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良闭了下眼再睁开。
很好。
什么都没变。
一切都是真的。
他现在,真的,正在一个女同学怀里。
前方驾驶位上的李信凯语气有些不好,“这么开车,是不要命了吗?”
那辆车不只是超车,超过面包车后直接停在前方,李信凯在路中被迫停车,后面的几辆车也接连停下,喇叭声此起彼伏。
宿良觉得李信凯脾气是真好,遇到这种事,都能这么平淡。
就在这里感慨一句就算。
宿良当即就想下车,问问前面车里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开车的,到底是没长眼睛还是不想要了?
宿良想下车的意愿太过强烈,人还没起来,手已经伸长放在了侧边把手上。
江柔手疾眼快,立即猜到他的意图,将手按在他肩膀上,不让人离开。
操。
摔进女同学怀里已经够丢人的了。
更丢人的是她还不让他起来。
宿良冷声道:“放开。”
江柔声音带笑,“你冷静点。”
听到声音,原本关注前方车况的几人,除了李信凯都转过了身。
贺莱:“……”
易原亭:“……”
李泉:“……”
哦豁。
宿良觉得自己这姿势有些蠢,收回按在门把上的手,说:“我现在很冷静,你放开。”
也就只有李信凯的心思还放在前方车和开车人上。
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十字路口,有红绿灯和执勤交警,交警已经看到这里的特殊情况,正在赶过来。
江柔当然不可能放开,放开保不齐他真就要恼羞成怒下车和人起冲突了。
江柔弯了下嘴角,“成年人的事情,交给成年人处理,好不好?”
语气非常柔和,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宿良面无表情推开江柔的手,江柔顺势放开。
宿良慢慢坐直,往靠近车门的地方挪了挪,“你正常点说话。”
江柔笑了,“我现在不正常吗?”
前方几人:……不太正常。
幸灾乐祸地太明显了一点。
宿良没理她,非常想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拧眉往前看,冷声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信凯边解安全带边说:“我下车看看,你们乖乖待在车里哦。”
宿良:“……”
又是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
没隔一会儿,李信凯回来,重新系上安全带,“哎,司机酒驾了,他说开一半意识到自己喝酒了,光想着要立即停下,没顾上想还在路上。”
宿良冷哼了声,重复道:“酒驾。”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易原亭:“……”
易原亭:“……酒驾很危险啊,我们以后不要这样做。”
贺莱非常赞同,连忙点头。
要不是江柔拦着宿良不让他下去,前面车里酒驾的人能更危险。
前方车是急停,后方几辆车没准备,紧急刹停下靠得都很近,没法从左右出去,只能等后面的车一个一个倒车开离后再离开。
还好后面没几辆车,面包车很快重新上路。
车内气氛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宿良双手抱臂,扭头看着窗外,
无它,就是觉得丢人。
非常丢人。
除了丢人没有其它的想法。
按理来说,他摔在一个女同学身上,应该会有些不好意思或是其它。
比如觉得占了女同学便宜,羞愧什么的。
但是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宿良侧头看了江柔一眼。
再说她哪里有被占了便宜的样子,要笑不笑的样子,倒是像她占了别人的便宜。
宿良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自己坚信是自己占了便宜,那就真会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就能开心起来。
比如江柔。
江柔是开心了,问题是他不开心。
而且……
前面几个人一反刚上车时候的叽叽喳喳,现在安静得就像前面坐着的不是三个人,而是三个人参果。
人参果排排坐,车内气氛逐渐尴尬,宿良越来越烦躁。
他不能骂江柔,他还没那么不知好歹,江柔刚才是想帮他。
他现在也不能主动说话,他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现在开口就是欲盖弥彰。
他只能和几个人参果还有江柔一直坐在车里,除了继续沉默,什么都不能做。
江柔感觉到身边人的局促,想着好歹是邻居,本想替他解个围,可不知怎么,就是不想开口。
没事。
反正人是不可能因为局促而死的。
不用管也行。
李信凯经历了刚才的别停,开车更加认真,丝毫没注意车内诡异的气氛。
到地方后,宿良首先拉开车门,大步走出去。
李信凯疑惑道:“他这么着急上厕所吗?”
贺莱:“……”
易原亭:“……”
李泉:“爸啊……”
李信凯:“……怎么了?”
李泉:“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嗷。”
还好宿良已经走了。
只有江柔认真回答问题:“不是。”
只是需要冷静一下而已。
李信凯不太懂他们小朋友的想法,解开安全带,“下车了下车了,剩下的路需要走上去,对了,停车场那边有卫生间,你们想去赶紧去,上山一路可没有,咱们得走一段时间呢。”
一进门,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中间是公用的洗手池。
江柔出来时,宿良正在洗脸。
十二月了,也不嫌冷。
江柔看了他一眼,洗干净手,叫他,“宿良。”
宿良抬头,水珠顺着下颌线一路往下,坠落。
江柔反手,食指中指并起,指背放在自己颌骨下方,指尖并第二指关节贴着修长脖颈一路向下,直至锁骨。
宿良不明她在做什么,“?”
