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究竟遇到了什么要紧事而回不来呢?
其实,正如王怜花猜想的,他没有什么要紧事,他只是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那日熊猫儿在快活王处顺利讨得解药后,便率先去找了沈浪,也一并告诉了他白飞飞的身份。他的想法倒是很简单美好,只是看在二人感情深厚关系已定,又考虑到自己这个新妹妹已经断了腿,想用快活城的江湖地位为妹妹的感情撑撑场面罢了,他根本不知道快活城对沈浪的特殊意义。
于是这个被他二人一直以来都避而不谈的真相,就这么荒诞得被一个外人戳破,摆在了明面上。
理智上,沈浪知道快活王的那些恶事同白飞飞无关,可是情感上,在窒息黑暗的巨大压抑下,他的内心却竟然又滋生出一丝阴暗的畅快来。
他竟然会想,快活王的孩子从小被如此虐待,这真的是家族业力恶有恶报。可是当他察觉到自己这样想了后,白飞飞在地道中那望向自己的决然眼神又会浮上心头,反复拉扯着他。
他有些想不透人生的目标了……
他有些看不懂复仇的意义了……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和快活王的差别了……
他看不懂自己和快活王的差别,却万分的肯定,白飞飞和白静间的差别,纵使自己真的抛弃了她,她也不会怨恨自己。可是,这却让他愈发地痛苦。
很多年以前,一位得道高僧曾问过他这样一句话,“如果你的复仇注定要以牺牲掉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来交换,你还会坚持复仇吗?”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回答道,“沈某忘不掉母亲忘不掉妹妹……就算是舍了这一身的功夫,舍了我的性命,我也要手刃仇人。”
高僧却只是笑了笑摇头,“这些哪里算什么最宝贵的东西。”
他追问,自己孑然一身,又哪里有什么宝物呢?
高僧却回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当你失去了我,就是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他现在有点明白了,却不得不面对即将失去“我”的境地。
回想自己和飞飞相处的过程,他能够清晰的是,一开始对她的感情确实是只有好奇与警惕,待看到她被白静虐打后,又对她产生了怜悯和救赎的心。
他知道自己的这份救赎心是来源于童年的那场噩梦,这么多年来,每次起了救赎心都是基于此,他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是把她当做了溪儿,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可是,后来呢……
是什么时候起,这份救赎心变了,变成了隐秘的私心……
还是说,并没有变……
是在许县吗?是在路上吗?是在九连寨吗?
他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可雨花青的毒又半分等不得,于是便同熊猫儿编了个借口,说要自己单独先赶回来。
他确实提前先赶回来了,只是人躲起来了。
于是,所有的难度都给到了王怜花。
他大概是猜到了今夜的不平静,许久未睡,一听侍女汇报便急急赶到了白飞飞的住处,然后就在对方焦急的追问下沉默了。
“沈浪没受伤。”许久之后,他颇不自然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就看到对面那双通透而聪明的眼睛一点一点失去了神采。
尽管早就料到,自己是瞒不住这事的,可是这一刻他依然感觉心被抽紧了,他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从母亲那里听到“永远也不会有父亲”时的感觉。
没人知道沈浪为什么要玩消失,白飞飞自然也不知道,她只是逐渐低下了头,视线一点点移到了那条断了的右腿上。
于她而言,幸福永远都似镜花水月,总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及。
她紧了紧手又松开,然后故意用不慎在意的语气问,“哥哥,我这条腿还能恢复吗?”
她第一次叫他哥哥,也是第一次问及自己的腿。
他知道她是孤立无援到了绝境,才会愿意叫他哥哥,只不过他不在乎,“大夫说好好养可以恢复的。”
显然他撒了个谎。
“那个……我想要个轮椅,拐杖也可以。”如今她的身体已恢复了许多,是可以适当活动活动。
王怜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急于恢复行动,才会突然和他说,想要轮椅。
轮椅第二天中午便送了过来,只不过却不是王怜花送过来的,而是王云梦。
王云梦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颜控,为人也没什么道德感,始终秉持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理念,除了自己和儿子外她是谁也在乎,所以当她得知儿子看上一个姑娘后,她脑子里唯一想的便是:对方长的怎么样?
