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
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呢喃,如同濒死蝴蝶最后的振翅,微弱地消散在宿舍冰冷的空气里。
苏禾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蜷缩成痛苦的弓形,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刚刚喷出的那口鲜血在惨白的地板上晕开刺目的猩红,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花。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尖锐的疼痛风暴中沉浮。灵魂仿佛被强行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被钉在现实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左耳被烧红烙铁灼刺的撕裂感、右手被亿万钢针攒射的麻木剧痛、口腔里血腥味刺激下的味觉荒漠带来的诡异恶心;
另一半则被死死地钉在那片凝固的血地狱之中——母亲叶绝望的哭嚎、青紫色婴儿微弱到消失的起伏、医生冰冷的宣判、父亲斯哑的哀求……还有那个名字,玲玲!
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匕首,反复穿刺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
更可怕的是那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冰冷彻骨的剥离感。
仿佛有什么最核心、最根本的东西,正被一只无形的、贪婪的手,从那枚凝固的血核碎片中,顺着她强行建立的联系,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抽走。
她感觉自己像一具正在被掏空的沙袋,存在的重量在飞速流失。
“呃……啊……”压抑不住的痛吟从她咬破的唇间溢出,混合着血沫。她试图抬起麻木的右手去捂住剧痛的心口,却发现那截肢体如同彻底死去,毫无反应。
视线一片模糊,天花板上惨白的节能灯光晕开成一片令人眩晕的惨白漩涡。
就在这时——
一股冰冷、浩瀚、带着绝对主宰意志的力量,如同星际风暴般轰然降临。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一种无形的、令人室息的威压填满。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桌上的书本纸张无风自动,哗啦作响。那枚滚落在地的铜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白色光芒,发出高频率的暗鸣。
一道身影,在银光最炽盛处无声凝聚。
零!
不再是档案馆中那相对稳定的能量形态。
此刻的它,如同一个失控的微型星云风暴构成它“身体”的银白色能量,不再是柔和的流体,而是狂暴地沸腾、喷涌、扭曲。
无数细密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能量电弧在它轮廓边缘疯狂跳跃、炸裂,发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它的形态在剧烈波动中不断坍缩又膨胀,时而凝聚成模糊的人形轮廓,时而又爆散成一团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边缘锐利如刀的光爆。
整个房间的灯光在她狂暴的能量辐射下疯狂明灭,墙壁上投下无数扭曲狂舞的、如同恶魔爪牙般的巨大阴影。
没有五官,没有肢体,但那剧烈到空间都为之扭曲的能量波动本身,就是最清晰、最恐怖的震怒具象。
“愚蠢!”一道冰冷的、如同万亿片碎裂冰晶相互刮擦的意念,带着擁毁一切理性的怒火,狠狠砸进苏禾混乱痛苦的意识核心。
这意念不再是之前的电子合成音,而是无数种频率的、充满毁灭性斥责的能量波的叠加,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砸在苏禾的灵魂上。
“你惊动了‘它’!惊动了最深层的噬忆者!”零狂暴的能量形态剧烈地扭曲着,空间在她周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狂暴的意念继续冲击着苏禾,“至亲的绝望,是它们最渴求的温床!最甜美的饵食!你的触碰,你的痛苦,你的共鸣,就是为它们点亮了灯塔!打开了囚笼!”
随着零震怒的意念,苏禾心口那被无形之手撕扯的剧痛骤然攀升到一个新的项点。
“呃啊——!”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向上号起,如同离水的鱼,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就在这剧痛爆发的顶点,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脏位置,仿佛有一块无形的烙印被狠狠灼刻进皮肉,甚至更深的地方。
那并非物理的灼烧,而是一种生命本源被强行剥夺的冰冷印记。
她艰难地、颤抖着低下头。
借着零狂暴能量辐射出的、明灭不定的惨白光芒,她看到自己校服领口下,心脏正上方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道印记。
那并非伤口,没有流血,没有破皮。它更像一道凭空浮现的、极浅极淡的灰白色痕迹
长约两寸,形状如同一条微缩的、干涸的河床,又像一道被时间风化的、细微的陶瓷裂痕。
它静静地烙印在那里,与周围的皮肤纹理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的冰冷感。
它不痛,却带来一种更深沉的恐惧——仿佛生命的沙漏,在这里被凿开了一个微小的孔洞,名为“时间”的流沙,正通过这个孔洞,悄无声息地加速流逝。
代价!生命缩减的印记!
