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私塾(上)

第三章

齐府大门敞开,柱上挂着烫金红联,梁上的四方红木灯笼点着烛火,齐环楼与妻子在门口目送宾客离去,几个小厮拎着微弱烛火的烫金齐字灯笼,领着贵客慢慢出门,直至宾客消失在黑夜中……

忙活一天,浑身酒气有些微醺的齐环帖喝完宠妾白氏醒酒汤,那齐环帖一时酒热,搂着白氏的水蛇腰,便欲**一番,只听外头小厮轻敲。

齐环帖一时泄了气,正欲怒骂下头小子不懂事,贴身的小厮平安进来低声附语,突然酒醒,急急忙忙的便让下人替他沐浴更衣,白姨娘心中知是老太太找他,老爷最怕这位母亲,听闻小的时候没少挨打,忙体贴的替他准备好换洗衣裳,里衣更是亲自拿身子捂热,齐环帖丝毫不觉得寒冷,耳旁听着娇妾体贴安慰,便让心中那紧张的情绪慢慢消失,他更是喜爱得紧,口无遮拦道:“娴儿,我只恨没早娶了你,做这齐家的主母,害你吃了这么多苦,还委曲求全做我的小。”

白姨娘娇羞一番,眼波流转,一双媚眼似有若无,让人更加怜爱:“老爷快些去罢。”齐怀帖小嘴亲了一口便阔步出门,只留白姨娘在原地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齐大人与这位白氏才是正头夫妻呢。

东院南山堂,齐环楼恭恭敬敬的站立,垂着头一动不动,上头夏妈妈服侍老太太用药,完事将茶盏碗碟给丫鬟,屏退屋里所有丫鬟婆子,又另端了碗参汤,齐环帖接过,笑道:“谢夏妈妈。”夏妈妈点点头立在老太太一侧。

齐老太太一言不发,直到齐环帖站不住,才淡淡道:“累了就坐下歇歇吧,喝口参汤,今日大姐儿及笄礼你们夫妇二人辛苦了。”

齐环帖方坐下,憨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母亲哥哥的功劳,就连知府大人都送礼来了。”齐环帖想赶快应付完回到温柔乡,满口应承。

齐老太太不咸不淡道:“楼哥儿媳妇住在我家,若不是你媳妇安置妥帖,可就要闹笑话了,你很该去看看她,她现在正大着肚子,正需要有人宽慰。”

“儿子只是觉得……”

“行了,别让外人看了笑话,样子还是要有的。”齐老太太斩钉截铁打断道。

齐环帖被戳中小心思,不免尴尬,忙惶恐作揖:“母亲恕罪,儿子只是……只是怕辜负了恩师的一番教导。”

齐老太太知道他这二儿子又要搬出圣贤之乎者也的一道说辞,便直言道:“罢罢罢,你且说与楼哥儿媳妇关于几个孙儿上学的事,办的如何?”

齐环帖顿时心虚,便知道此番他来这里的缘故,遮遮掩掩道:“办的……事情还未办妥。”

只听齐老太太冷哼一声,齐环帖知道自己瞒不过,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吓的满头大汗,那夏妈妈五步做三步的出去并带上门。

齐环帖擦擦额前的汗水,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偏上头老太太不发一语,他惶恐道:“儿子只是觉得太太是个有身子的人,过几日语姐儿便走了,契儿这孩子生性活泼,有他在,太太心情也会好些。”

齐老太太扫过齐环帖,冷笑道:“怎么?打量着我老婆子老眼昏花,听不清事理不了家,瞒的这么严实,你眼里可还有我?”