若长的好,那他们便又多了个家人,这多好其乐融融;若是长的不好,那她可不能答应。
会生出一个巨丑的孩子的,自己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啊。
至于人品性格家室这些,是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的,纵使人品、性格、家室不合适,她也有的是方法让这些变合适,有什么是钱、权、毒、计所做不到的呢?
好在白飞飞的颜值在她这里合格了,然后她便希望,对方能融入到他们家之中。她将那把亲自吩咐工匠连夜打造好的轮椅推至白飞飞的面前,热情地推介道,“你看这把椅子如何?快来试试。”
自小察言观色的敏感神经,让白飞飞一下子便从对方的幅热络兴奋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期待。
这椅子……怕不是暗藏玄机吧?
“快来坐坐。”王云梦一直在招呼着她,右手不自觉地反复摩挲着轮椅的一侧把手。
把手……会有什么机关吗?
她蹦了两下坐了过去,假装不经意间掰到了把手,却见轮椅扶手侧面瞬间射出一枚竹箭,箭身钉在了前方的窗框上没入半截,尾部尚在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余音。
王云梦被这一幕极大地取悦了,口中泻出银铃般的笑声,“哈哈哈……真好真好,看似孱弱不堪先天残疾的京师少女,谁成想竟然是四海闻之丧胆的暗夜杀手,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
白飞飞在内心直翻白眼,对他们母子二人这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戏瘾是真真的无语。
可是……
“哇,好帅气啊,我好喜欢啊。”
“你喜欢?”王云梦颇有几分惊喜,“喜欢这把椅子还是身份?”
“我……我都喜欢呢,椅子可以给我吗?”少女微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演戏吗?”
哎……只能说,生活不易,全靠演技。
幽灵宫教了她多年如何讨好人,这种水平的难度对她来说还是简单单。
为了能有个栖身之所,她不得不紧紧扒着每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从宋离,到沈浪,再到王氏母子……等级一降再降,前两个还是她喜欢的人,现如今却不得不讨好自己看不上的sb了。
王云梦惊喜于她的合拍,当天下午便决定要同她一起排练一出新戏,名字便叫做《云姬的野望》。故事内容大概是说,一个名叫云姬的京师少女表面上身体先天不足孱弱不堪,实际上却是江湖第一大邪教“红窟”的教主,平日最擅长勾引江湖上的名门弟子、风流侠客为己所用,利用完了便将人制成傀儡戏耍,这天红窟中闯入了一个荆天门弟子,想要将此前陷入红窟的师兄救出,却反被擒住的……一场戏。
“没办法,王美人就是特别钟爱这种狐妖和书生的故事。”前来送剧本的王怜香也被这故事尬住了,讪笑了一下同白飞飞解释道。
白飞飞关注的却是这剧本里,男性角色的数量,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些时日,她的恐男症虽然没当初刚出幽灵宫那么严重了,可终究还是不喜欢和太多男人接触的,尤其是陌生的男人,于是小心地询问起角色分配来,“嗯,这个戏里只有一个女角色吗?云姬谁演啊?男角色有……六个吗?都是谁啊?”
“以往像云姬这种肯定是王美人自己演的,但她现在觉得培养你更有趣,所以就把云姬给你演了,我会演那个闯入的小师弟千生,剩下的角色我们都有专门的伶人,估计是从中随便调五个出来吧。”王怜香一边解释一边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姐姐,你不喜欢演云姬吗?”
白飞飞自然是不喜欢的,剧本里那云姬和6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亲密戏份特别多,她也想不明白王云梦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对这种限制级的场面这般痴迷,更何况她现在还顶着对方准儿媳的身份呢,真没见过这么积极给亲儿子带绿帽子的妈。
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所有和快活王扯上关系的人,伦常方面都如此炸裂?
然而再不喜欢,她也不敢表达出来,只能硬堆起笑容道,“没啊没啊,我就是怕自己演不好。”
她表现的很自然,可王怜香还是看出了她的局促,“你若不自在,我便让她走吧。”
“你让她走?”她从未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眼睛都瞪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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