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之中的残肢依旧，但水已经变得澄澈，那些东西的存在不再影响大家的行经。

大家很快到岸。

此时再看，宗亚禅师的面容已经老了许多。而竹海寺两三名僧人留在了河水中，清澈的水里，他们的肉身渐渐消散，化成了清流、沙子，和自然融为一体。

宗亚说：“二位已经功德圆满，升入西天梵界了。”

大家整不明白禅宗的飞升原理，不过听他这样说，就学他的样子，向僧人消失处弯了弯头颅，目送其离开。

到达神庙门前。

宗亚上前扣响门环，推门而入。

门内，一个孩子在扫落叶，落叶清理干净后，再次掉落，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那孩子木然的看了宗亚一眼，低下头继续。

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辨不清楚方向，“禅师，你说，我扫干净落叶的那一天，就是我修正成果的那一天，可是这棵树年年落叶、日日落叶，我怎么也扫不干净，所以我就把树给砍了。”

树下多了一个孩子，他拿着斧头，在树下一下一下的砍，树叶落的更多了，他的眼睛里也流下血泪，面色有些狰狞。

“快看。”

一人惊呼。

只见那棵树里，浮出一张面孔，正是宁卓之父戾兽。

每一斧落下，它都会低声咆哮。

宗亚脸上无悲无喜：“戾兽血脉暴戾恣睢，长成以后总有一日失去控制，变得六亲不认，嗜血如狂，这是骨子里带来的恶，你父亲无法抵抗，最终丧失理智，杀害了你的母亲。”

“所以我就要被关在竹海寺内，日复一日，扫这落叶上千年。”

“非也，”禅师说，“你亦是你母亲青依之子，青依温和慈爱，你有她的模样。你修她的心法，修到神级，就能摈弃肉身，从此六根清净了。”

“可我本就六根不净啊，”宁卓低低的笑，“每次我作恶嗜血，您就把我捉回来重新修炼，如此往复，千年了，我从来没有修成过一次。”

“往事不鉴，重头再来，也是一种修炼。”

“太累了禅师，我已经太累了，我现在有别的办法成神，我成神以后，也能摒弃戾兽之身，成为您想要的那种慈悲之人。”

“以这一方恶域吗？”

“此非恶域，而是极乐——”

禅师摇头。

他抬着无悲无喜、朦胧无光的双目：“世上有恶，才有善，有悲，才有乐……”

随着话音，他的身后的空气扭曲，渐渐浮出一只有半层楼那么高的威武法相。

众人皆愕然，宿九州变色，迅速后退：“都让！”

“那是、那是？”

“禅宗半神法相，怒目金刚！”

禅宗有双相，一面慈悲一面怒目，是为善、恶双相，恶相攻击力极高破坏力极强，慈悲为怀的禅宗人很少在外面露出这一相来。

禅师现在只有魂魄，这法相的威力没有到夸张的地步，尽管这样，现场人还是感到头皮发麻，压迫性极强。

大家后撤时，金刚挥舞出降魔杵，在空气中停滞，仿佛遇到某种阻力。

随之，宁卓的身形在半空浮现。

降魔杵挥出第二棒，当头砸下，他坠落至地，地砖都塌陷了，形成有半米深的坑。

“禅师为何阻挠我，让每个人得享极乐不是你教我的吗！”

