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加诸于孟争舸身上的禁制散去,他恢复了成人的身形。但没有同一时间解开的灵力禁制让他无法使用障眼法,满身的伤都暴露了出来。

孟争舸挑眉:“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盛轻舟收起**,明亮的天光随着合起的伞面收拢:“别藏了,早就看到了。”

面目模糊的侍女靠近一步,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孟争舸的脸,声音里的心疼满得要溢出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呀,我的小皇子。”

她也完全不藏了,这个时间点不在孟争舸殿里的皇后无法以自己的形象出现,只能借侍女的身体看自己的孩子。

孟争舸没有躲避冰冷却温柔的触碰:“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

皇后问孟争舸:“他是谁?”

“他”指的是盛轻舟,被点名的人无由的紧张起来。

“师弟。”孟争舸想了想,修道中的称呼对自己的母亲来说有些遥远,于是他换了个形容,“朋友。”

简单的两个字,让盛轻舟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我们欢迎朋友。”皇后收回手,“接下来呢?该怎么做?”

孟争舸伸手,盛轻舟把**还给他,默契的动作让皇后相信他们确实是朋友。

“去前殿。”

宫内仅剩的战斗力、以及文武百官都在皇帝皇后身边,全部聚集在前殿,一方面是方便照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吸引敌军。

稍微过段时间,就会有一队皇帝的私兵来护送他这个小皇子,趁乱往宫外逃。

皇后说:“要小心。”

侍女的身影散去了,周围还在找武器的宫人们也消失了,空荡荡的院落没入浓郁的黄昏,沉沉的火烧云血一样铺在天上。

孟争舸和盛轻舟的灵力都恢复了。

盛轻舟盯着孟争舸看,后者放弃了用障眼法掩盖伤势。盛轻舟紧接着上前一步,撩开了他的衣袖,孟争舸让盛轻舟看了眼,然后甩手往前殿走:“别得寸进尺啊师弟。”

身后盛轻舟声音紧绷:“谁把你伤成这样?”孟争舸身上绝对不止这一处伤。

孟争舸头也没回:“不重要,都已经是死人了。”

盛轻舟哑然。

明明孟争舸早就说过,甚至一路上都在重复,但盛轻舟直到这一刻才清晰的意识到,孟争舸绝不可能回头了。

宫道上空无一人,让人心头发紧的血色黄昏染红整片幻境,仿佛每踏出一步都踩在积血里,带出粘腻的声响,然而低头看,地面却是干干净净。

孟争舸走得飞快,半个皇宫的距离瞬息而过。幻境中的前殿广场比行宫中的要大上一倍有余,盛轻舟站在广场边缘遥望中心顶起的前殿,能清晰的这栋建筑传递出的庄重氛围,以及它想要体现的,凡间皇权的至高无上。

孟争舸的脚步也停了停,然后掠过广场,由正门进了前殿。

前殿中面目模糊的一群人同时扭头看来,在一个停顿后,仿佛孟争舸和盛轻舟合该在现场一般,融洽的接纳了他们。

“你留在这里。”孟争舸在盛轻舟肩膀上按了下,让他站在人群边缘,随即自己往里走。禁军侍卫文武大臣纷纷让路,孟争舸一路往里,在龙椅下的丹陛处停住。

他抬头向上看,滁国的最后一位君主、他的父亲端坐在龙椅上,皇后端庄的站在一侧。帝后直面将要来临的危机,在倾巢覆灭中保住了最后一份尊严。

孟争舸在逃亡的路上听到了国破家亡的消息,听到了滁国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寡人的头颅你们拿去,王公贵族也随意处置,但勿伤都城百姓。”

他们被平民百姓托举着供奉着,现在轮到他们用自己的命换百姓的命了。

滁国的最后一位皇帝是英明的君王,可惜生不逢时,难挽大厦于将倾。

乱世的百姓在不知终点的逃难路上相遇,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官话交谈、感叹。

滁国皇帝人头落地,皇后也没能幸免于难,王公贵族几乎死绝——

“他们挡在前面,死在绛国的刀锋下,给百姓争取逃亡的时间。”

滁国对绛国毫无信任可言,后者没有辜负他们的怀疑。王公贵族杀尽,铁蹄刀锋转向平民百姓,滁国都城血流成河,十死无生。

如何能不恨啊。

可是当时的孟争舸除了哭泣做不了任何事情。

如今的孟争舸手持**,一步步踏上丹陛,在他父亲面前单膝跪地,以早已随着滁国消亡的身份开口:“父皇,儿臣回来了。”

面目模糊的皇帝端详着自己满身疮痍的孩子,久久无言,一句喟叹低不可闻:“你受苦了。”

然后是一声清晰的“好。”英明的君王在这一刻几乎语无伦次,“回来了,好……很好。”

“你从正门走进来。”

