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劈开空气,温热的血肉在剑尖绽开。
白衣拂过他手边,鼻尖传来阵阵熟悉的,带着竹木气息的清香。郁离猩红着一双眸子抬起头,透过层层血雾看清了来人。
那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谢遥生。
含霜嗡鸣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如玉碎般清脆的响声。郁离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捧起谢遥生染满血污的手,眼中落出泪来:“师尊,你……为何?”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以血肉接住自己这一剑?
谢遥生叹息道:“剑之一道,有如凤凰涅槃,成则浴火重生,败则神魂皆散。你只是为心魔所困,杀戮也不会是你本心。”
郁离怔住,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渐渐平息下去,他抬起头,一双眸中顷刻泛起水光。
泪珠滴上谢遥生受伤的手,与晕出的鲜血混为一处。
他嗓音发紧:“……疼吗?”
“不疼的。”谢遥生牵强地笑笑。
要说不疼肯定是不可能的,一把剑硬生生从掌心划过,不疼全都是骗人的。他这么说也只是为了维持作为“师尊”在弟子跟前不可缺少的威严。
少年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望向他,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红,将谢遥生的身影倒映了进去,他的心里泛起丝与寻常不一样的感觉。
在水云镜时,当郁离浑身气息紊乱的一刹那,谢遥生几乎是立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浮白神色凝重,拍案而起:“不好,他这是要走火入魔!”
听闻这话,水云镜众人皆是一惊,随即便七嘴八舌嚷起来。
“事已至此,只能进入藏书阁将他带出来了。”
“可如今问心已开,强行打破的话势必会对他识海造成伤害。”
“是啊,这该怎么办呢。”
谈话间,水云镜旁的虚空像是被人撕开道裂口般,承儒大步从其中跨出。
“师伯。”
在场众人纷纷行礼。
承儒不耐烦地抖了抖胡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虚的。”
水云镜里的画面闪烁两下,最后化为一片赤色。谢遥生心底泛起不安,他上前问道:“师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承儒面色凝重:“这次登阁日选召的功法与以往大不相同,充满着暴戾与无序,恐怕……这次来得,是那本传说中的《赤练经》。”
藏书阁顶层共有数本绝世功法,每一年的登阁日,都会有一本功法“苏醒”并进行选召。
过三问者成天下,不过者也未必会像郁离这般几近走火入魔。
“问心问的,是他心中最深的**,若是强闯,只怕人救回来了,以后也会是个痴傻的。想要进入其中救人而不毁坏他识海,务必得是他潜意识里最信任、最亲近之人不可。”
谢遥生蹙眉:“可现下去哪里找一个他最信任、最亲近之人来?”
承儒撇眼看他:“你是他师尊,他最亲近之人自然是你了。”
想起那蹭蹭上涨的黑化值,谢遥生笑道:“你……”开玩笑吧。
话未说完,他就被人推进了水云镜中,身后传来承儒还没完全消散的声音:“你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磨磨蹭蹭……”
谢遥生眼前一红又一黑,等他好不容易站直了,刚抬眼,就看到郁离举着含霜要砍向惊恐地坐在地上的小童。
行动比想法更快,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跃到郁离跟前,伸手接住了挥下来的剑锋。
甚至他潜意识里都不想伤害到眼前的少年,竟连一丝灵力都没有用。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一个并不危险的地方受了不轻的伤。他的掌心此时赫然横贯着一道剑伤,血肉模糊,狰狞地张着口。一股股鲜血从其中喷涌而出,滴滴落在地上。
郁离捧着他的手,似乎是被眼前的鲜红刺痛了双眼,他盯着那道伤口,忽然垂下头,柔软的唇就这样印了上去。
这感觉很是奇妙,酥麻中又带着些刺痛,从人心底直冲上发顶。谢遥生缩回手,声音染上了一点哑:“你,你干什么?”
手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郁离抬起胳膊擦掉嘴唇上还未干涸的血渍:“疗伤。”
哪有这样疗伤的!
