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引着县令等人来到一片麦田。
眼下麦田一片金黄,麦穗饱满硕大,沉沉坠地,显然是丰收的好年景。
赵县令见了此景,心情大好,“不错,丁家村今年又是丰年啊!”
里正闻言立刻拱手道:“全仰仗大人治理有方,德政感天!自大人莅任以来,风调雨顺,灾疠不作,今田间丰稔,实乃……”
“行了行了,“赵县令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此乃尔等勤勉所致,与本官何干!莫要再说这等虚词!”若不是看在地里丰收的份上,他才懒的同人多说。便是天子手下的官,都少见这等溜须拍马信手拈来之辈。
齐昱在一旁斜眼看着,心里暗骂:马屁精!
赵县令吩咐里正派人去田间寻一株遭虫害的病苗,看看杀虫药是否对庄稼有害。里正听了这话,脸上神色却是变了又变,最终以庄稼生长不易且眼看就要收成为由,一再推诿。
赵县令冷下了脸,里正这才不情不愿的吩咐庄稼汉子带人去地里。
地里小麦长势虽好,但走近了瞧病虫害也不少,最常见的便是蚜虫,黑黑的一大串挂在麦穗上。
蚜虫是刺吸式口器害虫,不同于蝗虫这类咀嚼式口器害虫,用藜芦效果不明显,用百部效果更好。
齐昱心道还好他做了两手准备。
带着赵县令找到一株挂满蚜虫的苗子,又让人去取清水来,趁着空档跟赵县令说:“大人,我实话跟您说,此类杀虫药对植株无害,但对人畜有些不大友好。施药期间最好在早晚阴凉无风的时候,施用后要避免牲畜误食,且需等上七日之后方可采收。”
赵县令点点头,这些不用齐昱说他也知道,书上早有记载,否则此法也不会推展不开。
待取了水来,齐昱便用老方法做了一碗百部杀虫药出来,滴在裹满蚜虫的麦穗上。
植物是否受损一时半刻也看不出来,赵县令便趁此机会让里正带着去农田里巡视一番。
如今西北方那几个村子遭了灾,粮食减产不说,人心也跟着慌乱。眼下有了丁家村的粮食作保障,想来粮价便也有了保障。
赵县令悬着的心堪堪放下。
里正带赵县令走后,田里就剩齐昱林溪和丁家村的几个庄稼汉子。
齐昱上到田埂上坐着歇息,林溪跟着坐到旁边。那几个庄稼汉子离他们不远不近,眼中却满含戒备之色。
齐昱见了暗自好笑,心想我一个拥有上帝视角(虽然是残缺版)的人,岂是你们能防得住的?
他趁这会儿捋了捋脑海中的思路。因为原作者写的简略,他并不清楚具体细节,所以还是需要细细推敲,寻找破局之法。
齐昱心想,就里正和那帮族老的表情来看,他们很可能已经和粮商勾搭上了。此刻无论有没有遭灾,短期内都不可能把消息放出去惊扰粮价。
得先让粮商把市面上的粮食收的差不多了,再放出消息,抬高粮价,这样才能狠赚一笔。
其实在他看来,丁家村若是想要挣钱,完全可以直接放出受灾消息,哄抬粮价,再把粮食高价卖给粮商,赚粮商的钱。偏他们利欲熏心,贪图暴利,竟选择与粮商同流合污,赚平民百姓的血汗钱。
齐昱随意扫了一眼那群汉子,打眼看去都是憨厚朴实的庄稼人,也不知是受人哄骗还是自愿做这等蠹国害民之贼!
想清楚了这些,齐昱心下稍安。再看身边的主角受,好像从进县衙开始就没怎么张口,默默缀在后面当个透明人,哪还有早上气他捉弄他那股劲头?
齐昱想了想,还是本着宽容博爱的崇高精神关怀了一嘴,“哥们儿,有心事啊?”
林溪:……
林溪给了他一个白眼,意思很明显:别来烦我!
齐昱:行,再跟你说一句话我是小狗!
赵县令不知道被里正带去哪个偏僻山头了,是左等也不回,右等也不回。主角受又在兢兢业业扮演角落里的阴暗小蘑菇,一句话不说。
齐昱又困又饿又无聊,头一点一点的,差点栽进沟里去。
最后实在受不了,跑到庄稼汉子那头跟人套话,企图从他们那里问出点什么来。
不过这帮庄稼汉看着老实,实则鸡贼的很。齐昱问庄稼,他们就说辛苦,齐昱问粮食,他们就说命苦,主打一个横竖左右都是苦。
最后齐昱说:“既然都这么苦了,不如出家当和尚去,好歹还能混口斋饭。正所谓吃得苦中苦,便有吃不尽的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呐!”
