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柏的事让二人变得沉默。
当发现易柏对杨雁歌有兴趣后,尹云晖一根弦紧紧绷着,生怕那人从什么地方跳出来把杨雁歌拐走。
易柏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因一己之兴残害了不少人。
偏偏被他看上的人都死于自杀,谁也不能证明是易柏动的手。
人们只知道——
他喜欢一位歌女的头发和面貌,没过多久,歌女就因莫名的缘由悬梁自尽。
她离世当日,易柏买下她的尸首,捧着她的头颅长笑着离开。
他喜欢一位侠士的手,数日后,侠士因中毒而断臂。
他还喜欢各种古怪的毒虫,不少穷困潦倒的人,都在受了易柏的帮助后进入水月宫,自此再无音讯。
他们最擅长阴招。要是在自己身上留个什么印记,怕是到死都不知道。
更不知他们是否和怀山派通气,要用阴毒的法子刺杀他们。
赶路时,尹云晖一直提着心思,细细地观察杨雁歌,检查她是否有异样。
杨雁歌正在生闷气。
她正心疼地往泥塑神像里钻洞,想要架一截木棍,将新的脑袋安置在上面。钻了一会儿,她觉得身上暖暖的,发觉尹云晖正在看自己。
她微微抿唇,“我长得像刀谱吗?”
“不像。怎么了?”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她收起了神像的身子,“于姐姐说你除了刀谱从不看其他的人。”
“我在想......”尹云晖的目光一扫她的雁翎刀,“你的刀应该叫什么名字。”
杨雁歌来了兴趣,“你觉得它叫什么?”
“你敬仰神佛,是心中有念想之人,取名大约离不开经文,但我猜你还没有正儿八经取过名。”
她笑了,“这种平平无奇的刀,起名干什么。”
“平平无奇的人都有名姓,平平无奇的刀为什么没有?”尹云晖解开自己的刀,“你觉得这柄刀怎么样?”
这是一柄银白色的横刀,刀鞘上刻有云纹。初见时,杨雁歌只觉这柄刀闪闪发光,必定价格不菲;仔细一看,才觉刀柄、刀覃都有过磨损,唯独这刀鞘崭新如初。
“我的刀名为‘问天关’,它看着好看,鞘却被人打断过一次。”尹云晖道,“但我从没有丢掉它,攒够钱后,才换了一个更好看的刀鞘。所以,破镜未必不能重圆,损坏后重新粘合的,也未必是不好的。”
她这才明白,尹云晖是怕她念念不忘小神像,在开解她。
“我在意的倒不完全是这神像。”杨雁歌叹道,“你也看出来了吧?我是个神叨叨的人,总害怕做了什么事会触犯神明。我的感应一向很准,从离开剑门村后,就一直有两种感觉。其一是,为什么神像要在我决定离开时被打碎?它到底在告诉我什么?其二是,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尹云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是吗?”
“我见过很多人。”她漫不经心道,“讨厌我的,追求我的,我对他们都不感兴趣。你我只会止步于朋友,所以我肯对你说实话。”
“是啊。”尹云晖点头道,“知己知彼,这样就够了。”
事实证明,杨雁歌对于坏事的感应,还真的很准。
他们尽量沿正道走,日近傍晚,走到一家馄饨铺子。
店内人不少,尹云晖去要了两碗馄饨,挤出了空位坐下。一落座,便有人目不转睛地打量杨雁歌。
杨雁歌起先没有察觉,直到几人窃窃私语后凑上前来,“小姑娘,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尹云晖“啪”地将刀拍到桌上,一脸冷色地朝空桌扬下巴,“旁边没位置?”
剑拔弩张的对视后,男子悻悻离开。
他收回刀,“吃饭。”
“哦。”
杨雁歌也不打算与这些人纠缠。她拨开油亮亮的汤和香菜,夹起馄饨正要下口,忽然,她像是闻到了东西腐烂的气味,胃里一阵酸水。
她捂住嘴偏头咳了起来,尹云晖放下筷子,“生病了?”
杨雁歌摇摇头,“没事,可能是路上太颠簸了。”
她敛了心思,正欲咬开馄饨,那股气息又来了。
她终于受不住,捂着嘴含糊地说了一句“你先吃”,踉踉跄跄地跑到没人的地方,哇地吐了出来。
尹云晖有些疑惑。
杨雁歌的身体还不错,平时野天野地的,抓条小鱼随便烤烤就能吃。她吃什么吃坏肚子了?可方才把脉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正要从背囊中找药,头忽然有些晕,视线一阵阵发黑。
再抬头时,客栈众人,方才试图占位置的男子,都阴森森地笑着看他。
尹云晖后脊冒出冷汗,“你们——”
............
杨雁歌难受了很久。
分明一口馄饨也没吃,她却觉有钩子在向外扯着自己的胃,直吐得她头晕目眩,腿麻脚软,很久后才恢复力气。
她虚弱着回去时,馄饨已凉,尹云晖不在了。
“是找方才那位小哥吧?”店家和气道,“他等你出去后不久就走了。”
她大惊,“走了?”
