗子什么都会,就跟真的一样,你们留在住处的行李就是他让人搬上大巴的,还有这刀也和真的一样。”老人说着又好奇地打量着骑在江渚脚上的会说话的肥耗子。

听到这番话,鼠哥不悦地盘着鼠腿,后仰身子靠在江渚脚腕处,慵懒的眼神里透着对人类智商满满的不理解,心说,您都见鬼了,就不能相信我是个活耗子嘛!

鼠哥心里暗暗吐槽着,面上也不甘示弱地翻了个白眼,然而许是这白眼翻的有些急,他随即便成了一副痴呆相,然后维持着翻白眼的姿态,小心翼翼地仰头望着正默契低头看他的江渚。

鼠哥:“……”等等……刚才那老头是不是提到了行李的事……

脚上的耗子被江渚一脚撅飞后,凌景途也把刀收了起来。不沾死气时,他这把隐魄刀虽少了焚天灭海的戾气,但冷不丁扛出来还是能威慑八方,以至于曾泉怔愣了许久,才将短路的脑神经重新打着火。

随后,曾泉躲闪着眼神,随手指了指不远处刻着“极乐世界”的高楼,心有余悸地对老人说:“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您先去那里面歇一会儿,马上就会有过去接您并安顿您的鬼……”后背忽然被某人压着力道轻捶了一下,曾泉打了个惊嗝,然后觑过一旁动手却不动声色的江渚,并顺道瞥了眼威风凛凛的凌大侠,接着颇老实地将“鬼员”两字吞下去,补换了一个字,“人。”

老人似是还有想问的事情,他捧着那本阴间指南在原地杵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多问,仅向江渚他们简单表达过谢意,便孤寂的朝着陌生的前方走去。

“那个……这儿没啥事了吧……”曾泉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我那个……治安部有急事,要不我们也走?”

见江渚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曾泉继续解释说:“治安部真的有事,其实我大晚上的出现在之前出事的那片校区附近,是因为阴间接送新魂的大巴司机说那里丢了一个新魂,他没有找到新魂名额上一个叫李华文的,这才通知我们治安部去寻,我一想这校区本就在我们勘察范围内,这附近丢魂肯定与那些蹊跷事有关,就过去看了看。”

重又听到“李华文”这个名字,江渚若有所思地望着老人的背影,等他犹豫了须臾,突然快步追了过去,仅给凌景途留下一句:“你先随曾泉坐车回死令部,我一会儿就回去。”

老人安静地坐在大厅的一角,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不由地转头看了看,旋即惊喜地问:“小伙子,你怎么追过来了?”

江渚绕到老人对面:“大叔,我是想问,你为什么非要急着投胎做猫?”

老人没料到江渚会问投胎的事,他沉默了片刻,红凉的手指紧紧捏住那本书,随即哽咽了一声哀郁说:“我女儿前几天说想去华辰街的宠物店买只猫,等以后她忙的时候就让我照看着,我想着,万一她真的要养猫,说不定我还有机会陪她几年。”

江渚神色一顿:“可如果她不养猫呢?就算养猫,你怎么能肯定她会找到你?”

“我可以等!我可以等……”老人脱口而出,脸色急得发红,他一遍遍重复着这几个字,回应着江渚,也是为了安抚自己,就仿佛这件事是他一辈子最习惯的事,是冲淡那些遗憾的最好的办法。

江渚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掩了掩眸眼中突然关不住的黯然,再抬头时,脸上已换上了一个温润的笑意:“缘分还在,您会如愿的。”

老人摸了把心酸混浊的老泪,一个劲儿的点头说“好”。

之后又与老人闲聊了几句,临走前,江渚忽地想到了什么,多问了句:“大叔,你女儿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她想给猫取的名字?”

“我名字里有个木字,她之前开玩笑时说,我是老木头,以后养只猫就叫小木头。”

“木头……”江渚随之喃喃一声,接着含笑点头,“大叔,我记住了。”

老人听不懂江渚话里的意思,他看着江渚离开,然后环顾过周围,询问楼里的鬼员:“哪里可以领投胎意向表?”

