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却说芽字,其原是倒夜香马桶的,因使了些银子,认了越氏身边的吴妈妈作干儿子,这才在二门上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偏刚来没几日,就被主子一杯热水烫的一身泡,近几日都泡在赌房里。
原本想着府里来了些客人,必得领些差事,谁知一点儿消息也探知不到,他便唉声叹气的坐在角落,陡然此时穿着朴素的五字拍拍芽字的肩膀,问道:“老冯,你坐这里做什么?怎么不下场捞本了?”
芽字见是白姨娘的人,只笑了笑,并未作回应,闷闷的坐着。
那五字继续问道:“你去你那吴大娘那里要些,说你活计艰难,难保她不会给你。你都要过多少回银子,瞧着也不像没钱的人,这么垂头丧气作甚。”说完自己坐在场上做了庄家玩起牌来。
芽字终于起身,站在五字的身后观牌,一会儿,似乎再也憋不住话:“你还别说,府里纵有千万两银子,都是绝迹不拿出来的,不知那日被偷被抢了才好。”
五字输光了手中的银子,自觉无趣,便勾着芽字的脖子走在一张凳子上互相说话。
“你别瞎说,府里哪有什么千万两银子的。”五字道。
“怎么没有,前些日老爷贴身的平安的兄弟不是到处买卖田地,况老太太这些年养尊处优,少说百万两还不能有,只怕他们指头缝里的,都够我们这些贫苦人过一辈子的了。”芽字越说,越有些无奈,眼里都是艳羡。
五字把玩着手里仅剩的几个铜子儿,好一会才说话:“好弟弟,不是我说,你这样一个伶俐人,在府里十几年,却混成这样,我实在是替兄弟你感到不值啊!”
芽字叹口气,不觉更郁闷,道:“谁让我命里带穷呢,这又有什么法子,只恨我自己没从好肚子里托生出来;难不成,我还能回去投胎?”说着不小心扯着身上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
五字看在眼里,添油加醋道:“方才你说府里有那么多银子,你怎么不拿些来把玩把玩?”
吴贵在另一桌听着,此时掌柜伙计见自己行迹诡异,又未曾花过银子,便将他赶了出去,五字二人正聊的热拢,吴贵只能作罢,回去约定的地方寻齐怀砚。
芽字失声笑道:“我的哥哥,府里虽钱多,咱们这些奴才岂能得到?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赌场人多嘴杂,五字拉芽字去没人的地方,悄悄地说:“他不给,咱们就不会去抢吗?实不相瞒,这府里熬了这样久,连个桩头管事都没摸到,况府里也不比隔壁州好,日常受的委屈又向哪里哭去。”
那芽字听五字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语,惊道:“你莫不是疯了?哥哥莫要再提了罢,我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五字深知他们不深交,一时间说出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是难以接受的,他也不急,只慢慢劝道:“老弟啊,如今我向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像我们这么小门小户人家的下人,主子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我虽靠着娘还有几分体面,可依然又数不清的委屈,我也深知冯兄弟你亦是如今,前些天老爷那般对你,事后老爷可有宽慰或是下人找过你?”
