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雨之后,空气清凉,但没放晴。
不出意外白日里还会有雨。
苏礼单手抱着一大一小两束花,对祁钰道:“小祁先生熬了一夜,不休息吗?”
祁钰:“我还不累。”
对他的话,苏礼不置可否,只是伸手在自己眼下虚画了一下。
祁钰移开视线,双唇抿出一个勉强的笑。
街边树梢晃动,水珠坠在叶尖滚下,在水洼中砸出涟漪。
细雨声,风声,行人车辆,路人抱怨。
城市逐渐从沉睡在清醒过来。
祁钰转眼看向苏礼:“苏先生呢,通宵工作一夜,会累吗?”
苏礼点头:“当然会。”
但对于他来说,这些也只是身体上的疲累,只需要睡一觉就能恢复精力。
和祁钰不一样。
他是企图用身体的劳累去麻痹精神上的痛苦。
祁钰早就清楚他和林宴修之间存在着许多的不可能,分手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预演过很多次,所以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很平静也很坦然。
真正让他痛苦不堪的,是林宴修和林母的那一番对话。
从到林家那天起,林冉就对祁钰关爱有加,她和林父的存在,很大程度地填补了祁钰人生突遭巨变之后缺失并且渴望的部分亲情关怀。
林家是祁钰第二个家。
但当祁钰听到林母说因为他孤苦伶仃,所以要求林宴修对他负责,听到林宴修掷地有声地反驳时,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早在不知何时成为了别人的负担和累赘,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逃避,从祁璟身边醒来时,他甚至产生了为什么没有一直睡下去的可怕想法。
林宴修的话不时就会蹦入脑中,包括脑海中闪现地林宴修从小到大每一次面对他时的笑脸,他都会忍不住去猜想,林宴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他的。
那些笑里,又有多少是真实,背后又藏着多少不耐和烦躁?
祁钰不知道自己回家能不能睡着,他害怕自己陷入这种无法自拔的负面情绪里,他只能用工作去填满思绪的每一个间隙。
他沉默了很久,苏礼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祁钰突然问:“那您很累的时候,一般都干什么呢?”
苏礼却说:“如果心情不好,我会去骑车。”
祁钰:“骑车?”
“自行车,”苏礼侧目,“小祁先生会骑自行车吗?”
祁钰点头,但仍有疑惑。
“有空的话你可以试试,不要给自己设定任何的目的地,放空大脑,去享受追风的感觉,”苏礼说,“不管高楼大厦、丘陵平原还是山林梯田,你都能感受到。”
祁钰脑中不由跟着苏礼的话铺展开一幅画卷。
“大自然很有魅力,或许它能疗愈你。”苏礼垂眸看他。
他轻轻笑着,漆黑的眼带着光彩,像月色下泛着幽深涟漪的海。
祁钰下意识跟着展颜,但他并没有回应苏礼,而是将视线放在了苏礼身后。
不远处的街头,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正站在路边点烟。
苏礼正要转头,却突然听到祁钰问他:“苏先生,您身上有烟吗?”
说完之后,祁钰才意识到他这话问得唐突。
至少以祁钰的性格,他断不会向一个不熟悉的人提任何要求。
更何况还是问别人要东西。
或许是因为苏礼太温柔了。
他就像在安抚一只刚被捡回家的猫咪幼崽,带着极强戒备心的小猫藏在床底,有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用逗猫棒用猫罐头甚至用木棍,或威逼或引诱,苏礼也是用罐头,但他仅仅是将罐头放在床边,然后给足小猫自己适应的空间。
再有防备心的小猫,也会在察觉到房间内没人时,谨慎地用舌头舔一口罐头。
即使下一秒,它又会即刻缩回床底。
就像祁钰此刻:“不好意思苏先生,我并不是——”
“等我一下。”苏礼却没有给祁钰将话说完的机会,他大步迈出花店,走向停在街对面的奔驰,将怀里的花放置在副驾后,他打开扶手箱,里面零散放着几包烟。
在苏礼的印象里,祁钰是不抽烟的,考虑到他或许是第一次,苏礼挑了包细支烟。
他连着打火机一起递给祁钰。
“谢谢,”祁钰迟疑了一瞬才接过去,“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祁钰掀开烟盒,捏起一支,即将送至唇边时又突然反应过来,将烟递给苏礼。
苏礼这会儿并不想抽,但他还是接了。
祁钰的行为是出于礼貌,但苏礼知道,他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需求置于他人之后。
他注视着祁钰,后者低头点烟,没有察觉。
火苗舔上烟头时,祁钰学着池春平时那样微微吸了一口,烟头火星闪烁,蚕食着烟叶。
“咳咳咳——”祁钰猛地咳嗽起来,丝丝白烟从他唇角溢出。
苏礼替他顺了两下背:“你吸太快了。”
祁钰的眼睛好像也被烟熏到,咳嗽时不停地眨眼,很快就湿了眼眶。
手里的烟带着一种特殊的香气,夹着薄荷的凉意,吸上一口提神之余,又有一丝轻微的晕眩感。
像飘在云上。
祁钰知道,那是尼古丁的作用。
那一瞬祁钰有些明白,为什么池春总是离不开尼古丁和酒精了。
虽然他都不喜欢。
但他还是抽完了手里的烟。
一边抽一边咳嗽,身旁的苏礼在他眼里都有些模糊。
苏礼并没有说任何“不会抽就不要勉强”一类的话,甚至在祁钰将手里的烟盒还给他的时候,给祁钰推了过去。
“你留着吧,想抽的时候可以抽一支。”苏礼道,“算是你送我花的谢礼。”
苏礼给他的这包烟并不是全新的,去掉刚才两人抽掉了两支,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二。
就像祁钰送给苏礼的花,好像都是临时起意的随手赠予。
不贵重,又有着各自的心意。
“谢谢。”祁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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