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年拉着沈听白的胳膊,指尖触到对方冷汗浸得发潮的衣料,那点从陆栖衍电话里刚冒出来的慌,又被他强压了下去。他没再说话,只是拽着人往副驾驶走,力道比刚才轻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就像对待一件必须归位的物品,无关在意,只是怕它在外头“添乱”。
沈听白没挣扎,整个人虚得靠在许知年手臂上,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后背撞在梧桐树上的地方也隐隐作痛。他垂着眼,看着自己沾了点泥渍的裤脚,刚才掉在地上的糖糕还在脑子里晃,那是早上路过巷口老店买的,想着许母喜欢吃甜口,特意绕了远路,现在倒好,成了泥水里的一团脏东西,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
车门被拉开,许知年扶着他的肩膀把人塞进去,动作算不上温柔,却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下他的头,怕磕在门框上。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都愣了下,随即皱着眉收回手,好像刚才那瞬间的妥帖是什么烫手的麻烦,转身绕回驾驶座,重重带上了车门。
车里的空调开得低,沈听白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往角落缩了缩,把自己团成一小团。他没看许知年,只是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胃里的疼让他忍不住蜷起腿,手又按回了肚子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被许知年拽过的胳膊还留着印子,不疼,却沉得慌,像压着块冰。
许知年发动车子,眼角余光扫到副驾驶缩成一团的人,喉结动了动。陆栖衍的话还在耳朵里转,“胃黏膜都破了”“再折腾就得住院”,他想开口问点什么,比如“疼得厉害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冷硬的一句:“坐好,别晃。”
沈听白没应声,只是把身子缩得更紧了点。他怕自己一开口,声音里的抖会藏不住,更怕自己会忍不住问“你刚才是不是有点担心我”,这种明知答案是否定的问题,问出来只会更难堪。
他闭了闭眼,想把那因胃疼导致的晕眩压下去,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些碎片,许知年斥责他“贪得无厌”时的眼神、温砚说“要是疼得熬不住,就别硬撑着”,可他能撑给谁看呢?在许知年眼里,他所有的难受,都只是“闹脾气”“装样子”。
车子快到许家别墅小区门口时,许知年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陆栖衍。他看了眼副驾驶昏昏欲睡的沈听白,没接,直接按了静音。可没安生两分钟,手机又震起来,这次屏幕上跳着“温砚”两个字。
许知年皱了皱眉,还是接了,声音压得低:“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温砚清清淡淡的声音,比平时沉了点:“我……想问问,沈听白……还好吗?刚才栖衍说你跟他在路边吵了。”
许知年瞥了眼沈听白——他头歪在椅背上,眼睛闭着,脸色白得透光,呼吸轻得像随时会断。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温砚的名字,他的睫毛颤了颤,却没醒。
“没事。”许知年语气冷了点,“快到家门口了,你不用管。”他对温砚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陆栖衍那个跳脱性子追了大半年的画家,跟沈听白走得近。
温砚在那头顿了顿,没再多问,只说:“他早上没吃东西,胃里空着疼得更厉害,你要是方便,给他弄点温粥吧。”说完就挂了电话,没给许知年反驳的机会。
许知年看着屏幕暗下去,又看了眼沈听白。温砚的话像根细刺,扎得他有点不舒服。
不过是沈听白想在他妈面前卖好而已,跟自己没关系。他踩下油门,车子拐进小区大门,停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下。
“醒醒,到了。”许知年推了推沈听白的胳膊,动作很轻,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沈听白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还有点散,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门牌号。他撑着座椅想坐起来,刚一动,胃里又是一阵绞痛,疼得他“嘶”了一声,额头瞬间又冒了层汗。
许知年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又涌了上来。他没等沈听白自己动,弯腰过去,伸手就想把人抱下来——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等手臂碰到沈听白后背时,才猛地顿住。
沈听白也僵住了,浑身紧绷着,像只受惊的兔子。他抬头看着许知年,眼里满是惶恐,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我自己能走。”
许知年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沉,刚才那点想帮忙的念头瞬间散了,只剩下烦躁。他收回手,站起身,拉开副驾驶车门,语气又冷了回去:“快点,我妈该等急了。”
沈听白咬着下唇,扶着车门慢慢挪下来,脚刚沾地,就踉跄了一下,幸好扶住了车门框才没摔着。他低着头,不敢看许知年,一步一步慢慢往台阶上挪,每走一步,胃里就抽疼一下,后背也隐隐作痛,走得慢得像个提线木偶。
许知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窄得几乎要折了的肩膀,看着他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的样子,手指在身侧蜷了蜷,却没再伸手。
刚走到玄关,许母就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听白回来啦?知年说路上有点事,我还担心你……”话说到一半,看见沈听白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的汗,笑容顿住了,“听白,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沈听白赶紧直了直身子,想挤出个笑,却没力气,只能小声说:“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他不敢说胃疼,怕许母担心,更怕许知年在旁边说“他又在装病”。
许知年在后面接了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路上跟人闹了点脾气,大概是气着了。”轻描淡写地把“胃疼”“撞树”都盖了过去,好像沈听白的不舒服,真的只是“闹脾气”闹的。
沈听白攥了攥手,没反驳。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了许知年把他的难受归结为“闹脾气”“装样子”,习惯了自己把所有疼都咽下去,不声不响。
许母没信,伸手摸了摸沈听白的额头,又拉过他的手,皱眉说:“手怎么这么凉?还出冷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就要去扶他,“快坐沙发上歇着,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沈听白刚想应声,胃里突然又是一阵尖锐的疼,比刚才更厉害,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去。许母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听白!”
