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药谷只呆了两日,但这两日,杨雁歌竟一直围着沈聆之转,再没找过尹云晖。
得知沈聆之送给杨雁歌一柄价格不菲的刀后,尹云晖察觉到了不对。
准许她入天音宗,为她治病,这些尹云晖都还能理解;但突然送刀,是什么意思?两人认识了不过三两天,关系再好,能好到这个程度吗?
他打算找杨雁歌一问,正巧在湖心亭看见了两人。
尹云晖没什么表情地走上前,听见二人谈的是什么易柏和“开眼”,这才松了口气。
“这可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获得的。”沈聆之示意尹云晖坐下,竖起三根手指,“努力是其中之一,剩下的靠得是天赋、时机。若说‘开眼’更依赖天赋的话,‘解心阀’靠得则是磨难和觉醒。我所知道‘解心阀’之人,轻则一生坎坷,重则丢失性命,大多数人未能觉醒便殒命了。”
说完后,沈聆之递给尹云晖一杯茶,“依我愚见,与其走这条最险最绝的路,不如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你说对吗,尹少侠?”
尹云晖不知他为何会点出自己,却见沈聆之笑道:“我听严长老说,你为了获得参与少侠榜的资格,能一连几日不眠不休地练刀,这样可不行。”
尹云晖转着眼前的茶盏,没有喝,也没有说话。
“少侠榜”的名额可贵,为了筛选能够登榜的弟子,天音宗内部要经过五轮选举,最终有资格参赛的,只有二三十人。
他在第一轮选举时和缪远打成了平局,而在宗门内,扬刀门因为是唯一的“外门”被排挤,已是不争的事实。
尹云晖谢过了沈聆之的关注,见杨雁歌伤势略好,对沈聆之拱手道:“此去天音宗尚有七日,我担心易柏等人还会设伏,预计在明后日动身,这几日有劳沈公子收留。”一顿之后,尹云晖补充道,“另外沈公子,我听闻你赠给阿雁一柄刀......”
沈聆之笑了两声,“我委托杨姑娘办事,自然要回馈她。”
尹云晖一愣,“什么事?”
沈聆之摇头不说,就连一旁的杨雁歌,也缄口不言。
尹云晖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能再继续追问。为了尽早抵达更为安全的中州,二人当天便去收拾行李,准备次日出发。
傍晚时分,当杨雁歌和尹云晖备好了行囊,去城中联络次日前往中州城的驿馆。
同一时刻,周秉彦一身黑底金边直裰,急匆匆地前往平墨城中的客栈。
他按照裴松所言奔到房间内,对躺在床上的季明悲痛道:“季兄怎么会伤到如此地步?唉,这可如何是好?”
季明倚在床头,左腿一动不能动,也觉得自己倒了大霉——
在剑门村时,他没能及时动手杀了杨雁歌,被打了三十大板。
而后,裴松竟让他将功赎过,让他尾随杨雁歌去天音宗选举,一一破坏裴六杀害杨雁歌的计划。
五公子的思路很简单:他做不成的事,裴六也不能做。
可季明就不这么想了。
他生于怀山派,长于怀山派,对怀山派忠心耿耿。如今为了让他去天音宗,五公子竟因他在剑门村的失误,除去了他身为怀山弟子的身份。
明面上告诉他是为了大局,可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苦心孤诣地帮宗门办事,却落得被抛弃的下场。怎么想,他都不甘心。
更晦气的是,前几日易柏围堵客栈时,季明正巧在客栈中。他莫名被毒虫咬到了腿,至今日,已经半点知觉都没有了。
医馆的人说,这毒不致命,却至少有半个月离不开床。
半个月后就是天音宗选举。
他知道五公子还派来了周秉彦,原本因为剑门村的事愈发看不惯周秉彦,此刻却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找来他商量对策。
“季兄可听明白裴五公子的意思了?”周秉彦劝道,“五公子让你去天音宗参与选举,是希望你去充当他与天音宗的内应。裴茂文每次都能捕捉到天音宗的动向,必然是有内应存在,五公子正是将此事寄希望于你。你若去了天音宗,尽力而不可尚且能被理解;可若不去,恐怕五公子又要问罪。”
“可我这样,该怎么去?”季明恼怒地骂道,“都说了药谷能医死人肉白骨,怎么偏偏治不了这毒?”
周秉彦愁眉苦脸地踱了半天步子后,对季明道:“我还有一计。我认识一位与季兄样貌相仿的人,要不让她来接替?她擅长剑术,没准真能夺一个机会。到时候季兄的腿也好了,去天音宗岂不是顺理成章?”
也没有别的办法,季明只有答应。
离开客栈时,周秉彦正巧看见前来驿馆的杨雁歌与尹云晖。
他惊讶地唤了一声:“阿雁?”