苏禾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她甚至忘记了身体的剧痛,手指(左手)颤抖着,想要触摸那道灰白的浅痕,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缩回,仿佛那是一条盘踞在心脏上的致命毒蛇。
这是比感官剥夺、技能遗忘更直接、更恐怖的宣告地的存在本身,正在被量化,被切割。
“玲玲..…”这个名字再次无意识地滑出她带血的唇瓣,带着泣血的迷茫和巨大的冲击,“她……她是……”
“那不是你该触碰的真相!”零狂暴的意念如同冰雹般砸下,瞬间掐断了苏禾的疑问。
它的能量形态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更加不稳定,无数银白的电弧疯狂鞭答着宿舍的墙壁,留下焦黑的痕迹。
“那碎片是陷阱、是锚点!你留下的‘印记”和‘共鸣’,已经让它锁定了你!从现在开始,你每一次进入档案馆,每一次试图修补,都将直面它最恶毒的窥伺和攻击!你的每一次痛苦,每一次恐惧,都将成为滋养它的养料,加速它的苏醒!”
零的话语如同最残酷的预言。
苏禾瘫软在地,身体因为恐惧和虚弱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心口的灰白浅痕如同冰锥,刺入她的灵魂。
玲玲是谁?那个青紫色的婴儿?她的姐妹?母亲那凝固如血核的绝望,就源于此?而这一切,竟成了最深层噬忆者引诱她、锁定她的饵食?
就在苏禾被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惧淹没时,零那狂暴沸膊的能量形态,似乎捕捉到了某种更遥远、更隐晦的空间扰动。
它的“身体”猛地一凝,所有外溢的狂暴电弧瞬间向内收敛,凝聚成一个更加凝实却散发着极致冰冷警惕的银白光团。
它猛地“转向”无形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房间的墙壁,死死锁定某个遥远而特定的坐标——时间档案馆的方向!
来不及了零的意念陡然变得极其冰冷、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忌悼?
“你的鲁莽……已经惊醒了沉睡的阴影...它……开始移动了!”
档案馆?!
苏禾的心脏猛地一紧。
她甚至来不及理解零话语中更深层的含义,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责任感(对母亲碎片、对空间本身)压倒了对零的恐惧和对自身代价的绝望。
她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抓住滚落在地、依旧发烫的铜铃。
“带我去!零!求求你!带我去档案馆!”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尽管声音嘶哑微弱,眼中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她必须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母亲的血核碎片怎么样了?那个被她“惊动”的噬忆者,到底在做什么?
零的银白光团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着极其高速的运算和权衡。苏禾身上那道灰白浅痕散发出的、代表生命流逝的冰冷气息,以及她眼中那份近乎疯狂的执念,都成了无法忽视的变量。
最终一道冰冷的意念伴随着铜铃骤然爆发的、近乎撕裂空间的牵引力传来:
“自寻死路!后果自负!”
唰——!!!
这一次的时空转换,不再是穿过胶质或乱流,而是如同被投入了超新星爆发的核心。
狂暴到无法想象的空间撕扯力瞬间作用在苏禾的意识体上,仿佛要将她这个“异物”彻底碾碎。
剧痛超越了感官的极限,她的意识在瞬间陷入了濒临溃散的空白。
当她艰难地、如同拼凑碎片般在档案馆中重新凝聚起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空间不再剧烈震荡,但那种劫后余生的、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却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幽蓝色的光芒黯淡稀疏,如同风中残烛。
书架森林沉默地矗立着,却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机的枯木。
温老师巨大的白色光团光芒内敛,带着沉沉的疲惫;陈浩的红褐色碎片边缘那道细微的裂痕似乎更明显了些;其他碎片的光芒也都蒙上了一层灰败。
然而,这一切的虚弱和死寂都被空间深处某个角落传来的异动彻底打破。
那正是存放着母亲叶文那枚凝固血核碎片的区域。
此刻,那片区域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状态。
仿佛光线和能量流经那里时,速度都被强行拖慢了。
而在那片粘稠昏暗的中心,那枚血核碎片本身,正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极不稳定的暗红光芒,如同濒死心脏最后的、疯狂的搏动。
但最让苏禾灵魂冻结的,是碎片周围不再是之前感知到的、丝丝缕缕的噬忆者气息缝绕。
此刻,在碎片周围那片被绝望力场扭曲的,黯淡的空间背景,无数阴影正在无声地蠕动、汇聚。
那不是噬忆者具象化的形态,而是更原始、更本质的存在纯粹的、粘稠的、不断翻滚的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墨汁,又像是从空间最深层伤口里渗出的、饱含恐意的脓血。
它们如同活物般流淌、汇聚,形成一个围绕着血核碎片的、不断旋转、媛缓膨胀的暗影漩涡。
漩涡的中心,对准了那枚绝望的血核。
一丝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极致贪婪和恶意的暗影“触须”,正如同植物的根系,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刺向血核碎片那凝固的、深红色的光芒表面。
滋……滋......