许知年在旁边看着,心猛地揪了一下,刚才那股烦躁瞬间被慌取代了。他没等许母开口,快步走过去,伸手就把沈听白打横抱了起来——动作比刚才在车边果断得多,手臂稳稳托着他的腿弯和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人轻得像片羽毛,后背抵在自己胳膊上的地方,似乎有点烫。
沈听白被他抱起来,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许知年的下巴。他能闻到许知年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明明是冷硬的人,怀里却意外地稳。他想躲,却没力气,只能紧紧攥着许知年的衣角,指甲都快嵌进布料里,心里又慌又乱,他怕这只是许知年在许母面前做的样子,怕等许母转过去,他又会被扔下来。
“妈,我先把他抱到客房歇着。”许知年的声音有点沉,听不出情绪,抱着沈听白往二楼走。楼梯上的灯暖黄,照在沈听白苍白的脸上,能看见他眼角偷偷红了点,却没掉眼泪,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像在忍着什么。
把沈听白放在客房的床上时,许知年才发现他的后背衣服湿了一大片,冷汗洇透了布料,贴在背上。他刚想伸手帮沈听白把衣服拉平,沈听白就猛地往里面缩了缩,避开了他的手,声音带着点抖:“你……你别……别碰我。”
许知年的手顿在半空,看着沈听白缩在床角,眼睛闭着,睫毛颤得厉害,脸色白得透明。
他收回手,语气冷了回去:“安分躺着,别乱动。”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回头看了眼缩在床角的人,没说话,轻轻带上了门。
下楼时,许母正端着温水上来,看见他,忙问:“听白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许知年接过水杯,语气尽量平淡,“就是累着了,歇会儿就好。”他没提胃疼,没提撞树,也没提陆栖衍说的“胃黏膜破了”——他怕自己一说,就真的要承认,沈听白不是在装病,是真的疼。
许母皱着眉,显然不信,却也没再追问,只是说:“那你把水给听白送上去,让他趁热喝。我去厨房给他熬点粥,稀点的,胃里能舒服点。”
许知年拿着水杯,又上了楼。客房的门没关严,留着条缝,他能看见沈听白还缩在床角,背对着门,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却没声音。
他没推门进去,只是站了会儿,转身把水杯放在门口的矮柜上,轻轻敲了敲门:“水放门口了,自己喝。”说完就走了,脚步比刚才重了点。
回到自己房间,许知年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扯了扯领带。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陆栖衍发了条消息:“胃黏膜破了,要注意什么?”。
没两分钟,陆栖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咋咋呼呼:“你终于想起问了?!温砚刚才还跟我说,怕你不管沈听白!让我跟你说啊,不能吃甜的辣的,不能空腹,得吃温的软的,粥啊烂面条啊都行,还有……”
“知道了。”许知年打断他,语气有点不耐烦,“没别的事挂了。”
挂了电话,他又坐了会儿,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没看见沈听白,只看见厨房的灯亮着,许母在里面忙着熬粥。他摸了摸口袋,指尖碰到个硬东西,是刚才在路边捡起来的、沈听白掉的手机,刚才顺手塞进口袋忘了还给他。
他拿出手机,屏幕暗着,按亮了一下,锁屏壁纸是张很淡的风景照,不是他,也不是许家的任何人,是片长满了狗尾草的田野,应该是沈听白自己拍的。他没解锁,只是看着那张壁纸,想起沈听白偶尔坐在阳台写东西的样子,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像家里的一件摆设,却在他离开后,让整个房子都空了不少。
胃里的疼渐渐缓了点,沈听白缩在床角,听着门口的脚步声走远,才慢慢睁开眼。眼角有点湿,他抬手擦了擦,没擦干净,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他不是哭疼,是哭刚才许知年抱他的时候,明明那么冷的人,怀里却那么稳,让他忍不住想依赖,可他又怕,怕这只是短暂的温柔,等会儿就会消失。
他慢慢挪到床边,拿起门口的水杯,温水喝下去,胃里舒服了点。刚想躺下,手机响了,是温砚发来的消息:“栖衍说许知年把你抱上楼了,还问了养胃的注意事项,你还好吗?”
沈听白看着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会儿,慢慢打字:“我没事,谢谢。”想了想,又加了句,“别让栖衍担心了。”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胃里还有点隐隐的疼,后背也疼,可心里那股发闷的感觉更重。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门,把脸埋在枕头里。枕头有点硬,磨得他脸颊疼。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是许知年斥责他的样子,一会儿是温砚递给他的温水,一会儿是巷口老店的糖糕……乱得像团麻,让他头也开始疼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许母的声音:“听白,粥熬好了,起来喝点吗?”
沈听白慢慢坐起来,胃里的疼好多了,就是没力气。他掀开被子,刚想下床,就看见许知年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白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粥。
“妈让我给你送过来。”许知年的语气很淡,走进来,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趁热喝。”
沈听白看着那碗粥,米粒熬得很烂,上面飘着点切碎的青菜。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许知年,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只看到一片冷硬。
“喝啊。”许知年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不然凉了你又该胃疼。”
沈听白低下头,慢慢拿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粥很温,滑进胃里,舒服了不少。他小口小口地喝着,也没说话。
许知年站在旁边,看着他低头喝粥的样子,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他轻轻动着的嘴角。碗里的粥渐渐少了,沈听白的脸色好像也稍微好了点,没刚才那么白了。
“喝完把碗放这儿。”许知年说了句,转身就走,走到门口
昨天忘了[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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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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