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匣统共四种,分别是枣花酥、长生糕、蜜渍桂饯和莲子杏仁酪,取得正是早生贵子的吉利名头。”钟棠说着,将绘了鸳鸯的红木匣盖掀开,只见其中三碟簇拥一盏,为他轻挽红袖后,一一端出。
白酥皮子里裹着暗红色的枣馅,攒成朵梅花的式样,中间还点了一点红印,十分惹人怜爱。
张管事忍不住掰扯下几片花瓣,吃到口中时,那酥皮便簌簌地碎开,甜而不腻的枣泥充斥在舌牙间,令人不舍住口。
“起先三少爷那般赞钟掌柜的手艺,我还觉得说得过了,如今自己亲尝了,才知道这一点都不过。”
钟棠身后的张顺子,听后忍不住说起来:“那是,我们掌柜的手艺,整个临安城里都是出了名的。”
“铺子里哪日他亲做了点心,来买的人都要排队排到街口金乌观门口去!”
钟棠不过微微一笑,又端起三碟中的那一盏,送到张管事面前:“吃了甜的,不妨再喝点酪子清清口吧。”
莲子杏仁酪,才呈至面前便闻一阵清香,入口时带着丝丝恰到好处的微苦轻甜,越发衬出莲子杏仁的醇和。
张管事赞不绝口:“好,好呀,钟掌柜能做出这般好点心,我要是在临安城里住,怕也是要去排那个队的。”
“张管事休要听这小子浑说,不过是混饭吃的手艺罢了。”钟棠再次摇首而笑,怀里的黄狸儿闻到了香味,也扒着他的衣裳想要往桌上扒。
张管事将那一盏莲子杏仁酪饮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得放下碗,笑着说道:“钟掌柜过谦了。”
“除了这三碟一盏外,钟某还另备了些旁样的点心……”这边钟棠又从食盒中取出了几只小碟,忽地听到厨房外的小院里,似乎进来了好些人。
张顺子正是无聊的时候,便从灶前的小窗向外望去,恰看到那青衣道长的身影。他忙回头对钟棠又是一番挤眉弄眼:“掌柜的,掌柜的,你快看是谁来了!”
“道长您请,前头就是公子们便是东边院里的厨房了。”身穿浅褐长衫的宋老管家擦擦额上的汗,恭敬地向身边的李避之说道。
这庄子里上上下下,盼了这么多日,终于将金乌观里的道长盼来了。
可谁知这位李道长性子古怪的厉害,寡言清冷不说,到庄后也不去见员外老爷,反而直接在庄子里转悠起来。
尽管心中犯嘀咕,可老管家也不敢怠慢,只得一面让人去给员外公子们传话,一面自己好生陪着,生怕出什么岔子。
李避之没有说什么,甚至面上仍是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他拖着脚上的锁链,围绕着眼前的院子缓步而行,正行至那缺漏边角的乌檐下,却见几步之外的房门,忽地被推开了。
他抬眼看去,还未见其人,便先见着那一袂朱衣,为门侧的轻风拥出。
钟棠双手捧着只精致的青瓷碟,斜倚在简陋的木门边,侧目看向院中清冷的道长,连眉梢都沾染了笑意。
“真巧,道长我们又见面了。”
李避之亦看向钟棠,但是片刻后,便移开了目光,转身准备离去。
可就在这时,黄狸猫儿不知怎么,忽地蹭到了李避之的脚边,扬起脑袋冲他喵呜喵呜的叫起来,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倒当真与它的主人有几分神似。
便是如此工夫,等到李避之再次抬头时,那抹朱红色的身影,便已跃然而至眼前了。
青瓷碟子里,整齐地码放着五块比铜钱略大的糕点,用木模子压上了繁复纹,在钟棠的手上显得越发精致:“道长,来尝块海棠糕吗?”
李避之刚想拒绝,垂眸之时,又恰看到了钟棠托着青瓷盘的手,思绪起波,像是要将他带回到前夜,这双手勾解他衣带时的模样。
“便当是昨夜之事的谢礼,这糕饼并不太甜的。”
见李避之迟迟未动,钟棠再次开口,浅笑着说道。
在钟棠的目光下,青袍之下的的锁链再次绷紧,但李避之还是伸出了手,从碟中取出了一块海棠糕,掰下大半送入口中。
寻常的海棠糕不过是空有海棠之形,内里填了豆沙馅料。但李避之却觉口中的味道,分明是真的掺了糖渍的棠瓣的,带了丝丝甜意与清香。
仿若昨夜,那一吻后留于唇齿间的余味。
钟棠的目光带着几分灼灼的意味,他向前一步,几乎要蹭到李避之的肩膀,语气轻扬地问道:“怎样,味道如何?”
