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昱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在镇上转了转,三水镇不大,也没有县城那么繁华,但该有的都有,只是品种没那么丰富。
随便进了一间粮食铺子,里头的伙计正靠着柜台打瞌睡。见有客人进来,也只是撩了下眼皮,随口招呼道:“客官随意瞧瞧~”
齐昱扫了一眼柜上陈列的粮食,同样没有见到麦子。
于是问伙计:“没有麦子吗?”
伙计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今年的麦子还没收哩!”
齐昱心下了然,随手抓起一把黄米,问:“这黍米怎么卖?”
“一文钱一升,八十文一斗。”
比他那日在县里问的贵了不少,县里的黍米一斗才七十五文,“粟米呢?”
“六十文一斗。”
齐昱眉头微蹙,做苦恼状:“怎么贵了这么多?前两日还是五十文一斗来着。”
“客官,不瞒您说,如今哪家米行都是这个行情,您稍作打听便知。”伙计说着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便凑近齐昱压低嗓音道:“且早买罢,过些日子怕是还要涨哩!”
齐昱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那便各来一斗吧。”
“好咧!”伙计立刻手脚麻利地张罗起来。
原本没想买这么多,但是又怕赵县令那边不得力,万一粮价没压住,日后要买更是难,索性趁着手里有几个钱先囤一点。
如今粮价看涨,市面上的存粮怕是不多了。
两斗米去了一百四十文,手上还剩五十文,又去隔壁买了些粗盐菜籽油,一下又去了三十文,只余二十文了。
本来还想买些调味料什么的,但手里的钱不够,只好作罢。
回村路上,背篓已经装的满满当当,沉甸甸压在肩头。路上碎石子多,硌的脚底板生疼。
齐昱抹了一把额头汗水,继续朝前路走去。
偶尔一阵风吹来,压弯了路边的草茎,带来丝丝凉意。阵风过后,燥热依旧,路边的野草又挺直了腰杆。
他心里想着丁家村和赵县令,又不可避免的想到原书剧情,心中愈发惆怅。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很难对一个地方产生归属感,好像一直在流浪,被时光推着成长。
如今来到这里,说不上多排斥,只是总有种身为局外人的格格不入,心也落不到实处,悬着,空落落的——
只有钱能填满!
多多的钱!
回到家,先到水缸那儿看了一眼,水中鱼儿游的正欢,心道这鱼果然跟人一样,都得住在宽敞的地方。
把已经沥干水的油罐子和面缸收了,随后进了灶间,把粟米倒进米缸,黍米放进面缸里,菜籽油和粗盐摆放在灶台上。
接下来就想晚上吃什么。
光有鱼也不行,最好能有块豆腐,如果有辣椒就更好了。镇上货行里多是花椒茱萸一类,价格还贵的离谱,倒是没见到辣椒。
没记错的话,早些时候也有用辣蓼代替辣椒的,就是不知道这地方有没有。
他这会儿还累着,没缓过气而来,也懒得出门。屋前屋后逛了一圈,选了个阳光最好的地方,拿木炭画了个长方形格子出来,顺着格子挖坑,打算用来堆肥。
鱼内脏可是上好的有机肥,堆在土里,上面再覆上一层草木灰,可以用来种些长势快的瓜菜。
虽然他学的是农林经济管理,更侧重于农业前景规划和对农林生产的宏观调控与管理,但长期跟农民打交道,庄稼活多少都会点。
种菜自是不在话下,苦恼的是没有种子。
身上只剩二十文,短期内他不打算再去夜捕,鱼需要修养不说,费时费力累的要死还赚不到几个钱,不划算。
得找找别的出路。
齐昱坐在自己简陋的小床上,端着碗清水,幻想这是十全滋补汤,喝的津津有味。
这家里另外三个人一到白天就难见到人影,他真的非常好奇这三个人都在干些什么。
齐阿爹他们还好猜,总不过是出去帮人做工,换点糊口钱。主角受这个在逃通缉犯还一天到晚四处乱窜就有点说不通了。
虽说也管不着人家,但怕就怕因为他的到来,改变了原剧情,导致提前把渣攻团给招来,那他就是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喝饱水,休息的差不多,就起身去把那几条鲫鱼捞出来。黑鱼腥气重,再多养养去去土气。
捞出来的鲫鱼刮鳞去腮,掏出内脏,用清水洗净鱼身上的粘液,留了两条晚上用,剩下的抹上粗盐,挂在阴凉处风干。这样既能去腥,还方便保存。
鱼鳞和内脏包括洗鱼的水倒进先前挖好的坑里,又去灶下铲了些炭灰铺上,接着填上土,把坑压实,等发酵好就能直接在上面种菜了。
为了避免长蛆生虫,还在上面撒了两把草木灰。
这些处理完,天色也暗了下来,就开始准备晚饭了。
鲫鱼虽然刺多,但如果了解刺的生长位置,贴着骨头片,也是能片干净。
齐昱打算一条干煎,另一条炖汤。
先拿出一条用左手压住鱼身,右手菜刀贴着鱼骨横切,正反两面都这样操作,切了两大片完整鱼肉出来。再用指腹去摸鱼肉上刺的位置,觉得差不多就贴着鱼刺走刀,剔出两条细刺来。接着把鱼骨剁成块备用,鱼肉再片成小片,撒入粗盐搅拌均匀后再淋上一层菜籽油防粘连。另一条则是里里外外都抹上粗盐,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他不太会用农家的土灶,之前倒是在乡下院子里尝试过一回,差点没把房子烧了,于是干脆换成了燃气灶,再也不碰这东西。
齐阿爹他们应该也快回了,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
又去淘洗了两碗黍米,仔细挑掉里面的糠皮,倒进锅里加入适量的水,盖上盖子泡着。黍米黏性强,得先煮后蒸,口感才会好。
暮色四合时,齐阿爹才带着旻哥儿推开院门。旻哥儿看着倒还好,齐阿爹却是疲累不堪,进来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带着旻哥儿回屋了。
齐昱看他们这样也不好再叫人帮忙生火,只能撸起袖子自己来了!
