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的小厨房靠近后门,离后院远,离世子院更远。
已是黄昏,金光撒下,湖面波光粼粼,阿圆无心停下赏景。
她要去做一件事情。
下午管事的话回荡在耳边,阿圆留下来,就要找一个靠山。
牡丹将管事当做靠山,那她就找个更厉害、更有权有势的靠山。
放眼整个府邸,最有权势的无疑是世子。
阿圆此番前去小厨房,就是要做糕点送到世子跟前。
顺着园子左侧小道一直走,靠近后门便可看见丫鬟进进出出,阿圆眼睛一亮加快脚步。
她去的时辰不巧,正赶上晚膳,小厨房飘起袅袅炊烟,菜肴香气四溢。
统一服饰的丫鬟拎着食盒快步走出,另有些端托盘,摆着的菜式是阿圆从未见过的。
她一身衣裙混在其中显眼的过分,不一会儿便有管事婆子走过来。
“姑娘是哪个院的,”管事婆子态度还算温和,“怎么不让贴身丫鬟来。”
可阿圆不是来拿饭的,她是要来打听的。
阿圆站的位置背对着门,刚好挡住视线,她扯下荷包送到婆子手中,笑得又甜又软。
“嬷嬷我想向您打听个事。”
管事婆子不动声色地打开荷包,一见里面只有三两银子,顿时笑意淡了些许:“姑娘还是快回去吧,莫要折煞老奴。”
阿圆将头上唯一一朵珠花摘下,一并送进嬷嬷手中,这是她最后的身家了。
索性管事婆子收下珠花,喜笑颜开的将阿圆拉到角落,一副亲热模样,只等阿圆问出口。
阿圆顺着嬷嬷的力道,二人走到拐角,她作出娇羞表情期期艾艾开口。
“嬷嬷可知世子爱吃的点心是哪样?”
“世子爷昨个儿点了荷花酥。”嬷嬷沉吟片刻,掂了掂手中荷包,向阿圆透露一二。
她并未多说,找个由头回厨房去,只在最后给阿圆指了一个方向。
“姑娘若是不嫌弃,最左边的小厨房还留有几份刚出锅的。”
阿圆摆摆手目送嬷嬷离开,拿着食盒装了一份荷花酥。
一路上阿圆小心翼翼护着食盒,小小一盘荷花酥可值全部身家,她现在身无分文了。
天空蒙上一层阴影时,阿圆站在了世子院门口。
院门左右各站有侍卫,身着盔甲手搭在剑柄上,阿圆一人提着食盒,在院外没走几步被拦下。
“世子院外不可逗留,姑娘还是请回吧。”侍卫见阿圆穿着,再看看食盒,语气颇为轻蔑。
“侍卫大哥,我是来.....”
阿圆的话还没说完,侍卫抬手打断:“你们这些侍妾,整日想着接近我们少将军,你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了。”
侍卫不耐烦的挥手,示意阿圆赶紧走。
院子四角皆有侍卫,阿圆无法,只好拎着食盒原路返回。
她没回碧君苑,一路直走穿过花园,宽阔的湖中间湖心亭掩在夜色中,笼罩在昏黄宫灯下。
食盒中的那盘荷花酥刚出锅不久,还留有余温,阿圆拾起一块放进口中,眯了眯眼。
难怪世子要吃荷花酥,原来这样好吃。
阿圆一边暗叹世子真是会享受,一边手不停拿起第二块。
小小一盘仅有三块,阿圆意犹未尽的舔舔唇,正打算将食盒还回小厨房。
迎面走来几个身影,阿圆身子一僵,坐着没动。
“哟这不是去穷酸货吗?”来人还未走近先闻其声,牡丹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的是隔壁院子的两位姑娘。
阿圆一看见牡丹,小脸紧绷,手紧握住食盒提手。
牡丹扫一眼阿圆手里的食盒,瞬间明白过来,笑的花枝招展:“就凭你也想见到世子,痴心妄想。”
她缓步走近,手轻搭在食盒上,重重扣几下,发出咚咚两声像砸在阿圆心上。
“你若乖乖滚出去,我还可留你一命,”牡丹红唇微起,声音低的只有她与阿圆两人可以听到,“可偏偏你还想勾引世子。”
阿圆倏地抬眸,葡萄般大的眼中全然是愤怒与恐惧,因为她听见牡丹在说。
“那位管事对你可势在必得,我自然要帮一把。”
夜色降临,白日热浪褪去,微风徐徐,湖面泛起涟漪,湖心亭四面透风格外凉爽。
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一轮弯月,四周星子闪烁。
阿圆无心赏景。
牡丹那么讨厌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已是酉时,再有两刻钟,那管事一定会来找她。
阿圆只要一想到管事的脸便感到恶心,她提起食盒着急地往小厨房跑。
不能再等了,她一定要在今晚见到世子。
碧君苑静悄悄的,阿圆不敢从前门进,偷偷摸摸绕过后门,刚推开房门,脖子上突然抵上冰冷的触感。
阿圆几乎是僵直着身子进屋,木门无风自动,她站在黑暗中,出了一身冷汗。
额头渗出细汗,她却不敢抬手去擦,只待身后气息远离,阿圆用尽全气力跑到帷幔后。
头顶响起熟悉的冷笑,阿圆慢慢抬头,对上琴心的视线。
“大人已经要等不及了。”
阿圆摸着自己完好的脖颈,又听琴心接着说:“今夜便是你最后的机会。”
书房传来异动,阿圆战战兢兢走过去,只见桌上摆着个托盘,上有一件轻薄纱衣。
她将衣服拿起来,最下面还有一个香囊。
“今夜谢世子会去枫林涧,香囊里有催情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阿圆指腹捻起纱裙,整件裙子皆由薄纱织成,广袖处绣有牡丹纹。
她翻了几下,没忍住回头问:“里衣在哪?”
