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临还有朝政要处理，没时间多做逗留，只告诉付云笙：“已是正正经经的三品婕妤，不妨邀请投缘的人到西爽阁庆贺一番。朕已吩咐过御膳房，今日你所需的膳食都算在九华宫。”

付云笙欠一欠身，“多谢皇上。”

林慧妃立刻捧场：“付婕妤可别忘了本宫，料想着旁的姐妹也有此意。”

付云笙一笑，“荣幸之至，慧妃娘娘若能前去，西爽阁自是蓬荜生辉。”

其他嫔妃立刻牵出笑脸，表示要与林慧妃同去。再如何，皇帝亲自吩咐过，膳食必然是最精致可口的，这种便宜不占不是太傻了？

陆知临一摆手，“你们且去吃喝玩乐，朕先走一步。”临走时抚一抚付云笙的面颊，语气柔柔的，“晚间再陪你用膳。”

付云笙笑着嗯了一声。

几个嫔妃却稍稍变了脸色，撕了付婕妤的心思每日都有，想揍皇帝一顿的心却是首次萌生。

皇帝去了御书房，付云笙与嫔妃去了西爽阁。

林慧妃与付云笙走在前面，前者位分最高，今日没乘肩舆，后者就算是借花献佛地款待众人，也是东道主。

两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林慧妃也不问付云笙添人手的事，心里清楚，皇帝肯定已经有所安排，她提起反倒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犯不着。

其他嫔妃跟在后面，视线都不离付云笙。

这个每日霸着皇帝的宠妃，平日并不四处逛，以至于很多人虽然恨她入骨，却不知其人到底是怎样的相貌。

先前跟林慧妃打听过，对方说是个美人，却没说是这般罕见的人物。

有人气馁，有人自惭形秽，可在这之后仍旧乐观：都说各花入各眼，就算她付云笙倾国倾城，也迟早有皇帝看厌的一日。帝王么，痴情长情的自来是极少数，讨得皇帝欢心，从来不是只靠一张脸。

陈安嫔赶上来，走在付云笙身侧。

清岚立刻微声给付云笙引见。

付云笙行礼，“安嫔姐姐万安。”

“不必多礼。”陈安嫔扶了付云笙一把，语气真诚，“早就想去西爽阁坐坐，只怕你事忙，毕竟你进宫的日子尚短，好些事都要费心打理。”

“的确如姐姐所料，”付云笙笑微微，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平时也想出去走动，可总是安排这里一下，收拾那里一下，不知不觉便过了一日。”

“时日久了便好了。”陈安嫔轻轻握一握付云笙的手，说话并不拿架子，“今日便说定了，改日我可要登门叨扰。”

“求之不得。”

付云笙迅速回想一番，之前陈安嫔并不曾送礼，也不曾派宫人前去西爽阁打探消息什么的。

朱鹤对陈安嫔的评价很有意思，“跑去宫里做方外人的德行，跟谁都不怎么来往，嫔位是捡漏儿得来的。”

他这么说是有缘故的：

太后时不时地找理由给几个嫔妃赏赐或是晋位，比如林慧妃、李婕妤之流，都是来自与崔家沾亲带故或是相互扶持的门第。

皇帝有些烦太后这种做派，因为会让后宫失去平衡，他搁在一旁不理是一回事，被一伙人搅和得一塌糊涂是另外一回事。

但他也不好为这种事下太后的面子，每每遇到，便让真正安分的人一并得赏或是晋位，陈安嫔就在其列。

陈安嫔在最早进宫的那批人里面，其父是两广按察使，在皇帝一次次平衡后宫格局的过程中，硬是从最初的才人升到了嫔位。

付云笙冷眼打量，见陈安嫔沉静柔婉，但眼神清明坚韧，该是外柔内刚的性情。

落后一段的李婕妤的语声传来：“诶呦，安嫔主动搭理谁可是新鲜事，付婕妤果然不同凡响。”

陈安嫔、付云笙只当没听到。

林慧妃却笑道：“李婕妤说话总是这样，怪本宫，你们聊一聊，本宫去叮嘱她几句。”说完便转身，走到李婕妤跟前，悄声言语起来。

陈安嫔看一眼周围，这才轻声说；“其实我见过你。”

“哦？”付云笙属实意外了，再一想便猜测道，“是不是在紫霄宫？”

“对。”陈安嫔浅笑，“付道长的签很灵，香料香露更是一等一的好，三年前我来到京城，赶着去求了很多香料香露。就是那一次，远远瞧见了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付云笙有点儿不好意思，“一定花了不少冤枉钱，回头送一些好的找补一下。”