他转身回了灶间,看着一地的干柴犯难。
步骤他都知道,原理他也明白,就是每次这个火着了之后就不受他控制了。齐阿爹家又是茅草房,他睡的还是木柴堆,这一堆易燃物,万一着起来……啧啧!
齐昱捡了根木柴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一阵唉声叹气后还是决定放弃,打算去找齐小山他爹来帮忙,毕竟收了他三十文的工钱呢。
他扔了木柴,起身往外走,经过门口时突然发现墙边黏着团黑乎乎的影子,吓得他差点心脏骤停。
黑影见着他也是抖了抖,瑟缩着蜷成一团。齐昱仔细瞧了瞧,发现原来是旻哥儿。
“是你啊,吓我一跳!你蹲在这儿干嘛?”齐昱拍了拍胸口,给自己压惊。
旻哥儿不出声,身子还望墙上挤了挤,像是要把自己塞进墙里去一般。
“你是要煮饭吗?”齐昱猜想他这会儿来灶间应该是想帮齐阿爹煮晚饭,如果会生火的话,那他就不用跑一趟了,“你会生火吗?会的话能不能帮我一下?”
旻哥儿见齐昱往他这边走来,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被锁在屋里,没吃没喝还遭拳打脚踢的日子;也忘不了是齐昱怎么花言巧语把他骗去了青楼,叫他浑身**着被人从上到下地打量;更忘不了爹爹是怎样叫他给活活气死的。
偏这人还一点内疚之心都没有,把爹爹的死全算在他的头上,还说若是他肯乖乖进楼里当小倌,他们家的日子也不会如此穷苦艰难。
更甚的是,他不仅咒骂自己,还咒骂阿爹,总叫阿爹早点去死。这样的人,他早就不认他当哥哥了。
哪怕这几天没有打他骂他,可过去的种种苦难屈辱都是这人给的,就算阿爹能忘,林哥哥能忘,他却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旻哥儿不想同齐昱单独待在一块儿,可心里有记挂着劳累了一天的阿爹。
他们帮邻村的村民收冬麦,一日给三十个钱,包早午两餐,晚饭却是不包的。阿爹累了一天,中午也没吃几口,若是晚上再不吃,怕是撑不了多久身子就要垮了。
他如今只剩阿爹这一个亲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
想罢这些,旻哥儿给自己鼓了鼓气,顺着墙根跑进灶间去了。他想快些弄点吃的出来,好叫阿爹吃了再睡。
来到灶间,看到灶台上摆着一条处理好的鱼和一碗鱼片,心想大概是外头那人弄的,也不去碰,径直掀开锅盖,发现里面堆着一堆剁好的鱼骨。他放下锅盖又去揭另一个,里面却是浸泡着许久未见的黍米。
旻哥儿知晓他今日去卖了鱼,却不想竟没有全拿去赌,反而买了黍米回来,不知道又是打的什么坏主意。
总之他不会再上当就是了。
可是,阿爹的晚饭该怎么办呢?
“你去生火吧,灶上我来弄就行。”旻哥儿正在想法子,陡然叫这声儿给吓的手脚一软丢了锅盖,灶间顿时响起一阵叮咚哐啷声。
旻哥儿忙手忙脚把锅盖盖了回去,就是要跑,可往后是墙,往前齐昱堵在门口,一时进退两难。于是只好靠着墙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脑袋,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挨打也有了经验,只要把自己团起来,就能少些疼的地方。
齐昱见他这副样子,心塞不已。还以为这些天的表现叫人有所改观,如今看来只是他自己异想天开罢了。
旻哥儿这副样子一看就是有严重心理创伤,也不知道原主那狗东西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让人见了就应激。
“你别——”他刚想出言安慰,后背却叫人一个猛推,身体瞬间往前倾去,踉跄了好几步才将将站稳。
定睛一看,原来是齐阿爹。
齐阿爹本就没睡熟,只是身子太过劳累,打算躺着歇息会儿再起来煮饭。不一会儿就听见灶间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吓得他立刻起身赶了过来。
见到齐昱站在灶间堵着门,一时间那些不好的记忆又统统涌了上来。着急把人推开,就看见旻哥儿靠着墙根缩成一团,顿时心像被鞭子抽过一样,火辣辣的疼。
他忙过去把旻哥儿搂进怀里,一手帮着顺着背,颤声安慰着:“旻哥儿别怕,是阿爹。阿爹来晚了,不怕不怕啊……”
此情此景,齐昱心情复杂地一时不知该用何言语来形容。
就好像含了把锋利的刀片在嘴里,吐出去要伤人,吞下去又会将自己割的鲜血淋漓。
后槽牙不知什么时候叫他咬的发酸,他微微吐出一口气,转身出了灶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