那齐环帖忙跪下,急切道:“母亲恕罪,儿子万万没有这般想法。”

齐老太太并未理会,只将一个锦匣拿出,缓缓抽出盖子,只见上面一咎乌黑的秀发,那上面还有一条浅蓝色的络子,齐环帖瞧的分外眼熟,猛然想起在白姨娘的绣鞋鞋垫里面瞥过一眼,一时间更是后怕。

“从前你的事我也不便管,不好管,如今你却愈发的逾礼昏聩了;难道你忘了我从前同你说的,齐家主家的殷鉴了?”齐老太太道。

齐环帖满脸不解。

齐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微微提高音量:“从前你与太太也算是举案齐眉,相近如宾,这些年的情分你却全然罔顾,不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可连这种事关齐家子孙的前程大事!你也想私自做主,你真真是痰迷了心窍了。”

“儿子只是觉得在闵阳县能再遇静娴,这便是上天的缘分,母亲你有所不知,当年在州学上学恩师对儿子我有再造之恩,若不是他,儿子如今如何能有今日这番作为?只恨当年未早早求娶娴儿。”齐环帖深情款款地说。

齐母一时间提不上气来,激动起来连连咳嗽,手掌立即拍案:“你的圣贤书怕是读到狗肚子里了!怕是忘了以前是怎么挨饿受冻的;你如今有三分薄面,靠的难道不是你已过世的岳父,还有你如今正当年的堂哥,不说这些,便是你当年升任上县县令难道不是那齐举人出的主意,你每日一早出去,这家里的柴米油盐,家里管的井井有条,难道都不是你太太一手安排的?你不过是瞧不起她是个庶女,有些小家子气,却何至于此,乱了尊卑礼数,你那白姨娘又是给田产又是店铺的,弄的比太太还体面。”

齐环帖自知理亏,无奈争辩几句:“母亲说的哪里话,这其中若不是恩师传道授业解惑,我还能中举不成?”

“好好好,我果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如今官做的越发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便连你太太也怠慢了,瞧着她只是庶女,娘家都是嫡亲的哥哥在打理,也不大来往,便失了依仗,瞧着太太不中用了,你便越发的放肆起来了;有一日我不中用了,你就连我一起舍弃了罢。”老太太捂着老脸,脸上的皱纹沟壑都泛着悲伤。

齐环帖弯着腰跪着:“母亲如此说,儿子无地自容。”

屋内顿时一阵肃静,打破气氛的是进来换茶水的夏妈妈,夏妈妈见状,便扶起齐环帖道:“老爷重情重义,老太太如何不知?只是此事事关家族大事,老太太是长辈,有些事不便明说,如今我老婆子托大,与老爷说个明白,望老爷不要怪罪。”

齐环帖见夏妈妈开口:“夏妈妈服侍母亲尽心尽力,为齐家呕心沥血,有什么话尽管说。”

“当年老太太与大房的老爷一齐商议您的婚事,思前想后才定下太太,为了您的前程才没有求娶白姨娘,因老爷与白姨娘父亲有师生之缘,老太太与大房老爷都待白姨娘出嫁之时备了一份厚厚的嫁妆,谁知那白姨娘却是个有主意的,私下供了一位能中状元的举子,盼着以后得了诰命,做那一步登天的富贵梦,只是运气不好,被那举子侵吞了财产,老爷爷您得升县令遇见了她,帮她将家产夺了回来;那时太太也是一百个愿意,出钱出力从未有过二话;只是没曾想白姨娘与老爷有了首尾,太太几年只诞下一个姐儿,偏那时姨娘有了身子,老太太为怕子嗣单薄,这才纳了白姨娘;太太虽喜欢吃醋,却也最是个心思细腻的,自知理亏,娘家也不大得力,也没闹什么,日后更是尽心伺候老太太,老爷您每日出门应酬都打点的很是妥帖,没想到老爷与太太的情分却越发的淡了。”齐环帖耳尖微红,惭愧不已。

夏妈妈旋即又道:“论理我不该说,可偌大一个齐府,竟没个规矩样;太太晨昏定省从不落下,那白姨娘三天有五天不适,老太太怕她刚到府里受委屈,也没说什么;一天两天后面干脆不来了,前日我去小厨房问老太太爱吃的鲫鱼羹好了没,里头人却说什么鱼羹不鱼羹的,白姨娘要吃醉蟹和炉烧鸭,先紧着姨娘做,其他的再说;这知道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家姓白呢,比老太太的身子还金贵。”

齐环帖双膝直直的跪下,头磕的一个比一个响:“儿子猪油蒙了心,治家不严,害的母亲受苦操心了,儿子该死!”

