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完大半段了,只要在水渠上再挪动那么几十步,就可以转弯,脚踏实地,走进那个风吹来的洞口,见到天光。
现在,被利爪里带起腥风的怪异野兽包围,马上就要被吞没了。
出拳,踢腿,格挡。
从未经历过这样没完没了的苦战,战斗刚一开始,身体似乎就只剩下了出于保命的本能反应。
即使每抓出一根喉管,都会让胳膊上多几道血淋淋的长伤口,战斗却没有停止。
脚下踩的是劣鳞,筋骨结实,失去了生命也要给这群人脚底下增加一些绊倒的可能性。面前黑压压一层一层的仍然是劣鳞,它们好像是排着队一样从远处冲过来,逼近过来。
许渲看见,闻归试图用吼声震慑,却完全没有应有的效果,看起来像是同类并没能让他躲过攻击。两三只劣鳞合力,抓着他的左臂向着自然关节的反方向弯折扭动,他一瞬间的懈力就让那些家伙得逞了,破坏关节的嘎吱声响是那么的刺耳。
小臂被反向折断,以一种扭曲了好几段的形态贴在了大臂的外侧。
没来得及真的做出任何反应,就看见了,血肉的生长飞速纠正了这一切,生长的力量甚至压过了那五六只利爪的合力,带动小臂反弹回到正确的位置,顺便并拢了指节上的利爪,一举割断它们的喉咙。
且战且走,不知道走到什么方向去了。
“许渲,前面地上有个洞!”
“好,我们走。”
穿过几只劣鳞穿插织就的“黑墙”,几乎是舍掉一条手臂,险之又险地揪住了杜微的后领口。
与他正酣战的那两只劣鳞,最后伸出利爪。
一个利爪版左勾拳,借着一点点的荧光,看见杜微的整张右脸被豁开,伴随向后倒下去的风,沿着嘴角分开成上下两半的脸颊竟然像是布匹一样在空中抖了抖。
叠着闻归,三个人一起跌进了洞里。
许渲马上翻身起来,对着跟下来的那只劣鳞来上一顿拳脚问候,胳膊已经发麻到没有感觉了,所以就毫无心理阴影地直接伸进那只劣鳞的嘴巴,不思考它是否要闭上嘴咬下去。
抓出了那一截喉管。
身后隆隆震响,闻归在忙别的事情。
对着岩壁一阵又锤又凿又踢,本就有些疏松的石头纷纷落下,堵住了三人掉落下来的那个洞口。
他的动作仍然没有停止,对着石头持续地凿击,直到原本生在石壁里只露出小半边的硬芯巨石滚落出来,堵在面前。
嗯,这里都是劣鳞开凿的,但是那块大石头却是凸出来留在原地的,上面都是爪痕,想必是劣鳞凿不动这一块,只能给它留在原地挡路。
刚才,叠成一串,狠狠在那块石头上撞了一下子,气血翻涌,但这石头一点渣渣都没掉。
说不定这里面含有金刚石,但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出来,如果是刚玉,就没那么值钱啦。
反正这是个富含宝石的洞,有那么多蓝色的萤石……
“回来挖了它可能要发财……”许渲缓过来一口气甚至能开玩笑。
闻归推一推那块石头,确定它堵在洞口堵牢靠了,口齿不清地回复他:“非法采矿,高额罚款,获利过高,实刑三年,许总先规划好逃跑路线再挖它。”
没有时间休息,闻归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不知道这通向哪里,好像没有风,往前走吧。”
回头确认了杜微还能站起来、能走动,只是脸上破了相,招呼他一声,许渲就跟了上去。
神经高度紧绷,时刻听着前后左右有没有利爪蹬地扑来的声音。
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可能没有多远吧。
越往前走越是宽阔,这个洞里竟然也有四通八达的各种小洞。
但那些直径更小的不规则洞口不像是劣鳞开凿的,有的洞,大概只能钻进来狐狸野兔什么的,有的洞更大些,估计能钻熊猫,虽然这个省份不可能存在野生熊猫。
野生熊猫也不会到地底下来钻洞。
在动物园和各种社交媒体上肯定是看过熊猫的,熊猫的身材很好估量,换做是其他动物的话,没办法轻易记住它们到底有多大。
空气更湿润了,按照踩下去的感觉,地上是讨人厌的泥水,这个洞也被泥石流给侵占了。有了之前的经历,许渲清晰的记住了被泥水包裹住的感觉。
急着拔出脚向前走,听到身后的呼吸声突然加重。
警觉地回头,黑暗中隐约看到杜微惊恐的眼睛,松开了捂着脸的手,张牙舞爪地给许渲扑了个屁股墩儿。
“怎么了你?”