汉子们:……
眼看日头西斜,赵县令等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田畈间。
齐昱领赵县令前去观察麦苗,见确实没有损伤,赵县令满意的点点头,却又说:“时间太短无法预知后续如何,且待多观察几日再说。”
赵县令交代里正切记时刻观察这株麦苗之情形,若有状况务必来信相告。
齐昱:您还挺严谨!
不过赵县令既然承诺帮他解决高利贷的事,那他现在就不怎么担心。要知道一款农用药剂的开发与推广本就是一件漫长的事,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来纯粹是形势所逼,超常发挥。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解决这谜团重重的丁家村。
而丁家村众人在赵县令走后,纷纷围上里正:“村长,咱们村里的灾情可是已教县令大人知晓?”
“村里的筹划可还要继续?万一被人发现,这可是大罪啊!”
“是啊,咱们世代都是庄稼人,何苦为了眼前……”
里正那双浑浊不堪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一抬手,人群顿时静下来。只听他说:“计划照旧,灾情县令暂未可知。“
他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精明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又说:“正因为咱们世代都是庄稼人,才更要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替儿孙们博一条出路来。咱们世代种田,有几个过上好日子了?熬过此番,往后便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人群沉默一阵,随后爆发出阵阵附和的呼喊。
“为了儿孙!”
“平步青云!”
——
齐昱他们回县里的路上,赵县令说:“天色已晚,县城与栎阳村相距甚远,今晚不如就在县衙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本官命衙役与你们一同回去。”
齐昱有些犯难,“早上出门时,并未同家里说今晚不回。”万一齐阿爹以为他跑路了怎么办?那他这几天劳心劳神不等于白干?
林溪却说:“你晚上回不回,有人在意吗?”
不知怎的,陡一听到这话,齐昱心里有点难过。
不过也就难过了那么几秒钟,他很快调整好心态。轻飘飘扫了主角受一眼,摸着下巴,心想就主角受这么个性格,渣攻团团员们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既然如此,便先谢过大人!”齐昱朝赵县令一拱手。
赵县令摆手说:“无妨。”接着又就杀虫药剂制作一事向齐昱讨教。
齐昱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旁的林溪将齐昱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突然想起此前赵县令同他说的话来。
赵县令姓赵名遂字豫之,是他父亲生前故交好友,原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此番任职长阳县令,也是因替他父亲求情,才遭贬谪。
林溪早知此事,所以当初才会选择留在长阳县下的栎阳村。但他如今是戴罪之身,唯恐给赵县令带去灾祸,便是近在眼前也不敢相认。
不料他如此伪装,还是叫赵县令一眼看穿。
因为忌惮有人通风报信,又怕齐昱这厮突然回来,他不敢同赵县令多说,只简单交代了近况,又问了赵县令眼下最教他困惑的一件事。
“一个人真能凭空变成另外一人吗?”林溪问。
赵县令却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倘若一个人陡然改变,想来定是得了什么机遇,你又何必执囿于此?且看他日后行止如何。正所谓论迹不论心,观行不观言。若其行善,何必追问前尘?若其为恶,纵使千般掩饰,终有真相大白之日。”
林溪垂眸敛思,赵县令说的对,论迹不论心,观行不观言,无论这人如何转变,且试他一试便知。
马车走到县城门口,齐昱他们先下了车。
林溪则去牲畜栈又交了一回寄放钱。倒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那厮拢共就赚了二十个子儿,上午寄放去了十文,买蛐蛐儿又不知花了几文,如今便是让他拿,怕是也拿不出来,又何必浪费口舌。
赵县令坐着马车先回了县衙,齐昱和林溪二人步行前往。
路过茶水摊,林溪脑海中已有了计划。他叫住齐昱,说:“我渴了。”
齐昱回身看他,莫名其妙:“所以呢?”
林溪指了指茶水摊。
齐昱摊手:“没钱。”
林溪故作惊讶:“不是还剩十文?”
齐昱给了他一个白眼,什么人呐连十文钱都不放过!
他耸耸肩:“买蛐蛐儿了。”
“两只蛐蛐儿花了十文?这钱如此好赚,我明日给你捉一百只来,你且卖去,卖的钱咱们平分。”林溪说。
齐昱都不想理他了,气哄哄道:“你到底想干嘛?”难怪说渴了,原来是想找茬!
林溪朝他伸手,意思明显。
齐昱简直了,“那是我挣的钱,凭什么给你?”虽然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八个铜板,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蚊子腿也是肉啊!
林溪面不改色:“我借的车。”
齐昱:“……”
他咬牙切齿把那八个铜板掏出来,重重放在人手上,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林溪看着手心的八枚铜板,又看了一眼齐昱离去的背影,把铜板放进钱袋子,抬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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