齐老太太平息了气,朝夏妈妈抬了抬手,夏妈妈连忙去扶,齐环帖不起,齐老太太便道:“起来罢,你我是亲生母子,母子哪有隔夜仇的,你只明白我这是为你好便是了。”

齐环帖这才起来,只见额头已经破了,殷红的血液染了一片,夏妈妈立即拿来了金创药来,齐环帖身长八尺,那双长腿也留下淤青,轻轻揉搓着。

等夏妈妈端来脸盆替齐环帖净手后,齐老太太这才说话:“夕哥儿和词哥儿是你的孩子,难道契哥儿不是你的孩子吗?休说是太太,便是楼哥儿夫妇见你如此昏聩,日后不会生了怠慢之心?日后我没了,你还能依仗谁?凡是做事要有章法,当年我入詹府当奶妈却没有入奴籍,为得还不是日后你和楼哥儿的前程,怕日后在同僚面前失了体统,有个贱籍母亲惹同僚上司笑话;一碗水还是要端平些,不然你你哥哥又如何对你倾囊相授呢?契哥儿更是你的嫡子,哪有庶子去享福,嫡子受苦的道理,你这父亲作怪的很!这一个个孩子都是你血肉化出来的,将来哪有一个出息,不都是你的儿子吗?你何必偏心的如此明显,既失了父子夫妻情分,还寒了下人的心呢;若不说这些,你也细想想,这一路走来,你的仕途不说万事如意,却也是七平八稳,与你那一起考取的进士同窗们,他们哪一个有你顺遂的,一个小小的县令就得苦苦的熬上几十年,更别说同进士出身的,他们怕是熬死一辈子,却也只能当个从六品的小官吏;若有个眼红你的,参你一本,说你教子无方,治家不严,没个规矩,届时你与太太、契哥儿生分,到时内忧外患,你可如何是好?我的儿。”

起环帖听的触目惊心,吓出一身冷汗,少时的苦日子他再也不愿经历,更不愿让他的夕哥儿经历:“还是母亲见识长远,真知灼见点醒了儿子。”

齐老太太严肃道:“你是个吃过苦的,必得教好你的儿子们;扯远一些是我们那一脉,扯近了,便是詹府的柳氏,一家子都庸庸碌碌,爱经常得罪人,这才家道中落了;如今我们家也似当初詹府一般辉煌,只是可不要重蹈覆辙,走詹府的老路了。”

“母亲说的是。”

齐老太太呷了一口茶:“还有刘氏,他的丈夫与你是兄弟,早前帮了你许多,刘氏如今是个寡妇,你得多照顾些,她的儿子砚哥儿很聪明伶俐,依我的想法,早前你与齐举人拜把子,不如子承父业,也将几个哥与砚哥儿拜把子罢。”

齐环帖不好了拒绝,只能含糊其辞:“这事儿子会放在心上的。”

……

齐母从前做奶母的地方便是如今住在廊下的柳氏一家人,齐母便是她丈夫詹茗涵的奶母,柳氏嫁进詹府来便有颓废之势,之后膝下两个儿子大了,詹家便直接败落了;若不是齐老太太念叨着往日詹老太□□情与詹茗涵的母子之情,接济她们在廊下住着,只怕早不知道死在哪里了;不过这也令齐家知恩图报的名声传的更远更响亮了!