“许老师,你你你……”杜微没能准确地回答,现在的他也没办法清楚的说话,呜哩哇啦的,但动作没停,在上衣的内兜里小心地摸出来一支橙黄色的便携针管,认真地摸索着分辨了针管的上下两头,握住了,对着许渲就扎。
都用上寸劲了,拳头跟着针头同步擂在许渲腿上。
“唔……下这狠手!”本来身上就麻,他这钵儿大的、布满拳茧的拳头,加上他晨钟暮鼓三九三伏苦练了二十年的手劲儿,给许渲不太麻的那条腿都锤麻了。
“你你你……你看你……地,地上……”杜微抬起撑在地上的那只手,手上满是粘黏的液体,暗红色的。
许渲转头回望走过来的路,一路,全都是……
我在流血吗?
“还,还有……”他颤抖着手,指向许渲的脚。
有这么多血?终于倒出精力来自我检查,一低头就看见肚子上的大豁口,连到后背去,衣服下摆裂开,垂下来半截,挂在胯上。
埋着头仔细看看,噢,幸好我也是上过解剖课的,不然真不知道这是啥……哎呀,十年前的知识我还记着,真厉害。
脚腕奇怪地歪着,试着动一动,竟然没能成功。
这几步路是拖着脚腕走的吗,怪不得感觉一脚高一脚低走不好。
迟钝的痛,绝大部分是麻木,顺着脚踝传到大腿,又从大腿传到腰背,似乎右手也抬不起来了,完全感觉不到。
但是,这地上的血好像不全是我的。
天呐小杜,我嘞个股动脉啊!
他又是怎么能坚持着走完这几步的,地上的血是他自己的啊!
抹掉脸上的血污,脸皮已经是惨白色的了。
“药,还有没有?”
“没……”
“你脑子有问题啊,就剩一支你扎我!”许渲马上伸手死按住自己腿上那块皮肤,阻止药液持续注入,挪着已经没有感觉的右手,拔出了针剂,再赶快抬起另一只手接过来,按住药液的暂停阀,像是甩飞镖一样的速度扎进杜微身上。
“得嘞,我可没有传染病,不用嫌弃。”许渲说,也确实用尽最后的力气了。
“许老师,你……”
“我没事,你用你的。”许渲爬不起来,就地开始关注其他事情,外勤是配了两支注射针剂,两份口服药的:“你怎么到这的?其他药剂呢?”
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只不过造血没有那么快。
“我开出去没多远,就听见后面山上有声音,有石头在崩开,然后,然后就有劣鳞了,药,我给刘哥用了一支,他忘记领补充药了,齐哥伤的太重,他身上药不够了,我把口服药给他了。”
刚被抓进洞里来的时候,杜微自己又吃了一份口服药,所以就只剩下最后一支针剂了。
嗯,热心肠啊。
本来就是分给每个人用来保命的,他给这个用完了送那个用,令人敬佩的热心肠好人。
顺便一说,许渲今天没准备出外勤,自然是一点药剂也没带在身上。
“外面什么情况?”
“不知道,哦对了,我开出去没多久就看见有一辆车停在溪边的林子里,就和你那一辆差不多,但是没那么破,那条溪都塌下去了,泥水漫过来了,我一开始看成是你的车了,我就想下车给那辆车开远,下了车我发现,我开的就是你那辆车……”
许渲一阵无语,自己开着这辆车,还能觉得外面停的是同一辆车吗?
