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付子沐,今年二十八岁(大概),性别男,疑似因为在流浪者街道开唯一一家假花店而违法,在邻居的葬礼上被逮捕。
但好在他没有被直接拉去蹲大牢,只是被暂时限制了人身自由,可以在管控下进行活动,甚至还大发慈悲地被允许给客户送货。
虽然赚了钱到监狱里也没地方花,但是——万一哪里搞错了呢,万一过两天就能证明他是被冤枉的呢,万一……
出狱后,还是得花钱吃饭的,对吧。
望着面前壮观的人潮,付子沐心态良好,“好多人啊。”
今天是海滨新区开业的第一天,明明隔天晚上就出发了,结果到了这里依旧已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密集的人群几乎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官方和企业为了这一天已筹备许久,早在一年前,付子沐就开始接连不断地听到各种广告,铺天盖地的广告词“沉睡的金子正等待你们的挖掘!”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现在看来,广告倒也不全是虚词。
和他们的下城区不同,这里的建筑像一根根针似的直指天幕。付子沐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平日里见不到的天空。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来这场大典,还是以这种“被护送”的形式,或许这算是“囚犯”的一种放风。
这么想着,付子沐瞥了眼身后的绿眼卷毛,收获了一个爽朗的笑容,他默默往旁边靠了靠。
几乎有半层楼高的巨大虚拟投影在远处放映,变幻着绚烂的图案,给前来的旅客指引,人们一致向同一个方向涌去。而付子沐则跟着格雷走入和人流完全反向的通道,隔几个路口,就能看到一位全副武装的士兵驻守。
褚梁走在付子沐的身边。因为不放心付子沐,好歹当了三年邻居的褚梁也跟了过来。
他可不像付子沐这样心大。视线掠过士兵身上明晃晃的枪支,褚梁低下头,沉默地推了推眼镜。
格雷俏皮地活跃气氛:“不要这么拘束嘛,两位。难得来这一趟,新区的大典可是很热闹的哦。”
付子沐漠然以对。
热闹都是别人的,和他无关。
“欸,理一理我嘛。”他拖长了尾音,勾起唇角笑着说,“等送完单子后,要不要留下来玩一下。”
付子沐脚步一顿,有了反应,“放风的费用报销吗?”
格雷大笑两声,豪爽地同意:“报销有点困难,但是我可以请客!”
“你们想去看海吗?这里距离大海很近哦,自由之城可没这个机会。”他积极地提议。
“我想去看蝴蝶夫人的演唱会。”去抢个签名,然后挂网上卖。
“你是她的歌迷?”
格雷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扭头一看付子沐在出神,戳了几下没反应。
付子沐正严肃地思考蝴蝶夫人的亲笔签名能卖多少钱,六位数?好歹也是顶流歌星,或者五位数也行……直到声音打断了他。
“到了。”
付子沐抬起头,就见一排紧挨着的商业大楼,人流主力还没抵达这里,道路有些空荡。
海临街道C号楼3楼,303号——
“奇怪,人不在吗?”
付子沐捧着花篮等了五六分钟,他探头往店里看。里面静悄悄一片,灯没有开,有些昏暗。游戏舱和琳琅满目的碟片整齐地摆放着,显然是被好好打理过,就是没有人影。
莫名地,付子沐感到不安,仿佛在他看不见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悄然变化。
他注意到褚梁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等询问对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时,忽然听见店内传出微弱的动静,像老鼠跑过他的材料箱时发出的“簌簌”声。
此时店内的视野死角,一位中年男人正满头大汗地被反擒住双手,一柄枪抵着他的后腰,提醒他不要发出声音。
“子沐。”格雷自来熟地开口叫了付子沐的名字,打断了他想要继续往店里探索的意图。
他问:“你为什么会想做假花呢?”
“嗯?”付子沐疑惑,虽然不明白军警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起自己,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真花做不出来。”
“噗,”格雷闷笑着摆了摆手,“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喜欢花吗,为什么会想到开花店?”