“是啊,好像说有妖魔,他就冲出去了。”店家叹道,“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妖魔太猖狂。”
杨雁歌去看马厩,果然只剩了一匹马。
她十分诧异,“他去哪里了?”
杨雁歌顺着店家指的路行了大概十里,天渐渐黑了。她没察觉到妖魔气息,觉得不太对。
若是近处的妖魔,跟着气息很快就能找到;若是远处,尹云晖也没道理忽然抛下她,去同妖魔单打独斗。
杨雁歌掉转马头,打算仔细问问。
回到馄饨铺前一看,里面竟还是那些人。
她觉得不对,牵着马躲在草丛中观察动静。
又等了一刻钟,有一人从仓库后牵来匹黄马,朝山道上扬长而去。黄马上驮着个麻袋,看模样像是人。
那是尹云晖的马!
杨雁歌吸了口冷气,偷偷追了上去。
十几里路后,马停在一座寨子前。
报信人道:“新货,没人发现。”
守门的人愉悦点头,“今天收获颇丰啊。”
“原本还有个小姑娘,细皮嫩肉肯定好吃,可惜她对馄饨有反应,那些药没迷倒她。”
原来这寨子叫“黑原寨”,专程做人肉馄饨的生意。馄饨小店就是黑原寨的伪装,用来拐那些没什么背景、死掉了也不会有人找的过路人。
杨雁歌一阵恶心。
等守门人走后,她思索着解救尹云晖的办法。
她跳到一株高高的树上观察,辨认出了关押过路人的地牢。牢门外空旷无比,有人巡视把守,硬闯不是办法。
凑巧晚饭时,山下又抓来了人。她瞧见地牢对面的炭火和茅草,心生一计。
............
地牢里。
尹云晖被关押后便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看守们时不时地扫向他,发出古怪的笑。
触到尹云晖的目光后,看守们又被他蛰得噤了声,聊起其他的事情。
尹云晖一看这牢中的布置,上下两层铁牢,便猜出了情况。
此地多半是黑原寨,是三合交界中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山寨。
因为黑原寨的背后,是水月宫。
水月宫钻研毒术,这一带又多山林烟瘴,黑原寨便为水月宫搜罗难以寻找的原材料,换取水月宫的金银。天音宗早想对他们下手,但碍于八宗会盟将近,不希望和其余宗派产生嫌隙。
他,尹云晖,只是个外门弟子,还是个为了隐藏身份换了衣袍的外门弟子。和天音宗的宗主之位相比,他就算死在此处,也不会有同门愿意触水月宫的霉头。
要想活着,只能靠自己。
他端坐在地上,用内力将药排出体外。
入夜后,尹云晖趁看守吃饭换班的功夫,从袖中摸出打火石,烧断了手上的绳索。又撬开锁,摸索着逃走。
问天关和面具被拿走了,他得想办法去拿刀。
偏在这时,尹云晖听见地牢的深处,传来叮叮铃铃、不太寻常的响声。他本无意逗留,却看见岩壁上奇怪的图案。
这些图案刻得歪歪扭扭,像是曾被关在牢房中的人无意记下的。
他看得微微心惊。
墙壁上的纹样,竟是龙牙帮规定的暗号。
在他还叫唐暄、没有上剑门村时,由于无处谋生,混迹在乞儿之中。龙牙帮与各地的丐帮交往密切,久而久之,乞儿们便将龙牙帮的暗号当做交流的手段,哪里有吃食,哪里有野犬出没,都会被标记其上。
而这图案,竟然标注了两个出口。在另一个出口旁,绘了一个大大的“危险”标志。
后续有人似乎想要补充,但留下的都是一大串狂躁的、沾了血的指甲印,一看就是下毒之后的举动。
八大宗门不是不允许用人来试药吗?
竟然还是龙牙帮的弟子......难道水月宫在这里做过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但眼下不是担忧这些的时候。
尹云晖借着树木溜到了仓库后面,一连找到了几处,找到了存放刀剑的仓库。
却听“轰”一声巨响,寨门附近的火堆爆燃起火光。山匪们大惊着喊“走水了”,纷纷去接水救火。
尹云晖当机立断地溜进屋中,从一堆鸡零狗碎中找到问天关和面具。
有人大喊着:“她要劫地牢——!”
起初,尹云晖没有察觉不对。
听清“劫地牢”三个字后,他逃向寨门的脚步一顿,有种不妙的预感——
三合交界的人,甚至八大宗门的弟子,都不敢碰黑原寨这个钉子。
除了杨雁歌,谁有这胆量和木头脑袋来黑原寨劫狱?
他心底大骇,“不好!”
忽然觉得一写到感情线就好慢啊。
我考虑一下怎么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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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 黑原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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