这是做皇子的时候,从没走过的一扇门,是唯有皇帝才能行走的正门。

皇帝不觉得孟争舸僭越,还是一声“好”。

于是孟争舸说:“接下来交给我吧。”

皇帝以威严的语调,庄重的说出了最后一个“好”。

前殿殿门紧闭,血红的夕阳在窗格上投下敌军的影子,有血迹溅在窗纸上,拉扯着扭曲的痕迹下落。

幻境重现了当时的前殿门外真实的景象,而殿中人却如木偶般静立,殿内外景象生生割裂。

孟争舸一步步从丹陛上走下来,越过这群仿佛因时光而褪色的木偶们,站到面目模糊的故人们身前,面向在敌军的敲击下不断震颤的血色大门。

随即,孟争舸的灵力猛然炸开。

劲风拂过,木偶们的衣角没有一丝波动,对开的殿门却尽数被从内向外撞开,一同被撞开的,还有扑在殿门上黑压压的敌人。

他们被劲风撞下殿前的台阶,在广场上滚做一团。

更多的、无情无尽的黑色敌军,正源源不断的从广场尽头的宫门中涌入。

孟争舸压着眉峰,眼中有愤怒有悲哀,然而嘴角却带着微弱的弧度,他轻声自语:“这算是圆谁的梦啊……”

盛轻舟听见了这句话。

黑压压的敌军手持染血的利器,身上有浓郁的鬼气,还有几分魔气,凶神恶煞。

殿内的其他人看不见摔到台阶下的敌军,但在丹陛上的皇帝皇后可以,盛轻舟注意到皇后微不可查的向前迈了一步,担忧溢于言表。

“不用担心,”盛轻舟轻轻笑了下,眉眼间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骄傲,“他可是昆仑弟子中的第一人啊。”

孟争舸抽出伞中剑。

别看他成日背着把伞,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伞只是伞,挡雨挡太阳,偶尔挡挡各种攻击的余波——还怕伞裂了。

孟争舸是个实打实的剑修,剑名**,故而伞才囫囵也被叫做**。

孟争舸出剑,剑光如银练,横扫整片广场,才滚下台阶的先头兵还没站稳,又被掀飞,这一回,他们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了。

昆仑修士的灵力随剑光而至,击穿了鬼气魔气,被剑光扫到的敌军化为轻烟彻底消散。

幻境中的敌军不知恐惧,消失的前锋空出了场地,后排士兵化为新的先锋,以更迅猛的速度开始了又一轮冲锋。

没有喊杀声,甚至没有脚步声,他们的冲锋如同幽魂一样以不同寻常的速度,转瞬间又围了上来。这一回,他们不止占领了殿前广场,殿后也挤满了敌军的身影,殿后的敌人叠起人梯,试图翻上汉白玉的围栏,从后侧侵入前殿。

血色残阳坠落,漆黑的夜色覆盖,天上浓云滚动。

孟争舸反手一剑,明亮剑光如一勾残月,切开暗沉的夜色,也切开敌军咽喉。灵力随剑而出,人梯坠落,呼啦啦化为飞烟,又露出一片空白地面。

前殿敌军又到,近得几乎贴面。孟争舸抬手一推,执剑横出,剑光绽开,映亮修士锋利的眉眼,敌军再次被击退到台阶以下。

敌军再进攻,孟争舸再挥剑。

幻境变幻,有敌军直接出现在殿内,对木偶似的皇后扬起屠刀。

孟争舸并指一点,灵力击出,绛国士兵“嘭”一声炸裂,**伞飞至,挡住了飞溅的血。

幻境隐约又有变幻的趋势,浓云间有闷雷声落下,孟争舸抬头看了眼暗沉的天空:“这就很不讲道理了。”

孟争舸收剑蓄势,合目凝神:“既然是幻境,既然不是真的,那就没道理必须按原本的轨迹走。”

幻境的底色是滁国的覆灭,皇帝皇后、侍女侍从们,都还保有一些自我意识……是真的有自我意识,还是源自幻境主人对他们的熟悉?

幻境中人活着的时候都只是凡人,为什么死后会有自我意识?是有奇遇,还是被囚禁在了噩梦中?

幻境如果有主人,那是谁?为什么要一再重复滁国覆灭的场景?

总不能……真的是在等自己吧?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不如,一剑破之!

孟争舸猛然睁眼!手中**光芒骤然一盛,坐忘峰无我剑连出三式,一剑退敌军,一剑隐雷鸣,最后一剑破幻境。

——是圆谁的梦呢?

是宫人侍卫想要活下去的梦。

是父母想见孩子的梦。

是文武大臣帝王宰相希望国祚延续的梦。

也是一个孩子渴望父母家人的梦。

被变作三岁的孩子,被封印灵力,就完全无计可施了吗?

凡间幻境哪里困得住在昆仑见惯了秘境的孟争舸?

困住他的不是幻境本身,而是幻境底色中藏着的那个温柔梦啊。

可梦总该有醒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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