江柔收回手,“红的。”
说完轻笑出声,转身出门。
宿良皱眉沉默两秒,看向镜子,镜子里面的人脸色神态如常,只是右侧脖颈到锁骨,一片绯红。
宿良伸手摸了一下,很烫。
也是,他手刚碰过凉水,摸什么都是烫的。
正常。
没什么问题。
宿良又洗了把脸,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他走到其余几人附近,李信凯惊讶道:“你衣服领口怎么全湿了?”
宿良说:“有点困,洗了把脸。”
几人一起往山上走,现在虽然是晚上,但山路有台阶,比较平缓,周围又有路灯,没什么危险,除了她们六个人,还有其他上山的人。
听偶尔传过来的交谈声,也是要去看流星雨。
台阶挺宽,足够三四个人并行。
李信凯走在最前方,易原亭、贺莱和李泉走到中间,江柔贺莱走最后,落后中间三人十几阶台阶。
是小声说话互相听不到的距离。
江柔问宿良:“不怕感冒?”
早知道他这么大反应,就不和他说了。
他内里穿得是毛衣,外面穿了一件深蓝色棉衣,那会儿出来的时候不仅脸上有水汽,头发看起来沾过水,领口从内到外都是湿的,几乎到了胸口。
宿良说:“还行,我身体好。”
宿良很平静,不是那会儿装出来的平静,而是真的平静,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反正他除了平静,现在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能是什么大事?
江柔都不在乎他又何必在乎?看开就好了。
江柔:“……”
身体好不好不知道,反正脸皮是挺薄的。
他们已经沿着山路走了这么久,江柔怕自己再说点什么,他会再跑到山下停车场洗脸。
她就此揭过,转了话题,“你带吃的了吗?”
宿良:“?”
江柔:“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李泉他爸开车带我们来,但是需要自己带吃的。”
“哦,”宿良说:“那几天我不想听你说话,你说的所有话我都自动屏蔽了。”
江柔:“……那你挺厉害的,还能自动屏蔽别人说的话。”
宿良说:“而且你看我,像是拿了食物的人?”
除宿良外的几人,包括李信凯,身上都背着一个包,只宿良什么都没带。
宿良接着道:“饿着吧,饿一顿又饿不死。”
***
现在只偶尔有一颗流星,大的流星雨群出现的时间大约在晚上两点,他们九点多上山,租了三顶帐篷和六个睡袋,收拾好后已经快十点了,虽然饿着肚子,却都还挺精神。
几人围坐在帐篷外,拿出从家里拿的或买的各种食物分享,大多都是零食。
江柔书包很大,装了许多,足够两三个人吃。
所以宿良完全不用饿着。
易原亭说:“江柔你拿这么多吃的啊?”
江柔说:“宿良的也放我这里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
宿良就坐在她旁边,闻言没说话。
边聊边吃,时间过得很快。
江柔宿良偶尔也会参与讨论,说几句话。
吃完后,李信凯看了看表,“十一点半了,距离流星雨还有大约两个半小时,外面这么冷,要不你们先去帐篷里待会儿?”
零下十几度的夜晚,风刮起来和夏秋是不一样的,寒冷刺骨,像是要渗进人的骨头缝里,在那里安家一样。
易原亭和贺莱最先撑不住,站起来想回帐篷。
贺莱跺跺脚,“我带了扑克,咱们一起进帐篷里玩呗?”
李泉跟着站起来,“行啊,六个人怎么玩?”
贺莱:“分两组斗地主,或者敲三家什么的。”
李信凯笑笑,“我就不去了,你们玩,这空气好今天天也晴,我在外面待会儿。”
贺莱:“啊?叔叔这儿这么冷,空气再好也不能……”
李泉知道他爸为什么想在外面待着,拽拽贺莱,“没事,让我爸在外面待着吧,江柔,宿良,来啊?”
这里空气确实好,此时虽然还没有流星雨,但天空澄澈,星月明亮,江柔不太想回小帐篷。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她不会斗地主,也不会敲三家或者什么别的。
江柔说:“我想在外面待会儿。”
宿良和他们三个人不太熟,再说四个人怎么斗地主?
宿良说:“我也在外面。”
于是六个人分成两批,一批在帐篷里斗地主,另一批在外面看星星思考人生。
易原亭给外面三个人送了三条毯子,是帐篷里自带的。
天气冷,宿良说了谢谢,拿过毯子将自己裹好,毯子边边在领**叠,他一只手在毯子内握住毯子,防止灌风,另一只手随意放到了侧后方。
指尖冰凉,触觉降低,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
如果不是他中指下,江柔的手指轻轻往上抬了一下,又落回原位。
触感一瞬间敏锐,原来他中指指尖无意放在了江柔指头上。
哪只手指不知道,只能感觉到,他的指尖一半放在指甲上,硬且冰凉,另一半触及皮肉,微微泛着暖意。
宿良喉结微动,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反应。
十几秒后,江柔手没动,慢悠悠抽出食指,搭在了宿良指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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