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隔窗灼心

一时间无法相信肉眼真实看到的东西以至于忽视此刻的危险性,那只白骨像是察觉到沈万竹的怔忡,异常敏捷哗啦一下从水里跳出来炸逼近。

幸亏南渡反应迅速在白骨抵达沈万竹面前便徒手精准从后掐住白骨的‘脖子’!

白骨似乎被扼住了命脉一动不动,‘手指’上黑色的黏腻物滴答滴答落地,南渡掐得力度紧,一点点将白骨的脑袋转过来看,瞳孔刹时缩小一圈。

还没做出下一个动作沈万竹已经走到了前面。

“怎么会……”即便靠得如此近沈万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怎么会与他体内的那只鬼的样子如此像,按照那个鬼的样子一点点刻出来的一样!

喉咙发紧,咽下一口唾沫仿若心跳都被这一声轻微的咚咙掐住。

相比之下南渡比他反应得快一步,一只手立即握住了对方的手,沈万竹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骨头咯肉,拇指下的脉搏在狂跳。

沈万竹状态太不对劲,南渡便没有多犹豫一分,捏在‘脖子’处的手指一紧,白骨当场暴毙。

撞过来的水浪将地上的齑粉不点不剩地带走,南渡看得很清楚,这具白骨的脸部骨头上面有细微的刀工痕迹,是有人故意造出来的而非巧合。

知道暗地里要藏不住了现在都敢算计到他头上,那就祈祷别被揪住尾巴,挫骨扬灰都算他祖上阴德重。

“回城阳吧。”沈万竹忽然说,他转身要走,只是手被南渡握着迈不出去第二步。

两人短暂对视一瞬,南渡先开口,语气同样没有往日的调侃意思,“你怕它什么?”

怕它?沈万竹反应过来南渡问的是刚才那个东西,他没有多做解释,口搪塞:“可能因为没见过吧。”

他也知道南渡不会信,但现下沈万竹实在没有心思去想一个没有漏洞的谎言,而真话也不是可以告诉的,他不想被揪着问到底。

“只是因为吓人?”

沈万竹不知道南渡这么个会看眼色的人这时候到底在强问个什么劲儿,他不受控地咬着嘴皮,胜在还有那么一丝理智没有到把气迁怒到旁人头上的地步,干笑一声道:“我说回城阳,衣服又弄湿了。”

南渡没有固执地止步于原地,而是向他过来,同时说:“你刚才的反应很像要收徒的那个人。”

沈万竹甩开了他的手,“是么,如果你当年有那么丑,那我完全能共情那个人。”

浪花翻涌中呼吸声清晰可闻,气氛冷到手骨节隐隐发白。

南渡意外地服软,上前重新捏住了沈万竹的手按了按掌心的肉,“好了,我们先回去。”

回去路上两人没有再多说一句沉默如鸡,到城阳进屋前沈万竹也没交代什么,门关上人躺在被褥上他才感受到一丝踏实感。

怎么会是碰巧,每一件事似乎事不关己查着查着总是关于自己,难不成这背后的人沈万竹不小心得罪过。

扪心自问,他这辈子除了梵天没有对谁赶尽杀绝,何至于针对到如此地步,那到底还有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问题隐隐成为这些人的动机。

人趴在被褥上半个时辰过去,闷得脸上全是汗,心口堵得慌,不知道窗户是不是没关有一股凉风对着床吹,隐约有个直觉,抓着枕头一翻身,窗户下面有个影子坐在那里。

果然直觉没出错,虽然只一隅月光洒落,南渡的发色太过好认。

只是屋里黑,沈万竹这个角度斜看过去,只能看到黑乎乎的身型和银白的发丝。

常人见了都要喊一句有鬼。

沈万竹这回没有着急赶人出去,可能是南渡的存在没有那么让人感到不快,他翻身后靠着枕头不知道发呆还是在看人,沉默良久。

而后说了句摸不清头脑的话,“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

昏暗里南渡好像用手摸了摸脸,“你真的在看我啊,还以为你在发呆。”

可能是月亮微微往上挂,此时南渡的五官轮廓不像刚才那么一团黑,能看到线条大概走向。

“你既然知道我身上有它,那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除掉它。”

沈万竹一直认为关于自己身上的秘密只需要自己知道,他人的参与并不能改变什么,即便说了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感同身受,你觉得天大的事情他却觉得是小事,他觉得要命对你而言却是易如反掌,徒增烦恼,你越歇斯底里越加深你脑子有问题的诊断。

但从前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就这么真正的有一个同样能看到它存在的人,如此多的巧合总算有一个是让他看到希望的巧合。

此刻萌生一个倾诉的想法,也许是天时地利人和他突然想把一个人拉到他内心的世界,让他去理解去感受,那么正巧在这个空荡的屋子里只有南渡在场。

南渡似乎早做好了去探讨这个问题的准备,没有惊讶的语气,“那你告诉我你害怕它什么?”

“当年你闯地府与那四个司命交手前你有没有害怕过?”