还不等他教训这个不知天高低厚的少年时,一旁的裂隙中忽然又传来道尖厉的嘶吼声。
裂隙中跨出一只庞然巨兽,它额生双角,龙头虎眼,四蹄如象,长身似蛇。体型虽笨重,可奔跑间却极为轻盈。
它巡视一圈,像是头野兽在视察自己的领地般,耸着鼻子走到了师徒二人跟前。
他铜铃般的巨眼中先闪过丝迷茫,随后又染上嗜血的凶残。
“吼——”它咆哮了一声,双瞳锁定住谢遥生,迈开四蹄奔了过来。
谢遥生连忙闪身躲开,让尘剑横档在他身前,剑锋向内。
这里的每处事物,都是郁离识海的化身。他不能在其中挥剑对抗,否则就会伤及他识海,轻则记忆混沌,重则修为尽废变为痴傻。
想要打破,就只能看郁离自己的了。
此时,那只魔兽已经跃进了身后的村镇,咆哮着追赶四散奔逃的人群。
鲜血四溅间,一道道身影在眼前倒下。
耳边传来几日前曾出现过的那道声音,它依旧拖拉着音调,像是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般将他笼罩起来。
“杀,杀,杀……”
“你只有举起屠刀,才能成就最终的大道……”
郁离伸手,含霜从地上飞起落入他掌中。
“聒噪。”
他御风而起,持剑挡在了那头魔兽前。
身后是无数尖叫溃逃的城民,身前是咆哮间散发出腥臭气息的魔兽。
正如谢遥生所说,凤凰涅槃,成则浴火重生。先前脑中的混沌像是拨云见日般清醒过来,他举起剑,全身的灵力都在这一刻被调动了起来。
剑气隐隐在他剑尖成型,最终脱离剑身,狠狠撞击在那头巨兽身上。
意料之外的,那头巨兽并没有倒下,反而直着身子,发出声像人的喟叹。
周围的景象开始倒退,灵光缠绕上那头巨兽,在一声声叹息中飞速旋转。最终它与灵光融为一体,化作一团赤红色的光点落在了郁离手心。
【功法到手,接下来就是成神之路!】
【刚刚看得我紧张死了,差一点点就要中道崩殂。】
【属于我们大男主的开挂之路就要开始了哇哈哈哈!】
【网上说这本挺好磕,我高低来尝尝咸淡。】
【楼上的你发癫了,我们大男主1V多,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你们都不觉得他俩真的有点奇奇怪怪的吗?】
【不觉得,你快闭嘴吧。】
谢遥生如今已经可以很熟练地避开一些不知所云的字条,然后从其中提取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看来郁离已经拿到了所谓藏书阁中的“机缘”了。
谢遥生收起剑,看着仍旧怔愣在原地的郁离,深藏功与名。
那光点落在郁离手上,转瞬间就消散而去。与此同时,他脑中也莫名多了本名为《赤练经》的功法。
三问已成,结界俱破。
由郁离识海所构成的地界渐渐消散,谢遥生被一股巨力吸回了水云镜,郁离上前追赶两步,话未出口就不见了人,“师……”
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唇上仿佛依旧残余着莫名的触感,带着竹香的血气,他那一瞬间仓皇的脸……
郁离心下升起懊悔,同时却又有压不下的颤栗。
“你这小子,心思忒不纯了些。”
脑海中忽然响起道说话声,这次也不故意拖着尾音了,倒带着些挪揄。
郁离狠狠皱起眉,将识海中那一团红光禁锢在角落。
“哎哎哎,不给看就不给看,别动手动脚的……”
郁离也不管它再说些什么,提步就往藏书阁外走去。
他方才那样,一定把师尊吓坏了,他得赶紧离开去解释解释。
赤练仍旧在不停叫嚣:“身为魔族,你险些连最基本的杀戮欲都控制不住,还得靠旁人的帮助,看来指望你称霸修真界是不可能喽……”
郁离眸色越来越沉,他止住脚步,冷声道:“闭嘴。”
藏书阁大门缓缓打开,天光蜂拥着倾泻而入,接着便是如浪般层叠的议论声。
“天哪,居然是他。”
“他三问皆过,原来传说是真的,真的可以拿到传说中的至高功法。”
“也不知他得到的是哪一本,有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可以让人得道飞升。”
赤练听到这些奉承话,得意洋洋地在郁离脑中叫嚣:“那当然了,按着我的方法来,不说得道飞升,主宰一个区区修真界还是戳戳有余的……”
郁离自动屏蔽它略显聒噪的话语,这叫赤练又好一阵不服,直放狠话,嚷嚷着一定要让郁离求着找它传授功法。
承儒不知什么时候又回了藏书阁门口,他捋着自己的胡子笑眯眯道:“出来啦?”
郁离向他行了一礼,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从乾坤袋中掏出了把扫帚,承儒见此连忙按住了他。
“你登阁问鼎,师爷我就做主免了你的责罚。”承儒侧了侧身子,在他身后,谢遥生正从一片虚空中缓步踏出。
“遥生,你没异议吧。”
谢遥生笑回:“自然是没有的。”
二人于是又是番你来我往。
台阶下有道身影鬼鬼祟祟走到几人旁边,他抱着把大扫帚,小声问道:“承师爷,仙君,那我呢?”
几人转头看去,赫然是一脸讪笑的江平。
承儒清了清嗓子,颇有些语重心长道:“修真讲究修身又修心,你再在藏书阁多修炼几日吧!”
郁离与谢遥生就在江平的一片惨叫声中离开了藏书阁。
竹林间疏影重重,那间废弃的书房最终也没有成为谢遥生的会客厅,反而被改造了一番,成了郁离独属的练功房。
赤炼被关在藏书阁顶太多年,旁的功法都嫌它聒噪,还是个邪性的,一般都不怎么爱和它说话。这下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赤炼可逮着了机会机会,日日在郁离识海中喧闹不停,像是要把这些年没说过的话全都补回来一样。
这日天色正好,霞光满天。郁离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池塘旁俯首的谢遥生。
青年侧脸缱绻,在天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柔和。
赤炼“欧呦”怪叫一声:“你这师尊倒是有几分姿色,可以与我平分秋色了。想当年你赤炼爷爷我刚化形时,天地巨变神鸟垂首,那容貌可与日月比肩,那气质说得上万年无一……”
郁离不耐烦地屏蔽了神识。
那边的谢遥生似有所感地看过来,两道目光相撞,倒是郁离先甜甜的笑起来:“师尊。”
他小跑过去,谢遥生撒尽手中最后一点鱼食,顺手又摸了摸他的头。
少年练功勤恳又天资聪颖,修为的日益稳固使他的气质蓬勃又不失沉稳。
日光透过层叠竹影,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赤练(不服):ber,薄月峰到底有谁在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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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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