一种极其细微、却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吮吸声,如同无数只微小的虫在啃噬朽木,清晰地传入苏禾的意识。
每一声“滋”响,都伴随着血核碎片光芒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黯淡一丝。
而那旋转的暗影漩涡,则似乎随之凝实、膨胀了一分。
它在吞噬,它在窃取母亲碎片的力量,它在利用那份巨大的绝望和痛苦,壮大自身!
“它....是什么?!“苏禾的意识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
这纯粹的、如同**阴影般的存在,与她之前见过的所有具象化噬忆者都截然不同。
它更原始,更贪婪,更……令人毛骨悚然。
“暗影。”零冰冷凝重的意念在她意识中响起,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戒备。
它的银白光团悬浮在苏禾意识体旁边,光芒稳定却内敛到了极致,如同蓄势待发的冰冷利刃。
“噬忆者最本源的形态之一。贪婪,隐蔽,如同空间的癌细胞,专以最强烈的负面情绪和灵魂碎片为食。它通常蛰伏在空间深层,你的鲁莽…提前唤醒了它,并让它锁定了这片“沃士’!”
零的意念带着冰冷的斥责,但苏禾已经无暇顾及。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片缓慢旋转、不断吮吸的暗影漩涡攫住。
看着那丝丝缕缕刺入血核的暗影“根须”,看着碎片光芒那微不可查却持续不断的黯淡,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无能为力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
那是她母亲的生命烙印,正在被这航脏的阴影一点点蚕食。
‘阻止它!零!快阻止它!”苏禾的意念疯狂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向前冲去。
“愚蠢!”零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禁锢住苏禾的意识体,让她动弹不得。
“此刻靠近,你的痛苦,你的恐惧,你的生命印记散发的气息,将是它最丰盛的甜点,会加速它的成长,甚至可能让它直接突破屏障,将你连同碎片一起吞噬。”
苏禾被死死禁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暗影漩涡如同最耐心的寄生虫,持续地、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血核碎片。
那细微的“滋滋”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扎刺着她的神经。心口那道灰白的浅痕,似乎也在这绝望的注视下,传来阵阵冰冷的抽痛。
就在这令人室息的绝望僵持中,异变再生。
那缓慢旋转的暗影漩涡中心,那对准血核碎片的方向,粘稠的黑暗物质突然极其诡异地向内坍缩、凝聚。
一点极其幽暗、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核心”,在漩涡中心缓缓浮现。
紧接着,一股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精神波动,极其突兀地、直接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刺入了苏禾毫无防备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思维底层的、充满恶毒诱惑和扭曲杂音的意念碎片:
“姐....姐......”
“痛...好痛......”
“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
“来...陪我...”
“把...妈妈...还给我......”
无数个破碎的、带着婴儿啼哭般尖细回音的“玲玲”的呼唤,混合着极致的怨恨、冰冷的诱惑和无尽的孤独感,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冲婷了苏禾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堤坝。
“啊——!!!”苏禾的意识体爆发出无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她双手(意识体形态)死死抱住头颅,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
那些恶毒的意念碎片如同最污秽的蛆虫,疯狂地钻进她的思维,啃噬着她的理智,将她拖入更深的绝望深渊。
心口那道灰白浅痕骤然变得灼热滚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它,疯狂地抽取着她的生命力去回应那黑暗的呼唤。
暗影滋涡中心的那点幽暗核心,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仿佛一只…缓缓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零的银白光团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守住心神!苏禾!”零急切的意念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奇特的、试图稳定她灵魂的频率,“那是它的低语,是陷阱,集中你所有的意念,构筑壁垒,拒绝它!否则,你将成为它降临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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