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的。”

医生虫在手提箱里掏出瓶糖水，看着迟湛喝下，继续做检查。

“体温正常，没有出血点，睡眠不足，阁下，熬夜伤身。”

迟湛仗着听不见，自觉地端坐在沙发上，等待医生虫的检查结果。

医生虫手持声音计测试他的听力阈值，给他头上带着精巧细密的仪器，连接虫脑，在看了光幕半响。

十多只雄虫探着脑袋围坐在旁，好奇地观望那些看不懂的线条和数据。

能活动的沙发和垫子已经将长沙发包围起来，维基少校立在中间，医生虫旁，无声地看着一个又一个脑袋往他那边探。

“迟湛阁下没事，听觉神经大概是被压迫了，活动几天就好。”

被围观的医生虫见怪不怪，心平气和，专心把仪器收进手提箱里，头也不抬地添了句，“少校，我突然发现各位雄虫阁下的呼吸质量低，体力不行，容易喘，需要多多锻炼。”

雄虫们：“……”

他们默契地拖着垫子和单虫沙发离远些，好像世界上没有他们关注的一般，各自很忙的模样。

叶尔卡斯已经爬上另一端的围栏，上上下下的好似在探索围栏的质量。

迟湛：“……？”

少校什么也没说，和医生虫并排出去，副官暂任司机，开着能源车离去。

雄虫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好险……

迟湛找了五管不难喝的营养液，慢条斯理逐个品尝。

“他是不是在想事情整我们？”凯尔正襟危坐，有种不详的预感，纳里斯含糊唔了一声，胡乱揪了把头发，“维基少校之前都不管我们的，现在应该……也不管吧。”

“最好别给我们找事做。”莱奥接了一句，眼神瞟过几只假忙活的雄虫，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走开的心虚和利落，“一群怂货。”

“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我们才来多久啊，应该不会这么倒霉。那个东西是什么他们都不说，厉害些的军雌都被分流，这个破星球那么偏远，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凯尔有些不耐烦地叹了一声，一头棕发抓的乱七八糟。

“昨晚你又和欧文少将吵架了？”纳里斯撑着下巴问向莱奥，若有所思地念叨，“加新亚和我通讯的时候突然被欧文少将叫走了。”

“他脾气臭。”莱奥阴森森地看了眼塞西尔，正在打牌的四只雄虫总是往这边看，十分欠打。

这话一出口，纳里斯和凯尔对视一眼，顿时失语。

“欧文少将还是很谨慎的，”纳里斯无声叹气，有些纠结的担心，“但加新亚也说要去偏远星了。”

凯尔诧异嗯一声，“加新亚中校不是四区的吗？他们也要去边境？”

“隔壁星四区的虫都调走了，也不一定是去边境。危险程度比较高的地方，没有后续的消息。”

“雄虫也……？”

“嗯。”纳里斯收起同去的想法，有些担忧地滑动和雌君的聊天记录。

“不会吧。”

迟湛听不到，侧头读唇语，看也看不懂，两秒读不下去，在虫脑上玩他的小游戏，困了便躺在沙发上假寐。

莱奥扫了眼迟湛，“这家伙不会又睡到昏过去吧？”

纳里斯张了张唇，“应该不会。”

“我还以为我熬夜挺狠的，他才是最厉害的。”凯尔故作深奥，然后被纳里斯点了一下。

…………

下午一辆能源车冲在场外，下来一只身高马大、体长两米二的军雌。

军雌卸下军帽，露出银白发丝，淡黄色的眼眸眯了眯，没有收敛身上的锋芒，直至走进了毫无攻击性的雄虫堆中。

雄虫们继而起身，互相靠拢，面露戒备，最后围成一团。

迟湛被纳里斯推醒，穿上外套，缓缓起身，不动声色看着这只军雌走进。

“十五只雄虫都在这了？”军雌慢慢悠悠穿过他们，点数，转身一眼看见黑发雄虫，锐利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脸上出现一丝略带痞气的笑容，“你就是那张照片上的雄虫啊？”

什么照片？

几只雄虫挡在迟湛身前，警觉地盯着他。

迟湛轻轻推开他们，漆黑绸缎在指尖旋绕，裹住整只手掌，盘算着一次性控制这家伙的概念性。

“阿兄？”

叶尔卡斯拍掉身上的灰，从里面走出来，“你不是和他们去边境吗？”

一听是叶尔卡斯的雌兄，自己虫，雄虫们先入为主，暂时放下了戒备，好奇心缓缓升起。

“对啊，”泽罗格眉眼弯弯，周身的锋芒瞬间收敛，他笑眯眯地歪头，“维基这个死闷骚叫我来带小雄虫，我一想你在里面，我就来了。”