啊……殷教授,虽然现在没力气紧张,但许渲还是紧张起来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车里竟然有个人!”杜微夸张地表达。
然后不会是杜微给他锤晕了扔在那吧……
绝对不可能,这可是个超级热心肠。
“我用你那辆车的钥匙,竟然能打开那个车的门,还能发动,我寻思车上那个人怎么说他没钥匙呢……”
如果他们那边是韩且负责修车,可能他是网购了同一款零部件吧,反正闻归那个破车,估计是修来修去修得4S店都不好意思去了。许渲想着,真的能用同一个钥匙开不同的车吗……幸好这两辆车都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高科技手机开锁、电子打火。
“我一开门,他就推了我一把,背着包直接跑了,我都没去揍他,他这车也不要了,太奇怪了!不过我还是给那个车开到高处了,应该不会被泥巴吞了。”
接下来,杜微就下车徒步跑回来开他自己开过来的车,就是那个大破车。路上遇到了别的遭遇劣鳞的小队,把药给出去了,让他们快点开走,紧接着就遭遇了劣鳞,把他给拖进洞里来了。
刚才注入了半管药剂,恢复了些许力气,许渲伸手去给自己错位的脚踝掰正。
半边身体仍然是发麻的,一只手臂抬不起来,腹部的伤口耷拉着,重新愈合的速度非常缓慢。
刚刚才用过一支,短时间叠加使用而且没有加大剂量的话,确实会出现这样低效的情况。
杜微也是一样,他不久之前才吃过口服的,如果这次是整管药剂全用,会有好的效果,但现在也没有更多药剂。
说着说着,撑着说完了他知道的信息,就昏到一边去了。
身体把所有的精力都调用来做恢复了。
许渲转身去看,以为闻归会转回来等自己,但他似乎没有。
远远的,隐隐约约的看着那个巨大的蜥蜴人身影蹲在紧靠着一块小洞口的位置。
一动不动。
他在看什么?
用可以活动的那只手扣住墙上的石头爬起来,靠着石壁蠕动着,许渲往闻归的方向走去。
恍若未觉身后有人靠近,直到来人贴着石壁滑倒的蹲坐下来,闻归都呆愣着没有转头去看。
“这是什么?”许渲问,实在是没力气,刚才已经用完所有力气了,懒得瞪眼聚焦。
“许渲。”
“嗯?”
利爪唰唰地拂击在地面堆积的泥巴上,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把一块长方形区域的泥巴全拨开,一块长石条显露出形状来。
很方正,有棱有角,像是在水里躺了很久一样,棱角的边缘是光滑的。
还有个底座。躺倒在泥巴里,是底座露在泥水上方,让人能关注到这块东西。
最上方断了一小截,断口也已经变得光滑了。
“这不是外面溪里挖的那块石碑吗……”许渲头靠在岩壁上,觉得眼皮子打架,但还是努力去看了,也想到了,“哦,杜微刚才说溪水的河床塌下去了,泥石流把这个也冲到这里来了,顺着泥巴的方向,前面这个小洞它过不去……”
于是就躺在了这里,上面盖了一层泥巴。
看来它就只适合倒着,亏得许渲当时费力气给它扶起来用石头埋住底座,根本没用,马上又倒了。
“你,你再看呢……”闻归的语气罕见地迟疑,又在石碑上面一顿拨泥巴。
“嗯?”
这一次,许渲瞪起了眼睛,探着头尽力聚光去看,这里仍然有一点点蓝色萤石的,并不是彻底的黑暗。
石碑上有宋体的字迹,字迹里涂着红漆。
虽然被冲刷得圆滑了,但上面的字能够看清——溁水县。
很容易辨认的简体字。
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闻归,恐怕不知道“溁”该怎么念。
“溁水县。”
“你也能看见,对吧。”
“嗯,能。”
但是上次看到这块石碑,把这块石碑从溪流下面挖出来,推到岸边的时候,上面的字是看不清的啊。
绝对是同一块石碑,断口的样子都完全吻合。
“附近有溁水县吗,嗯,闻归,这是你名字里的溁字呢,如果有的话我肯定能记住……”最近的工作就是到附近的几个县城接专家来访嘛,地图和导航是看过好多次的。
“溁水县,”闻归缓缓说出来,“是我的祖籍。”
“啊?你不是槿江市的人吗?附近真的有这个县吗?我怎么没……”
“是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就是这个省的边界,就是这个方向,但是……”
“所以你叫闻归溁啊。”许渲理所应当地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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