柳氏仕宦书香世家出身,纯然一副大家闺秀做派,她素来是眼光高于顶,即使落魄成这样也不改秉性,尤其是齐老太太家原先只是她家的奶母,如今却风光无限,她竟然还得靠从前的下人过日子,想想就令人不适,何况这么一个刚烈要强的女子。

齐怀砚的母亲刘氏原是贱籍出身,柳氏更是瞧不起,这么些年连他家的门槛都未曾踏过,今日却突然拜访,齐怀砚心中十分古怪。

齐怀砚与刘氏从齐府回来正在八仙桌上吃完晚饭小憩一会儿,这会子柳氏笑容可掬的来拜访,齐怀砚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他的母亲像有预见性的迎着柳氏进来。

柳氏像是精心打扮过,略施粉黛,擦着胭脂抹了朱唇,一双半成新的浅银红牡丹对襟长绸缎袄,这显然是接待贵客的态度,与齐怀砚往日见的截然不同,见柳氏身后牵着一个白净的男孩,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翘鼻薄唇,小小年纪赫然有一副文人风骨,常听外头人说柳氏的大儿子詹光是个混世大魔王,二儿子却是个转性的,这孩子应当是詹墨。

齐怀砚这才想起今日在老太太屋里提着詹墨一句话的事儿,可转念一想,消息都还未传出,怎么就这么快知道,她的母亲为人谨慎,定不会对柳氏热脸贴冷屁股;难不成有眼线,一时间脑袋有些混乱,直到刘氏将她抱下来,让他同墨哥儿一起玩。

噗通一声!詹墨与柳氏双双跪下,边磕头边道:“弟妹的恩情我柳荔枝永世难忘,来世为弟妹做牛做马也甘愿,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刘氏见此状,忙扶起来道:“嫂嫂何至于此,实在是折煞我了,我只是一贱籍出身,嫂嫂何必行如此大礼。”

柳氏听的很是羞愧,只听啪啪几声,柳氏似乎对自己夏狠手,连连扇了自己七八个耳刮子,刘氏赶快起来,又递眼神给齐怀砚,齐怀砚慌忙扶起詹墨,二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柳氏与詹墨才算起身,柳氏两个脸颊早已是通红的巴掌印,肿了一片;詹墨哭的双眼通红,滴的泪水看的让人心窝子泛起一片慈爱。

刘氏忙用手绢替其拾泪,又问柳氏缘故,方才知道是为去私塾之事,柳氏是倨傲惯的人,拉不下脸求人,如此下来孩子还有什么前程,刘氏慌忙笑道:“墨哥儿不哭,好孩子,去上学是好事,将来有个功名前程,也替你母亲争口气。”

话毕,柳氏又令儿子直直跪下。

刘氏急切道:“好孩子,起来,方才跪了如今又跪,别把膝盖跪坏了。”

谁想詹墨一字一句道:“今日黄天厚土在上,我詹墨愿认刘叔母为干妈,齐怀砚为哥!”

掷地有声,齐怀砚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的一愣,这种煽情的场面他不适合在场。

柳氏笑道:“这孩子一片孝心,弟妹便成全她罢。”

刘氏当即笑道:“什么成全不成全的,墨哥儿愿认便认。”这话说的妙,没有道德绑架似一定要认,若日后年纪大了也是可以反悔的。

遂后刘氏便和齐怀砚双双扶起,几个人又热拢的谈话一番,大略是柳氏服徭役的事情,一年需要服三次,一次需要一个月,原先是分去朔州边际线给人烧火做饭的,因着齐府里的关系,在城里筑桥的工程里混个烧饭的美差;刘氏丈夫是举人,无须服徭役缴纳税收;金氏和封伯母各自都有关系,怕做的也不会是苦差。

须臾,几人踏出门外复见封伯母端着一碟子小菜进屋,几个颇有些尬笑的打招呼。

封氏狐疑道:“怎么转性了?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一阵自言自语后,又笑容可鞠的道:“妹子,这事俺娘家带来的一些腌制的菜,弟妹别嫌弃。”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方散了。

每日刘氏都会在子时告诉他一些事,譬如教一些道理,识人辨物,因子时不会有人来,众人也都睡深了,不会生事,才定下子时,今日却并没有,齐怀砚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忽听窗外有布鞋碾碎豆子的声音,齐怀砚才明白,这是暴风雨后的宁静……

有些慢,过几天三次元有事会晚更,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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