楼门关上的一刹,江渚才敢借着萧索凉风的掩饰叹了口气。

他抬手搓了搓双臂,突觉这阴间的鬼天气当真能把人冻得肝肠寸断,尤其是那几扇关不住的心门敞开时,这凛冽的寒意便无所忌惮地往里面钻,等把那些根本无法吹散的心事搅得一团糟,就只剩下心房满壁的划痕,除了冷,也就只有疼了。

“猪兄……”

温热的触感包裹住上身时,江渚顷刻间像是被人从冰窖中拽回了四月天,他禁不住微颤了下身子,等恍惚了一会儿,才看了看突然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曾泉的衣服?”

“嗯。”凌景途一边应声,一边不顾江渚嫌弃的眼神,自顾自地帮他穿上。

江渚咧嘴:“你扒的?”

凌景途一愣,稍显委屈地解释说:“他自己脱的。”

凌景途这句话倒是事实,这外衣确实是曾泉自己麻溜脱下来的,他只是单纯的表达了自己想要这件大衣的意愿而已。

“曾泉呢?”

当时去追老人时,江渚就意识到自己叮嘱了一句废话,毕竟以凌景途的倔犟性子,咋可能丢下他就跑,所以现下看到守在楼门口的凌景途,江渚也不意外。

“我让他先带鼠兄回去了。”

“嗯……”江渚无精打采地敲了敲冻得发疼的额头,然后打量着凌景途,愁闷地咬了咬下唇,“我不是提醒过你,不要随便扛大刀吗?”

凌景途无辜地摇了摇头:“没有随便扛大刀,我听猪兄的,绝不在鬼鬼通快递前扛大刀,曾泉他……他不是快递。”

江渚单眉一挑,竟有些无言以对:“是……那棒槌不是快递,但他……他,他比快递贵呀,这要是揍出个好歹,我就别想在阴间混了。”

听到这句话,凌景途垮着脸盯着江渚,用质问的腔调问:“他很值钱?”

江渚撇了撇嘴:“他?……不值钱……但是!他也不禁砍呀,你别把他砍坏了,否则我这点窝囊工资可修不好他。”

“我……”凌景途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委屈,继续反驳说,“我没砍他。”

江渚:“……”我咋就和你说不明白重点在哪儿呢!

天亮后,一辆大巴停在了死令部门前,终于将那扇垂死挣扎的破门震了下来。而等李明商打着哈欠出来查看时,那扇已经永登极乐的破门上面还压了一大袋包裹。这包裹不是别人的,正是江渚前两天扛出死令部的一麻袋纸尿裤。

当然,李明商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他之所以死盯着这袋子东西看,是因为这袋子上面还贴着一张黄纸,上面竟然写着,“价值不菲,轻拿轻放,送货上门,重重有赏”。

然而这耗子爪子扒拉的字倒不是最离谱的,更让李明商惊奇的是,黄纸下面还贴着一张金灿灿的纸,上面写着,“请尽快扫码支付赏金”。

“你看什么呢?还不赶紧把门扶起来……”章辰见李明商摸索着下巴对着一袋子敞开的尿不湿发呆,不由地斥怪他,“老大可稀罕这门呢。”

“你说咱老大是不是受了啥刺激了?”李明商百看不厌地欣赏着那一袋子东西,然后不顾章辰说啥,自问自答说,“老大肯定是受了什么情伤,要不然也不能这么祸害自己,先是把东西买了,然后又想扛出去丢了,最后又花高价运回来,难不成……你说,咱老大不会真背着我们生了个小老大吧?!”

章辰冷笑一声:“这门掉下来的时候砸着你脑了吧?”

“啥?”李明商摸了摸脑门,懵然摇了摇头,“没呀……你倒是说说,我分析地对不对?咱老大会不会是和某鬼破镜重圆再破镜,然后,然后……”

章辰:“……”然后生了个破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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