叶尔卡斯：“……”

维基少校？

死闷骚？

那只天天冷着脸像谁欠了他五六百万虫币没还的雌虫？死闷骚？

相对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凯尔脸撇过去憋笑，纳里斯两腮鼓起，嘴巴压成一条线，塞西尔看天看地看云……

莱奥咳了咳，一本正经欣赏周围看腻了的景色。

叶尔卡斯无声叹了一口气，失语地看着他雌兄。

泽罗格长着一张和叶尔卡斯极其相似的脸，不同于他的内敛，泽罗格温和爱笑，张扬中带些痞气。

迟湛不知道这虫说了些什么，他正杀气腾腾地回瞪这只故意挑衅加虎视眈眈他的雌虫，又是一只欠兮兮的死样子。

纳里斯注意到他的反应，给他解释几句，随后迟湛收起精神力，面无表情把玩虫脑。

叶尔卡斯微微皱起了眉，“这符合规定吗？”

“都盖了章啦，改不了啦。”

“虽然吧，我只是少校军衔，但我带几只三脚功夫的雄虫还是绰绰有余的。”

泽罗格说话笑眯眯的，富有亲和力的外表让雄虫们很快放下戒备，叶尔卡斯眼前一黑，只觉得未来几天都不太好。

一顿忽悠之下，泽罗格带他们上了列车，转而进入室内训练场，权限打开重力室的门。

近千平的重力室到处坑坑洼洼，地面凹凸不平，甚至墙上嵌着好些拳脚印记，数量稀少的雄虫在里面的谈话声都传着回音，不知所谓地看着军雌在终端控制上点了几下。

地面的吸引突然加大，身体沉重无比，雄虫猝不及防摔坐在地上，迈不开腿，艰难起身，无所适从地问怎么回事。

泽罗格却轻轻松松在场内走向尽头，助跑几步攀上墙，没有借力点就重锤出坑印借力，打开嵌在墙上的红色大灯，松手落下，居高临下走了过来蹲在他们面前，眉眼弯弯地道，“谁把那个灯灭掉，我才会解开重力控制哦。”

“啊…不要吧……”

“重力室有什么好训练的？”

“我体力那么弱，这有什么用啊。”

几只雄虫试图和泽罗格讨价还价，甚至许诺送他几次精神梳理。

泽罗格嘴角擒着浅笑拒绝，并笑眯眯地好言相劝。

“当然是训练你们的逃跑效果啦，雄虫虽然很普遍的没攻击性，但逃跑方面总不能拉下吧，像上次那样在逃生仓里倒出来都能傻掉的雄虫，跑也跑不快，让我们的一只军雌冒着性命危机去救，现在还没醒过来呢。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们。”

“可是我们又不用上战场，灯那么高，谁动也动不了，根本做不到。”

“哎，这可不能这么说，很明显在重力作用下你们的行动会很艰难，但只要突破这个阶段，结果是好的，我非常看好各位阁下，这只是雌虫承受的五分之一重力，雌虫在成倍的重力下还能打群架呢，阁下们习惯之后，逃跑那都是刷刷刷的。”

叶尔卡斯：“……”

迟湛从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此沉重，实在爬不起来，就地躺下，恒温恒湿的场地，皮肤很是凉爽 。

看到莱奥朝那只军雌翻了个白眼，压着愤懑撇过头就对上自己的眼神，迟湛默了默，手掌拍拍一旁的空位，对方直接躺下，共同舒爽轻松地开启虫脑，打算在丰富多彩的虫网中遨游一番，两秒后，空白页面轻蔑地显示重新加载中。

无信号。

两只雄虫的嘴角顿时压了下来，气压无声无息降低。

泽罗格一眼发现两只带头放弃的高阶雄虫，真诚的出言提醒道：“如果今天没有一只虫能碰到那个红灯的话，大家都不用喝营养液了，也不用回去了，我会调整好雄虫适宜睡眠的温度，在这过夜的话也挺新鲜。”

十五只雄虫：“……”

莱奥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迟湛不明所以被拉起，拖着沉重的身体慢腾腾地……迈了一步。

通过雄虫的肢体语言，得知军雌的要求，迟湛：“……”

勉强挪到稍微空旷些的地方，漆黑翼骨的翅翼被放了出来，迟湛试探着扇了几下，没有那种轻松熟悉的浮动感，地面反而扯着他不放，拼尽全力想脱离沉重的吸引，却仅仅只移动了两米距离，吃力撑臂跪坐在地上，汗水渐渐从脸上滴落，翅孔处边缘的肌肉在隐隐作痛。