“平安大哥好心问了几句。”芽字内心开始动摇。
“平安是老爷跟前最得力的人,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若他动动嘴,那些什么上好的活血化瘀,治跌打损伤的药不会给你?也只是觉得不在意罢了,前些天还听府里的哥儿说下人死了就死了,下次挑个好的不就成了……我听了都屈,欸……”五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的字字恳切,“我知你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我母亲虽在姨娘手底下过活,却也越发的没劲儿了,这样子还有什么前程,你若答应,我底下有些人,他们都是有通天的本事,不要说是身强力壮的守门人;便是官府里的刀剑士兵也是不怕,你只需点个头便是了。”
芽字深思熟虑也觉得可行,只是还在犹犹豫豫,不肯下定主意,谁知那芽字早已安排妥当,什么身契在哪里,如何拿,又认识了海上兄弟,可下海去避一避风头,其他的哪里有银子来的安心,话毕,二人又到更僻静之处细细商议……
且说齐怀砚等吴贵许久,方才见到吴贵,见吴贵神色异常,便开口问道:“这几日你不必来我家了,你自去忙你的。”
吴贵也不敢欺瞒,只偷偷对齐怀砚说清楚见了芽字和五字二人,二人疑似密谋着什么。
后几日吴贵也未曾来齐怀砚家,这日夜半,只听齐府上夜的人大喊大叫,一阵骚动后就平静下来。
很快,齐府里的热闹便传出来,说是府里出现了一伙身强体壮的贼人,抢了不少金银细软,后见这个绝色美女又将其掳走了,谁也不知道这掳走的女子竟然是齐元词的奶妈,那个之前越封氏请求太太求取的姑娘,如今齐知州的通房丫鬟。
对此齐知州很是愤怒,府里是大嫂嫂和齐语管的家,出事必然难辞其咎,细细盘查,才知道是府里的人,领头的是二门上守门的芽字和略有体面的五字,那日夜里若不是吴贵发现的及时,府里未出阁的姑娘早已经被迷晕,恐怕清白难保。
此事兹事体大,又事关知州府里女眷的清誉,严闭消息,下人统一口径,齐怀砚廊下的几人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打听清楚,封氏私下没少抱怨这宝桐姑娘就是个狐媚子,要不然如今塌也不会收了一个破鞋做儿媳。
那芽字是太太配房吴妈妈的干儿子,而那五字又是白姨娘身边的金妈妈儿子,那吴妈妈究竟是太太的配房,齐老爷不好太过苛责,况越氏又身子虚弱,旁人也看出来没多少日子了,也就略略惩治,罚几个月的月俸。
这金妈妈可就不一样了,她不过是从前外头买来伺候白姨娘的,在齐府里配了小子嫁人,此时这金妈妈正跪在文锦堂正堂门口,大有不见到姨娘便一头撞死的样子。
金妈妈抬头见穿金带银的丫鬟掀开红帘,那丫鬟开口催促:“妈妈,您老怎么不听事呢?姑娘近几日身子不好,不见人,您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种规矩都不懂?快些回去罢。”
丫鬟作势就要进屋里,金妈妈眼疾手快忙拉住丫鬟,从袖口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绣袋,温声细语道:“姑娘等等,方才是我着急了些,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腌臜话,您别放在心上才好,只是我如今实在有极其要紧的事儿求见姨娘,您就宽宥宽宥,行个方便?”
丫鬟掂量着袋子里的份量,将金妈妈拉去一旁道:“姑娘因这个事儿,与老爷都有些生分了,毕竟受宠的是那个被掳走的女子,老爷早就对我们这屋里其疑心了,若不拿一人作筏说法,岂能服众,只怕将来我们这一屋子里的人都遭殃,姑娘如今实在是无能为力,依我说,您老不如去求一求语姑娘,还有用的。”
金妈妈叹口气,略有不甘:“只是我是为姨娘办事,都是她让我去做的,如今岂有不救之理?我替姨娘拔去眼中钉,肉中刺,怎么落得如此结果?”
丫鬟眼神闪了闪,语气更低了些,简言道:“姑娘是姑娘,小姐是小姐,太太是太太,这一词之差,便不同了。”随后便快步进房里。
金妈妈沉浸内宅几十年,现恍然大悟,白姨娘从前是正经女儿,父亲还是颇有名望的秀才,从前听别人说当年姨娘傍了状元,差点是成为诰命夫人的官眷,如今成了男人的妾室,一比较,竟是云泥之别。
她恍惚想起从前有几个婢女说漏嘴称呼,白日里就在没见过她们,越想她越怕,渐渐的双腿发虚站不住,以后,她怕是没有以后了。
恰巧送东西的儒安送礼路过,瞧见这一幕,便起身回去了。
“你是说——是有人怂恿那金妈妈的。”齐元词眉头紧皱,随后又松开,叹了一口气,“也是,早知道是她的,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不是她还有谁。”
“四爷,你别这么说,宝桐那是她命不好,怨不得别人。”儒安道,“如今童试在即,四爷要专心备考才是。”
听着科举考试,齐元词不由嗤笑一声:“备考?你觉得我还能考?如今是二哥春风得意,咱们可不能挡了他的道了,还不知道有多少诡计等着呢。”
“哥儿又在混说,二爷与您是兄弟,他怎么会算计同胞兄弟呢?您多想了。”儒安也明白,只在心里下定决心保护好四爷。
话说出了盗贼这一事,齐府里的把手更加严了,这日齐怀砚正在屋里背书,就被母亲拉着去齐府吃上了迎接小姐的席面了。
其实不过是罪臣之女,请不请一句话的事儿,没办法,为了成全这齐家的好名声。
正吃着席面,老太太那头又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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