“还是太甜。”李避之避开钟棠的双眼,将剩余的半块糕点搁回碟中,刻意地后退,转身对宋老管家说道:“这里并无异样,走吧。”
宋老管家着实是看不懂眼前发生的事,只觉得这道长与那红衣裳的人,都实在好看得神仙似的,几乎要看入了神。
李避之这么一出声,他才反应过来,立刻说道:“好,好,那咱们快去前头正堂吧,老爷还在等着您呢。”
李避之未再言语,点点头后,便与宋老管事一同离去了。
钟棠还站在那乌色的房檐下,伸手点点李避之放回碟中的半块海棠糕,而后拈至鼻尖上轻轻嗅去,唇边的笑意未减。
“太甜了吗……”
同样在一旁看过了钟棠与李避之往来的张管事,带着几分探究的神色问道:“怎么,钟掌柜与那位道长相识吗?”
钟棠敛下笑意,将半块海棠糕收起,而后说道:“倒也算不上相识,只是有一面之缘吧。”
张管事不是多事的人,自然也没有继续深问,却是钟棠又反问向他:“不知贵府里要办喜事,为何要请道长来呢?”
张管事听后脸色立刻微变,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们老爷好道,所以请道长来看看,讨个吉利。”
“哦,是这样……”钟棠勾唇点点头,未曾端着青瓷碟的手,像是无意地拨弄起腰间的玉珠,金铃被轻轻碰荡着,发出细碎而清悦的声音。
张管事很快便被这铃声吸引了,他刚向开口夸赞,不料眼眸中,竟渐渐染上了薄薄的绯色。
钟棠松开了金铃,斯文地拢了拢衣袖,棠色的薄唇微启,惯是闲散地语调重复着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不知贵府要办喜事,为何要请金乌观的道长来?”
李避之离开东院小厨房后没多久,便见下人匆匆跑来,向着宋老管家耳语几句。
老管家听后点点头,转而又恭敬地向李避之说道:“刚刚底下人过来传信,说是老爷与二少爷已移步西山亭,在那里等候道长前去。”
李避之并不在意于此,只是略一点头,说道:“烦请带路吧。”
老管家连声应者,正要将他往那西山亭处引,可两人行了没几步,便见前头开了大半的芍药丛前,正立着位身穿黄衫的公子,见他二人来了,且将手中的折扇一收,迎面走了过来。
“三少爷,您怎么逛到这来了,”老管家见了那黄衫公子,略略有些惊讶:“您没去老爷那边?”
“我在西山亭那边坐得闷了,便出来透透风,不想,”黄衫公子——蒋玉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李避之,而后浅浅一笑:“不想正巧遇到这位李道长。”
蒋玉风看向李避之的目光毫无遮掩,李避之却依旧神色肃清,青衣迎风执剑,从容守礼地作揖:“三少爷。”
蒋玉风见状,又笑了起来,反手扬起折扇算是回了礼,转身自顾自地离去了。
宋老管家总觉得今日所遇之人都古怪得很,先是这位冷若寒冰的道长,再是那位神仙样儿的点心铺子掌柜,如今就连三少爷也跟着不对劲了。
“走吧。”可他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身边的青衣道长淡言二字,已然与他擦肩而过,虽无人引导但正是往那西山亭的方向去了。
“道长您等等我。”宋老管家赶紧快步追上。
这蒋员外蒋重岩到底是礼部出身,最是清贵的官职,也养出了几分文人意趣。
这西山亭建于假山清泉之间,上有柳荫千丝万缕垂拂,下有异花临水点缀相衬,当真是个清幽风雅之地。
李避之与老管事自石阶而上,很快便走入了小亭中,但见此处六面皆挂青竹色的纱帘,帘下又摆四五高脚木椅。
年过六十的蒋重岩正坐于其中,愁眉不展,而即将成婚的二少爷蒋玉彬,也陪坐在这里,神色亦有几分惶惶。
李避之寒目轻转,将这父子二人的形貌皆纳入眸中,但却并无太多言语,只是恭敬地向那蒋重岩施一道礼,说道:“贫道避之,奉师兄金乌观代观主问寂真人之命,前来查访贵庄异事。”
蒋重岩立刻亲自起身相迎,脸上的愁容也散去几分:“家门私事,倒是让道长来看笑话了,但如今也是不得不劳烦道长来这一趟……”
加班两天了……明天还有一天(T_T)
感谢大家捧场,今天依旧是小妖精想要诱惑道长的一天
另,我对枣花酥忠心耿耿,完全吃不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山庄羽影(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