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城门洞进入县城,眼前晃若另一个世界。
只见人流如织,招幌若云,叫卖声此起彼伏,打眼望去街上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街道两边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纵是见识过现代大都市热闹景象的齐昱也被眼前狠狠震惊到。
偏远小县城都这般光景,那府城京城还得了?
等日后有钱了,定要前去看上一眼,不能白来这一趟!
因为有事在身,他俩没闲逛,径直去了县衙。
如今的县令虽是个清官,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像他们这种白身,要见县令得先通过里正,层层上报还不一定有机会见得到。
不过齐昱有办法。
他走进县衙门口,果不其然被看守的官差挡在门外。
“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齐昱同官差拱了拱手:“这位差爷,小的是栎阳村的村民,想就蝗灾一事给县太爷进言献策,还劳烦差爷代为通传。”
官差扫了一眼二人衣着打扮,又问:“栎阳村也发了蝗灾?怎么不见村里正来上报?”
齐昱被官差的这个“也”字惊了一下,心说不会这么快就来吧!
他如实相告,“栎阳村目前已有蝗虫踪迹,不过村民都在积极捕杀,还未酿成灾祸。小的此番前来是想向县太爷进献一种药剂,对蝗虫等田间害虫颇有成效。”
官差两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对齐昱说:“在这等着。”
说罢便进了县衙。
齐昱趁此期间同另一位官差打听,“差爷,可是已有村子起了蝗灾?”
官差面露忧色,颇为丧气道:“可不是!北起盐池,南至梁村,已有不少村子都上报了灾情。即变有药,如今怕是也无济于事了。”
他家就在梁村,自是知晓灾情如何。
若是小范围蝗虫,药剂倒还有用,可若已经泛滥成灾,怕是于事无补。
林溪听完,心中也不禁生了几分担忧。
灾年易生变,若全县都遭了灾,平民百姓难逃一劫。
齐昱却不这么认为,灾情还没全面蔓延开来,县太爷也还活着,那就还有得救。
说话间,之前的官差去而复返,朝齐昱一挥手,“跟我来吧。”
齐昱便同林溪一道进去。
长阳县的县令姓赵,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倒没有齐昱想象中那么慈眉善目,反而一派正经严肃。
因为不是来申冤的,不用升堂,赵县令就在内堂召见了他们。
齐昱跟着林溪行礼,学的有模有样。
行完礼,林溪便退至一边静静候着,剩齐昱站在正中回县太爷话。
赵县令见他们进来,上下扫了一眼,放下手中呈文,问齐昱:“便是你说有灭蝗神药?”
齐昱:我不是我没有!什么神药?
他朝赵县令一拱手,“大人明鉴,小的只是偶然发现某些野草汁液让虫蝇不敢靠近,便想了个法子将其提炼出来。神药不敢说,只昨日在田地间试用发现颇有成效,便拿着向县太爷邀功来了。”
“哦?”赵县令见人颇为实诚,有什么说什么,来了点兴趣,问:“若真有奇效,便是大功一件,本官自当为你记上一笔。可我这里也没有生虫的庄稼苗子给你试用,如何证明你所言是否确有其事?”
呵呵,还想考我?
“这事简单!”齐昱笑说,“小的在县衙门前见到不少孩童斗蛐蛐儿,蛐蛐儿蝗虫是亲戚,您着人寻两只来一试便知。”
赵县令听了却是摇头,哼笑一声,“本官乃一县父母官,如何能从孩童手里抢他们的宝贝?”
“呃……”,齐昱:“不然,小的出去跟他们买?”
赵县令冲他扬了扬下巴,“去吧。”
齐昱:……
这确定是清官而不是周扒皮转世?
齐昱心里腹诽,脚步却一刻不停的跑出去了。
待人走后,赵县令看向角落默不吭声的林溪,眼中带着些许不赞同的嫌弃,显然也被对方这幅面孔丑到了。
“贤侄,别来无恙啊!”
角落里的林溪惊惶抬头——
不多时,齐昱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个草编的小笼,里面两只蛐蛐儿正斗的你死我活。
他出去的时候见林溪没跟着还有点疑惑,回来看见人还一动不动站在角落里,也就没多想。
同赵县令要了一碗清水,取了一丢丢生物碱粉末融进水里,用筷子搅拌至充分溶解,沾着溶液滴了几滴在笼中较为强壮的一只蝈蝈儿身上,另一只则没有,用来做对比实验。
只是他忘了提前做个简易喷壶出来,那样的话效果会更好。
赵县令负手走到一旁,饶有兴致地盯着笼子里瞧。
林溪昨天没见到实验成果,此刻也有些好奇,偷偷凑了个脑袋过去。
蝗虫跟蝈蝈儿虽是亲戚,但还是有区别的,生物碱对蝗虫成虫及若虫能迅速见效,对蝈蝈儿则要慢一点。
不过也慢不到哪儿去,不一会儿功夫,刚才还生龙活虎的那只蝈蝈儿动作已经慢慢变得迟钝,最终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了。
另一只见状立即上前啃咬。
赵县令看了也不禁拍手称奇。
植物汁液杀虫的方法由来以久,只是效果不佳且用量不当还会损害庄稼,因此民间并不常用。
如此快速且有效杀虫药,他还是头次见,且用量还如此之省。
林溪见了也不由地抬头多看了齐昱一眼,没成想还真叫这人做成了。
“你这东西杀虫厉害,可对庄稼有害?”赵县令问。
“大人放心,只要掌握好稀释比例,对庄稼无任何害处。”齐昱说。
“口说无凭,你且拿了东西同我上最近的村子走上一遭。”赵县令说干就干,也不等人同意,便自出门寻人安排车马去了。
齐昱伸出尔康手:大人不要啊!