“应该……是喜欢的吧。”
“应该?”
“唔,”付子沐思索了一会儿,“毕竟我没见过真花。”
托那场记录在册的大灾难的福,大部分植物已彻底退出了星球生物圈,只剩下断裂的基因片段存储在实验室里,而培育出来的珍贵花束全都被小心翼翼地养护着,并不对外开放。
大概只有那些有钱又有权的少数人才资格观赏吧,他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开花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开店能养活自己,而他又恰好会做花,仅此而已。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花的,不然又怎么会天天坐在工作台前,对着花的资料图像一做就是一整天呢。
付子沐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探头往店内看,他下意识在意起刚才听到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格雷被付子沐的回答听得一愣,回过神后忽然笑了。这次,他的笑意染到了灰绿色的眼眸的深处,“啊哈哈哈这样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都忘了。因为每天工作都能看到,所以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付子沐:“……”
他转过头平静地看向格雷,眼神骂得很脏。
“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看吧,可以走内部通道哦。”
“……可以。”付子沐矜持地点头。
褚梁说:“这么久都没出来,这家店主人可能临时有事出去了,我们把花放在门口等他自己回来取吧。”
他想催促付子沐赶紧离开这里。
在走进这座大楼后,他无意间看到不起眼的红光在角落里一闪而过。
虽然残留的痕迹很少,但如果他没判断错的话,这是政府的手笔,只有在抓捕那些名列前茅的高危罪犯时才会启用。
褚梁感到不妙。
或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藏着密密麻麻的枪支和感应器,无数警卫队蓄势待发,而一路走来见到的那些安保士兵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而这一切,全部锁定在这栋大楼,不,准确地说,是锁定在……褚梁看向一无所觉的付子沐。
——锁定在他们所处的位置上。
为什么?
这种阵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参加开业大典的游客和商家应该都不知情,但这位自称军警的家伙一定知道。
浅灰色的卷毛忽然动了,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真敏锐啊,褚梁立刻低下头,避开目光。他捏了捏发湿的掌心,三月天里竟然还出了这么多汗。
他维持语气中的镇定,继续说:“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们拍个照发给他就行。”
付子沐被说动了,他也想早点去演唱会抢个方便抢签名的位置。
他弯腰将花篮在店门口放下,结果刚松开手没来得及直起腰,刚刚还疑似无人的店里忽然传出一阵崩溃的哭嗓,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光碟摔落和碎裂声,打破了大楼内的寂静。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真是的……”格雷微不可察地呢喃了一声,立刻伸手拉住被吓了一跳的付子沐,将他往后带。
下一秒,一位情绪失控的中年男人从店铺昏暗的角落冲了出来。他像疯子一样,一边甩头一边大喊,声音嘶哑,听不清他究竟在喊什么。他掠过他们向远处狂奔,仿佛在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
如果不是格雷提前拉开付子沐,他已经被对方撞飞了。
“砰——”不知从哪射出的麻醉枪击中了男人的脊背,他身形一软,重重倒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付子沐愣在原地,他呆呆地看着远处倒在地上的身影,有些发愣。
这位……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他的甲方?声音怎么和电话里的不太一样……
一转头,他忽然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在中年男人冲出来后,一位穿着和格雷如出一辙的制服的士兵跟着从店里走了出来,举着一柄长枪锁定了他。
褚梁紧张地喊了一声,付子沐不明所以地举起双手。
士兵整张脸都隐在头盔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知是不是付子沐的错觉,他感觉对方似乎在紧张。全身紧绷,紧紧地盯住自己,像一只面对洪水猛兽戒备炸毛的动物。
付子沐:“?”
该害怕的是被抢对准的他吧!
付子沐看向格雷,饶是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问道:“这是你准备好的?你想做什么?”