连等级高的雄虫都做不到飞起来，雄虫们的脸上缓缓露出失望和挫败。

泽罗格目光灼灼，一寸寸地将地上的雄虫扎了一遍。

形貌俊美的雄虫跪坐在地，合身的军服勾勒线条，漆黑尾钩缠在瘦腰上有些异样的的……色情，近乎两米长、神秘又瑰丽的翅翼拖在背后，骨节分明的手垂在身侧，还一副冷漠忍耐流汗的表情，可口极了。

嘶……

叶尔卡斯一脚踩碎他多余的想法，触角颤动，警告似的眼神瞪过去。

【阿兄，他有雌虫了。】

那天参与战斗的虫，都知晓雄虫是落在虫兽化雌虫背上，那只雌虫着急又无措把他放进医疗仓，还守了两个晚上，显然两虫是有关系的。

【那只虹蜂？切，不要命的雌虫，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上岗了。】

【阿兄。】

泽罗格含蓄地看了过来，拍下雄虫此时的照片，离开前拍了拍他的肩，丝毫没有给亲兄弟放水的意思，微微一笑，“快点吧，你也算在里面。”

叶尔卡斯：“……”

在长时间的一拖一，二拖一，这只扯胳膊，那只拉腿，再一只拔衣服把虫拉起，十五只雄虫终于躺在红灯之下时，衣服湿透，体力耗尽，气喘吁吁。

几只尚余力气的雄虫尝试靠雌虫捶下的坑印攀上去，却不得要领，次次滑落下去，直至体力耗尽。

迟湛收起翅翼，在地上坐了一会，回观地面爬行蠕动的雄虫，蓦然有个想法，看向叶尔卡斯，“我们十五只架成虫体墙，你踩着我们上去把灯按掉。”

“可以。”

“我…一…个……”莱奥头也不抬地趴了下去，颤着手举起来。

“同……意……”雄虫们有气无力地坐起身，互相靠着，转着脑袋顺便把脸上汗蹭在别虫背上。

迟湛无言，认为自己的提议实现不大。

“谁、谁还有、力气、上去？我实在动不了了。”凯尔眼冒金星，巨大的活动量彻底燃烧了他的后备隐藏能源——小腿上死掉的肌肉梆梆硬。

“我的左肩可以踩。”雄虫兄弟中大的一只举手。

“我的右肩可以踩。”小的一只也举手。

“我要站中层。”塞西尔表示自己为中流砥柱，势必要在中间承担重任。

伊夫林提出最重要的一点，“红灯的高度大概是多少？”

“五米八。”

“……”

凯尔失魂微笑，“也不一定要回去，让他给我们带点被子过来，不给也可以，温度调高点。”

“在这睡还是挺新鲜的，他会关掉重力模式吧，但虫脑没信号玩不了啊。”

“叮~~铃~~”

泽罗格双手揣兜走了过来，偏了偏头，笑眯眯地张嘴就来，“各位，时间还剩四十分钟，都摸到墙了，要不再挣扎挣扎？重力场能源消耗很大，不能保持恒温状态，晚上睡这会生病。”

“……”

【叶尔卡斯，你雌兄不去做海盗真是联邦的重大损失。】

【他这张脸太会骗虫了，我一开始还真以为他是自己虫。】

【叶尔卡斯，你这几天不要看我，你们两个太像了，我怕忍不住锤你。】

【我的腿好酸，我不想走回去了……】

【我好饿……】

【……】

叶尔卡斯耐心有限，实在忍无可忍，甩出个眼刀，“走远点。”

“好嘛好嘛。”

泽罗格慢悠悠地后退几米远，即便被雄虫凶了，也不恼，一直噙着兴味的笑意，一步一荡自然后退，肩搭墙边斜着长腿看他们挣扎。

迟湛望着上面的红灯，预估高度，转头看到八只雄虫龇牙咧嘴地趴在墙上，把四只同伴慢慢往上面推。

纳里斯和叶尔卡斯站在后方，准备上去搭梯。

迟湛反应慢了一度，站在下面的只剩他一只虫，肩上背负着十五只雄虫今晚的命运，踌躇了两秒，观望怎么爬上去。

“嗷呜呜……我的肩膀好痛，你、该、减、肥、了！”细皮嫩肉的雄虫受不了踩着肩的疼痛，龇牙咧嘴地在其小腿上扭了一把，“那么粗的腿，都是肥肉。”

“胡说，我都是优质脂肪，全身都是肌肉。”

“你脚不臭吧，这鞋跟好硬。”最下面的黄头发雄虫有些嫌弃，屏住呼吸扭过头。

“真不臭，不信晚上你可以来我房间闻。”

“耶咦~~~”

雄虫果断拒绝，并叫嚣着把那个灯砸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