这一来二去的,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他可没多少时间了!
赵县令是个求真务实派,当下就命人套好马车,带着齐昱和林溪一道去了离县城最近的丁家村。
丁家村是长阳县这一带土地最肥沃的村子,又处在两江交汇处,水资源丰富,是长阳县有名的粮仓。
如今虽还不曾传来蝗灾的消息,但庄稼地里害虫是少不了的,去试上一试也无妨。
路上,赵县令问齐昱,“我见你抱着两个碗,可是有什么分别?”
齐昱叹了口气,认命般同赵县令解释:“这两个碗一个是藜芦汁液,一个是百部汁液,藜芦杀若虫和成虫,百部杀卵。”
“何为若虫?可是较弱的虫子?”赵县令求知若渴。
齐昱给了他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若虫就是幼年期不完全变态昆虫。”
赵县令被噎了一下,似懂非懂的,“你可是不愿同本官前去地里试验?”
“当然不是。”齐昱立马否认,摇头叹气道:“只是小的心中有大石压顶,实在是坐立难安。”
赵县令如何看不出人有所求,只要不太过分,他倒也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问:“何事如此忧虑?说出来让本官帮你断上一断。”
齐昱立刻把原主包装成一个遭受恶人蒙骗不幸落入赌场陷阱,又迫于威逼利诱借下二两银钱,如今利滚利竟滚到了五十两之多,实在无力偿还的胆小怕事之辈。
同赵县令把催子一事交代了。
赵县令:“……”
赵县令思虑片刻,问他:“你是说,在本官治下,竟有人敢公然违抗朝廷旨令,发放印子钱?”
“嗯嗯嗯,”齐昱点头,继续添油加醋,“不仅如此,他们还专挑我这种老实本分的农家子下手!若是还不上银钱,便要把家里的姑娘哥儿抢了去抵债!”
赵县令闻言陷入深思。
他早知城里有人放印子钱,只是动静不大且后面牵扯甚广,便不好贸然出手整治。
可若是真如眼前这人所说,这些掌盘的已将手伸进去农户中去,这可是动摇国本之举!
他断然不会允许在自己治下出现这等反逆之贼。
“你且放心,此事本官替你解决,你只消告诉我,他们计划于何日上门催债即可。”
“明天!”齐昱大声说。
赵县令横了他一眼,指着他:“你可真行!”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丁家村。
村里人老远见着县令的马车,便回去喊了里正和族长过来,此刻正在路边候着。
车夫将马车停稳当,招呼着车里的人下来后,便解了车辕,牵着马吃草喝水去。
里正走上前来,拱手道:“县令大人拨冗前来,怎也不提前派人前来知会一声,也好备下酒菜,恭迎大人大驾。”
赵县令手一挥,“不必来这一套,本官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带我们去庄稼田里。”
里正听到这话面色微变,却还是一脸恭敬道:“不知大人去田里是为何事?今朝的民情……”
“让你带路就带路,哪儿那么多话!”赵县令对这老迂腐烦不胜烦,同时心下也生了几分了疑虑。
丁家村当真没有灾情?
里正和人群中一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带着赵县令往庄稼田走去。
齐昱跟林溪跟在后头。
他原本一直没想起来赵县令最后在哪治灾牺牲的,一来这丁家村倒是全想起来了。
书中说,起初蝗灾只在县城西北方的几个村子蔓延,赵县令积极组织人手日夜扑杀,灾情一直在可控范围内,损失不算惨重,城中百姓也并不惊慌。
毕竟他们背靠长阳县第一大粮仓——丁家村。
只要丁家村没事,就不用担心绝收断粮。
可这丁家村作为第一宗族大村,发现蝗虫有成灾之势时却隐瞒不报,还暗中勾结粮商囤粮居奇,哄抬粮价。
等灾情彻底失控,眼见纸兜不住火,竟直接放火烧田,毁灭罪证,不想连带着周围的山林都给点着了。
赵县令带着手下的人既要救火,又要救灾,城中米价疯涨,税收迟迟收不上来,百姓跑到县衙前抗议,朝中催缴的旨意接连传来……
赵县令劳心劳神,心力交瘁,最终累到在田埂上,再也没有起来。
虽然原书作者只用了寥寥数百字就概括了赵县令的一生,但齐昱的职业也是民生相关,对赵县令不由生出惺惺相惜的情绪来。
再看周围这一群族长族老们,一个个长得老实巴交慈眉善目的,实际都是些面善心恶,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
齐昱心下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办法帮赵县令扭转局面!
他托着碗巴巴跑到赵县令身边,挤走了一个话很多的族老,冲赵县令露出一个得意卖乖的笑容来。
赵县令:倒也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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