“里衣?”琴心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你是去侍寝的,不是去泡澡的。”
阿圆剩下的话咽回去,拿着衣服去屏风后。
不知琴心怎么做到的,阿圆这样穿着纱裙光明正大地走在道上,竟无一人撞上。
她畅通无阻地到了枫林涧,所谓枫林涧,不过是谢府一角的汤泉池。
和普通汤泉不同,枫林涧是城外引的活水,专供世子沐浴。
阿圆余光中一直跟随着的琴心消失,她挺直的背微微弯下来,皱巴着脸。
世子院外都有重兵把守,那洗澡的地点一定更密不透风了。
她扯扯身上的纱裙,上半身裹得有些紧,呼吸都费劲。
阿圆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探出半个脑袋远望枫林涧入口。
层层叠叠竹林遮掩后的入口安静无比,别说侍卫,连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阿圆等了又等不见人出来,鼓起勇气走到门前。
门后也有竹林种在小径两旁,竹叶交织掩住天色,阿圆眼中只剩下墨绿一片。
她拎着裙摆迈过门槛,渐渐消失在竹林中。
阿圆没注意的是,方才还大敞开的门却在此刻慢慢合上,将所有景色关进门内,暗红雕花大门紧闭,仿佛从未开启过。
她一路走过蜿蜒小路,穿过竹门,走上长廊,绕过石头堆砌的假山后,终于窥见汤泉一角。
高矮不一的山石将汤池围起来,地上铺有一层光滑鹅卵石供人行走。
阿圆瞧着鹅卵石,将鞋脱下来踩在上头向深处去。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水雾蒸腾叫人眼前一片模糊,一处汤池居然这般大,望不到尽头一般。
阿圆伸出手,摸到了石头,她以为走错了路,正要转身时,脚踝忽然被抓住。
她心下一惊,脱力坐到地上,脚上的大掌满是水珠,打湿了阿圆的裙摆。
她忙去推那只手,耳畔响起轻笑。
“哪来的老鼠擅闯禁地。”
是了,世子的枫林涧向来是府上禁地,无人敢未经允许进入。
偏偏让阿圆钻了空子。
阿圆颤巍巍抬眼,水雾渐渐散去,她坐在汤池边上,面前水池中泡着个男人。
男人凤眼狭长,高挺鼻梁上挂着一滴水珠,他侧趴在池边,宽肩窄腰腰腹下深入水中。
他还握着阿圆脚踝,长臂上有两处伤疤。
阿圆没敢多看,脸侧泛着粉色,她垂着脑袋,寻思男人看着有些面熟。
可这枫林涧只有世子能进,她又从未见过世子,怎么会眼熟呢?
阿圆冥思苦想,脑海中闪过马上那道穿着银盔的身影。
两张脸逐渐重合,阿圆惊呼出声,忘记挣扎。
“是、是你。”
男人唇角上翘,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撑起上半身,水花四溅,露出大半腰腹。
“怎么,”谢琢安不紧不慢地坐到池边放开手,“你见过本世子?”
阿圆瞬间记起自己是如何说自己是得宠的侍妾,威胁男人放自己走的。
她骨碌一下跪起来,认错的话不知怎么说出口。
下唇一疼,阿圆下意识松劲,很快重新咬住唇瓣,心下绝望。
琴心是怎么说来着,再失败就要处置了她,阿圆欲哭无泪,这还怎么办。
头顶世子似乎等的不耐烦了,轻咳一声,阿圆悄悄抬头,不见他拆穿自己,难不成是没认出来?
阿圆观察一番,男人神色如常,只是好奇她为何在此。
仔细想想那日她穿的不是这身衣服,发型也不一样,世子公务繁忙,想必早将那事抛在脑后了吧。
安慰自己的阿圆松一口气,放软声音道:“妾身是来伺候世子爷的。”
阿圆全程低头,只管说话,完全没有看见世子眼中的深沉墨色。
谢琢安早在第一眼就认出了阿圆。
衣服会变发型会变,可小姑娘那副害怕还不敢说的神情可没变。
比起几天前,阿圆今日穿的纱裙更单薄,对襟搭在肩头半露不露,她未穿里衣,露出大片肌肤。
雪白的皮肉经水雾一熏泛着粉,锁骨下一点红痣在光下一闪。
阿圆瞧着小脸弧度圆润,身上却没有几两肉,谢琢安张开手掌,他方才不过虚虚握住小姑娘的脚踝。
中指与拇指碰到一处,中间还有空余,这么细的脚踝,他微微用力就折断了。
谢琢安瞥了跪着的阿圆一眼,了然,不止是脚踝,整个人都是小小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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