格雷无奈地扶额,给士兵递了一个眼神。士兵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地放下了枪,退入阴影。随后,格雷歉意地解释:
“我的手下有些不乖,给你添麻烦了。他还是个新人,第一次出这种任务,难免紧张了些。”
“任务?”褚梁皱了皱眉。
格雷低头看了看时间,扬起笑说:“马上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
付子沐刚想细问,忽然,一阵癫狂的笑声响起:“啊哈哈哈哈哈……”
远的、近的,大楼内、大楼外,所有正放映的公共屏幕骤然漆黑,紧接着亮起幽灵般的火光,一个赤红色的面具缓缓浮现。
远近高低、四面八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爆炸!爆炸!爆炸!——我要送你们一朵,大大的红花!”
付子沐一机灵,莫名地,他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皱眉嘀咕:“怎么有点耳熟……”
他仰起头,转身看向背后的大屏。在高新科技的加持下,一张赤红色的面具无比清晰地悬在商业大楼的正中央。
“他”置身于黑暗里,一边哼着四不像的曲调,一边随着节奏晃悠摇摆,“今天是个好天气,可惜没有好太阳~”
面具的形制古老又神秘,像是为祭祀而诞生的。正前方和左右耳侧,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彼此贴合。
凸起的眼、殷红的唇、惨白的牙,粗而长的獠牙从下唇向上弯曲,一直翘到面颊。面具泛着古铜的质感,绘着黑红图纹,额头正中央,是一枚太阳图徽,诡异中带着血腥。
经过特殊处理的声音带着磨砂般的粗哑:“蓝天就要配大红花,你们说,对吧?”
付子沐和褚梁面面相觑,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茫然。褚梁紧紧闭着嘴,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外面的街道似乎传来惊恐的尖叫与一阵阵骚乱声。
“咦,你们没有看过?”格雷无害的声音响起,“就是那个啊,那个那个——”
他划拉出智能屏,向两人展示。付子沐第一眼就看到排在最前面的第一条热评。
“快把烟火种进政府佬的屁股里![大笑][大笑]”
这位代表政府的卷毛军警仿佛在说冷笑话,高声介绍:“盗火者,这可是最近的‘大烫门’呢!”
付子沐:“……”
褚梁艰难地开口:“他……又发第七次了?”
“嗯哼。”格雷收起屏幕,兴致勃勃地继续说,“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们没有刷到视频吗,政府可是怎么删都删不完哦。还有赌局呢,赌我们这一次能不能抓到他,你们觉得呢?”
付子沐:“……你为什么这么幸灾乐祸?”
格雷握拳轻咳,“咳咳,你的错觉。不要怀疑我对组织的衷心啊,我只是对我那可怜的同事抱有深切的同情罢了。”
褚梁提出疑惑:“他前六次不都是在自由之城里作案吗,这次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爱乐之都和自由之城的距离可不近。
格雷摊手耸肩,表示自己也摸不透疯子的想法。
高调占据了整片海滨新区外放大屏的“大烫门”还在继续,他从不知道哪里来的巨大抽签盒里伸出手,戴着白色皮质手套的手将一张张纸条展开,面向屏幕外——
“海临街道”、“C号楼”、“三楼”。
付子沐:“这地址怎么也有点……”
格雷肯定了他:“眼熟就对了!就是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啊!”
“……”付子沐和褚梁齐齐沉默。
付子沐复杂地问:“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来这里?”
因为盗火者的出现打断了大典,外面的骚乱愈演愈烈,隐约还能听到几声咒骂:“我**你个**,我相信你们的安保才冒着生命危险过来!结果你们公司就是这样处置的吗!*****!”
褚梁忽然开口:“你们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找上付子沐吧。”
他拉过付子沐的手,呈半袒护的姿势质问格雷,付子沐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感动。
“为什么?如果你们只是想抓捕盗火者,用不着牵扯到普通人吧。”
“啊,这个嘛。”格雷挠了挠脑袋,自然地坦白,“因为政府收到的信里有他的照片嘛,所以我们猜他可能是罪犯的目标。”
付子沐和褚梁:“……”
褚梁松开付子沐的手,将他推远。
被拉开距离的付子沐:“……”
我们时长两年半的邻居情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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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惊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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