仿佛没看见杨雁歌惊诧和渐渐抿起的笑容,周秉彦一脸和气,笑盈盈地一拱手,“好久不见了阿雁,你怎么也来药谷了?”又看向二人身后的驿馆,“你们是要去哪里?”
尹云晖并不认识此人,但见杨雁歌神色不太对,扯了扯她的衣袖,低道:“走吗?”
杨雁歌与周秉彦的关系原本不差。
但剑门村当日,正是周秉彦让她发现了那符牌,又引出来了那些杀身之祸。
听闻季明派人来追杀自己时,周秉彦就在剑庄中。她又不傻,怎么猜不出周秉彦和怀山派的关系?
她不想再理会这人,谁知周秉彦向前几步,“阿雁姑娘,你可知柳凌州庄主已经拜入怀山派了?”
杨雁歌步子一顿,双眼眯起,“周公子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感慨。”周秉彦叹道,“五公子和六公子正争得不可开交,跟错人了可未必会有好下场。不过你放心,易柏是六公子的人。”
五六之争,尹云晖在天音宗有所听闻,杨雁歌在怀山界内也有所耳闻。
她本以为两派人都会杀害自己,听周秉彦的话,难道是说裴五并未动杀心?
周秉彦似乎无意刁难二人,留下这句话,便主动离开了。
“怀山派的人都乱七八糟,和他们保持距离肯定没错。”尹云晖道,“走吧,路上多提防些。不管是裴五还是裴六,不能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原先我和他关系还挺好呢,转眼故人成死敌。”杨雁歌慨叹道,“真难啊。”
尹云晖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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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药谷至天音宗主城中州,要比三合交界的路安全许多。
沈聆之要留在药谷处理事务,嘱咐尹云晖将八宗会盟的规矩告知杨雁歌。
“前几日找到两个包裹,你们看看熟不熟悉。”
随着明潼递来的包裹,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
其中一个装着尹云晖的符牌和常服,除了钱,什么物件都没有丢失。另一件有一本破烂不堪的刀谱,是杨雁歌最喜欢的一本。大概是靠这本刀谱,药谷才知道是杨雁歌的包裹。
她翻翻看看,钱没了,小神像竟然也没了。她焦急地翻来翻去,才在布包裹的底下翻出几个泥块,拼凑起来,正好是小神像的底座。
杨雁歌双眼一翻,险些要晕过去——这神像,是给她挡灾了吗?
等二人登上马车后,尹云晖见杨雁歌拼凑着散成一摊的泥块,一副天塌了的神情,抿唇道:“你供奉的,是哪一位神?”
杨雁歌哪里敢说?她想起尹云晖说会捏人像,又想起自己捏的时候也没个参照,便道:“哪一位神都可以,但不能捏脸。”
尹云晖也没多问,路上发现一处松软干净的泥土,装了一些在布袋中,入夜后点着灯,拿着小刀,一点一点地刻着。
次日杨雁歌醒来后,一个崭新的无脸小神像就做好了。
竟然还和她第一次做的一模一样。
“这是你做的?”杨雁歌翻来覆去地看,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会这些?”
尹云晖的唇角一点点扬起,又被他假装不在意地压下去。他抱着刀,掩面打了个呵欠,“这没什么难的。”
杨雁歌捧着那神像欣喜若狂,再一转头,尹云晖已经闭着眼开始休息了。
她看着少年毛绒绒的眼睫,心中一动。
她忽然意识到,尹云晖和所有她认识的男性都不一样。
第一眼时,她觉得他很像唐暄,但也仅仅是觉得语气和性格像。
同行这一路,他不怎么说话,却一直在为她做事。小到捏一个小小的神像,大到在黑原寨时豁出性命。
她想起尹云晖的许多习惯,比如说话时习惯性用手掩在唇上,又比如想问题的时候,会用右手撑住下巴,眼睛直直地看向右前方。
这些习惯,越琢磨,越像唐暄。
杨雁歌将小神像收起,悄悄凑得近了些。
她记得唐暄的右眼眼尾,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也许凑得够近,她就可以透过面具的缝隙,看看他的眼尾有没有痣。
马车颠簸,她扶着座椅一点点挪着,最终翻过身,将手撑在了尹云晖身后的车壁上。
杨雁歌慢慢地凑近。
就在二人的鼻尖即将触碰到时,尹云晖睁开了眼。
“你干什么?”他问。
杨雁歌扯了一把掩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太晒了。”
她悻悻地坐回位置,见尹云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你又干什么?”
“我在阴面,没太阳。”他指了指杨雁歌被阳光照亮的座位,“你那里才是阳面。要不我们换个位置?”
她的脸一下子通红,胡乱说了句“我也休息了”,不再管什么换位置,闭着眼把脑袋埋在角落里,再不肯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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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待修)第二十四章 黑原寨(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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