“是我将你教歪了，”禅师一声叹息，闭目念经，梵音化成巨大万字符，密密麻麻砸落，宁卓身体被灼烧，滴下一片片绿色血液来。

但他仰起首，只哈哈大笑。

“禅师，你终于要放弃我了吗，”他畅快淋漓，像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很久。

众目睽睽下，他的身体开始变形，长出尖角、四足，头颅是人面，身体是野兽。

野兽咆哮，胸口心脏跳动，引发整个地面、神庙、极乐域的震动。

大家站不稳，下意识找扶手，忽又见周围建筑都变成柔软的肉壁，他们在一个腔里，顶上滴落的液体带着腐蚀性，瞬间把衣物穿了个洞。

他们遍寻不到心脏在哪里，那是因为，他们就在这颗心的心房里。

苏追抬起头，一个圆形的保护罩在他头顶，隔绝了侵蚀性的液体。

宗亚禅师的法相向着心脏壁挥出降魔杵，一朵绚丽夺目的冰花也浮出水面，随着轻轻的水滴声，飞速旋转切割——这是妙莲华的法器，幻世水镜。

大家都用出了自己的独门秘技，心脏也在重重攻击下剧烈的搏动，被割开一块块的□□。

被困在其中的人也越来越虚弱，心脏一面受伤，一面在吸取他们能量补完自己。

这像一场拉力赛，双方都在比谁先被耗尽。

宁卓所变化的戾兽却在一寸一寸涨大，原先才两米多长的身形暴涨到了四米多，脸上属于人的部分也在淡去。

这是他吸收了越来越多能量所导致的。

他的目标首先是苏追——

他一个猛冲，头顶的角撞向苏追。

苏追后退一步，接着被宿九州拎着胳膊，放到身后。

天璇立现，挥出一道剑光。

戾兽碰到了剑光，却原地消失，同一时间，出现在苏追的背后。

它的喉咙底发出嘶吼，淬毒的牙尖马上就要碰到苏追的后颈。这时他却猛地后撤，低头一瞥，一只人形的孩童咬住它的后腿，一个甩头，那咬合力之强，竟然把它拽的跌了一跤。

尸生胎的牙口都被腐蚀了，它“哇”的吐了，呸呸呸的吐掉嘴里的脏东西，继而趴伏在心脏壁上舔血。

这是它母体的血，虽然调料很差劲，有点搜了，不如它母亲身上鲜美，但是也可以勉强吃一吃。

苏追向四周环看，眉心轻轻蹙起来。

有一名道盟人实在支撑不住了，虚弱的罢手，下一秒，心脏壁上就伸出了触手，卷着他的身体拉进自己的包裹之中。

金刚法相立即弯腰，将这人捞了出来。

宗亚禅师轻轻闭了闭眼。

心房之中开始吹起白色的风，这风的源头是宗亚，他的僧袍被吹鼓，脸上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水分流失，贴在骨头上，像骷髅一般，但他的神情平和淡然。

“失传的大净化术，”有人说，“没想到，今天能够在这里见到。”

宗亚现在只有灵魂，这样大型的术法，消耗的是他的灵魂。

苏追不知道其他禅宗人是怎样飞升，但如果魂都没了，应该什么都没了。

风吹向戾兽宁卓，把他笼罩起来，让他浮在半空。

宁卓挣扎，但手脚被风捆绑束缚。

他低声叫：“禅师，罢手，你的灵魂要消灭了。”

禅师轻轻摇头。

“是我之过，”他致歉，“我应该告诉你，你食用羚羊，那被羚羊食用的草木也会感激你，善恶都有存在的道理。”

只是这个道理，他也是后来参悟到的。

禅师上前去，用手抚摸在戾兽的头顶。

戾兽怔然，脸上的五官竟然恢复出祥和之色。

白光以那个点扩散，淹没他们，也开始向心脏四壁扩散。

大家都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没人看见，苏追退了一步。

他向后伸手，牵住尸生胎，而尸生胎蹲在地上，正在饮用心脏的血。

那血流突然加快速度，冲向苏追的背心。

整个心房急剧收缩、颠倒，众人踉跄，禅师和戾兽的连接也被打断，各自跌落。

禅师还剩下一定点魂魄，支持他这具薄弱的身体，他被弟子扶住，弟子疾道：“禅师，心、心破了——”

心脏破开一个洞，洞外，是真实的竹海寺后山。

大家二话不说就是往外冲，而在他们冲出来以后，心脏已经收缩成了正常的大小，浮在半空之中。

有一人一兽正在斗法，一方是戾兽宁卓，另一方是一双血瞳、形容如鬼魅的苏追，众人抬头看时，心脏冲入宁卓胸膛，而苏追伸手掏心，手指深陷在对方胸膛之中，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这个姿势之中，两人都没有动，在平静的外表下，应当是在做着争夺。

众人大吃一惊。

戾兽也根本没有被净化时的虚弱祥和，宁卓眯着双眼，满脸阴鸷，满口是獠牙：“你以为，你拿了心，他们能放过你？”

“多谢关心，”苏追道，“但你这样骗老年人犯法的。”

骗取宗亚这名半神大禅师的魂力，同时驯服这一刻不安宁、满是怨气、时常抢夺宿主心智的古巫神之心。

这算盘响的女儿都听到了。

宁卓暴喝一声，双手抬起，巨大的能量波被他卷起，狠狠拍向苏追。

尸生胎冲出来，咬他头颅，用背后顶住了所有能量。

苏追一动不动，额上滴下一滴汗珠。

心脏的力量果然不是其他部位能比的，连夺取都那么艰难。

尸生胎快要顶不住了，苏追的目光越过宁卓的肩头，定向某处：“天璇！”

天璇神兵天降，直冲而来。

“没用的，区区一柄无主剑……”

宁卓的话戛然而止，一只修长的手握住天璇剑剑柄，天璇在静了一静之后，爆发出气浪，它在气浪之中涨大一圈，剑身似水一般流淌变形，最后成为一柄宽阔重剑，剑上用古体书了“天璇”二字，与此同时，天地震动，雷声轰鸣，那是上古神兵真正出鞘后所引发的回应。

“加上本座呢？”

困死了有虫明天再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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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