“没有,我既然去做了那一定是因为我有七成的把握。”

沈万竹真心觉得南渡这人心大,如果这都不能让他感到恐惧,那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向他讲述自己对这只鬼的感觉。

“你应该直接问我有没有害怕过。”

沈万竹没有绕弯子,“那你有过害怕的瞬间?”

“婴儿在分娩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到自己被撕裂?”

沈万竹记得南渡说早年自己并不知道人是人生的,对这个问题没有觉得奇怪,回答道:“不会,分娩时婴儿的痛觉不会被记得,最痛苦的是母体。”

南渡手搭上窗台,在风中扬了扬,“那我也许是个意外,从母体分离时我总觉得我被撕裂成了两半,疼痛是一回事更多的是脱离母体的恐惧,那是我第一次感知到害怕。”

不知道父母的存在却能有分娩的记忆。

“一旦知道这种情绪是害怕便也能清楚为什么害怕,我是怕失去,那你呢,你怕它只是因为它的相貌?”

沈万竹坦诚道:“怕不可控的东西,因为这意味着很多意外,如果一件事不能在我的掌控下我会坐立难安。显然你也看到了我那时是最落魄的时候给了它可乘之机没有除掉它,深刻在内心上的恐惧不会因为自身的强大而减弱,至少我是这样。”

从头到尾沈万竹自己也明白自己在躲避,他就是无法去面对,可能面对这个东西不单单是面对它还有那时候失意落魄的自己,祸不单行,偏偏一切事都发生在那个时间段。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没能适应它的存在?”

“呵,适应什么,说的好像我就该适应一样,这是我的身体我凭什么要让给它,如果真能做到心甘情愿地把身体主动权交给别人那我还会是我吗。”

“凡事有利有弊,你或许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想,它的存在有没有给你带来好处。”

“好处?确实,如果当年不是它的缘故我根本扛不住天雷更没有机会跟梵天交手,可那又如何,我没有求它留我一命,凭什么要我感激?又凭什么因为这个我就要接受它?”

“你不可以这么自私。”

这句话无疑是滴落在油水上的火苗,一直在压制的理智倏地崩塌。

“所以你认为是我太过自私兔死狗烹,我就该好言好语把它当祖宗供起来?”

话罢沈万竹已经走近窗前手刹地抓在南渡落座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你是唯一一个清楚它存在的人,也应该清楚我的为人,所以我才会下意识认为你应该理解我,你要是这么想今后就别跟我讲什么情谊哪里来的回哪儿去。”

南渡手指无意识掐进窗台的木缝里,但没有因为沈万竹逼近的动作而后倾上身,只是他面上不显情绪,默然地拨开落在自己眉上的这一缕发,动作缓慢又有些刻意。

只是此时的沈万竹已经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了平日察言观色的细腻。

南渡道:“你畏惧他所以想除掉他,可并不是畏惧的东西只有除掉才能跟自己和解。就像我,我害怕从他的身上剥离所以想方设法想留在他身边而不是非要容为一体。”

“当然有些恐惧可以克服就像差点溺死我也照样可以下水救人,但有些它就是怎么都过不去的坎,即便如我所愿把它完全抹杀也只是恐惧的东西消失了而不代表我不会再害怕,更何况我现在连正面去对抗的勇气都没有谈什么和解!”

沈万竹深吸一口气,攥紧凳子的手缓缓松开,喉咙里那股灼烧的怒意终于冷却下来,他后退一步,“你就不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说这些话。”

闻言阴影中的南渡无声地咽了咽气却没有选择逃避沈万竹灼热的视线,他抿紧了唇,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无奈。

恢复一点理智后沈万竹不禁后悔,什么只要一点点的感同身受,他要的根本不是一点点,而是全部,毫无保留地信赖与共情,原来哪怕是一句话不对他的口味都能气得想打人。

他恍然间想念张连民拥有熨帖的附和,他说什么回答是就行了又不是什么难事!

此刻沈万竹已然反应过来自己情绪的不对处,他不明白现在为何莫名在要求南渡也该这样,真是笑话。

“哑海的事情如果跟兽根无关就当没看见,你查不查随便,但以后别跟我提。”

沈万竹回到床上在膝盖上擦了擦掌心的汗,语气认真且诚恳,“刚才对不住了,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不该要求你也跟谁一样。我很少跟人动真气没想到会情绪失控。明晚东明醒交人,明天早上我们去城里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这件事完全扔给东明醒总归是靠不住。”

沈万竹情绪收拾得很利索,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在考虑兽根的事情,他说:“明天让清音给天庭传信,抓他们的那个人和真正做头的都不在城阳需要他们派人扩大范围寻找。”

一通交代完见南渡终于起身,沈万竹没听到他的意见,本要问一句这样有哪里觉得不妥处,只见南渡什么也没说迈开步子。

转身,一二三四五步,开门,吧嗒,关门。

人走了。

“…………”沈万竹看着门把一点月色完全拦在外,一切变得乌黑黑,半晌后才眨了眨眼。

操蛋的真生气了。

沈万竹咽了口水,回想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很过分。

像一种威压,人好歹是满腔好言好语过来安慰自己结果被一通说教,这不亚于泼了一盆名为农夫与蛇的冷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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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灵官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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