道观也得过日子，要养着诸多子弟，排得上名号的香料香露价格都很昂贵，香客不给够香火钱是拿不到的。

“那些都是小事，只是当时如何也没想到，惊鸿一瞥的人，居然能在宫里相遇。”陈安嫔眼中有着切实的欢喜。

总算遇到了一个能清晰地感知到善意的人，付云笙也很开心，忙问：“那次妹妹有没有失礼？”谁都不想平白多出一堆姐妹，可在宫里只能这么说话。

“与我说话不需拘礼，不过我比你年长倒是真的。”陈安嫔笑意加深了些许，“那次真的只是遥遥望见的，你正带着小道姑采摘药草，仙气飘飘的，害得我纳闷许久，怀疑紫霄宫的确有花神小仙子庇佑。”

付云笙莞尔，“姐姐说话的本事真是一流，第一次听了夸奖这么沾沾自喜。”

“心里话。”陈安嫔端详着她，“瞧着你在宫里也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付云笙长睫忽闪一下，说：“侥幸，万幸，且走且看。”

“明白。”

清岚提前派人到御膳房传话，又亲自赶回西爽阁麻利地安排下去，是以，一众嫔妃到的时候，正殿里已经摆好桌椅，热茶、果酒、点心也适时地奉上。

付云笙客气而随意地请众人入座。

二十好几个美人同聚一堂，珠翠环绕，衣香鬓影，付云笙觉得非常养眼，心里却在惦记必定怄火的太后，直担心老人家杀到这里，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

好在担心并没成真，直到她款待众人到午间席散，太后也没露面。

款待的过程自然少不了小磕绊，时不时有人说几句酸话，付云笙一概当做没听见，她能将记住的一个个名字和真人对上号已经不易，哪里顾得上计较那些，况且还有林慧妃和稀泥、陈安嫔出言帮衬。

嫔妃酸归酸，却不敢真的惹恼付云笙，皇帝可是说了，晚间要陪狐狸精用膳，万一狐狸精当日仇当日报，一门心思吹枕边风，谁受得了？宋选侍、郁氏这才彻底凉了多久？

心里好不好过搁一边，膳食却是没得挑剔，托皇帝的福，每一个人都尽兴地享用了一餐。

将近申时，嫔妃纷纷告辞，一些人出于不同的心思，对付云笙说了相同的话：改日过来串门。

付云笙自是来者不拒。

人全散了，宫人正收拾着，慈宁宫的宫人来请，对付云笙说：“太后娘娘传召。”

付云笙从速整理了仪容，前去拜见太后。

不过是悬着的棍子要落下来，她只是不能确定力道的轻重罢了。

太后从早间就气得跳脚了，到此时才发作，是竹漪再三劝说之故。

混账儿子为宠妃破例到这个地步，让太后想起了先帝在位时宠着别的女子的情形，又添一重火气。

不管是父债子偿，还是教训儿子，今日要是不拿付云笙开刀做点儿什么，这太后也不用当了。

瞧着付氏新鲜，她就由着他尝鲜，可这都多久了？再这么下去，后宫必将怨气滔天，那些女子的娘家势必联合言官弹劾，对谁都没好处。

这付氏也是，哪怕一两天呢，劝着皇帝去别处都不行？哪怕只是不跟皇帝一起睡呢，可她怎么做的？挂红的日子也由着皇帝陪着她，是想把人全活活气死么？

幸好虽是盛怒，太后也记得自己的辈分和身份，没见付云笙——只要见到那个狐狸精，一准儿忍不住一通训斥，但人家一句“皇上不准臣妾置喙”就能挡住她所有指责。

太后怎么知道？先帝那些宠妃不知道噎过她多少次。

所以，太后根本没见付云笙，让人在殿外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然后命竹漪传懿旨：

“付婕妤言行不当，有违宫规，罚俸三个月，禁足一个月。”

付云笙意态乖顺地接旨谢恩，随即直接回了西爽阁，关门闭户，老老实实禁足。

换了轻便的穿戴，舒舒服服窝在千工床上，付云笙满足地叹息：“倒腾回来的食材，总算可以派上用场了。”

陆知临闻讯后，剑眉一挑。

他意外的是，云笙防范的事真的会发生，他娘为了给他添堵，真能拉下脸做掉价的事。

堂堂太后，用个莫须有的理由发落嫔妃……她是不知道丢人俩字儿怎么写，还是不知道那俩字儿是什么意思？

那小东西表现得那么乖，心里一准儿偷着乐呢：总算不用应付他了，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过一个月。

细论起来，陆知临最介意的是这一点。

她想得美。

她懂得防患未然，他难道不懂得未雨绸缪？

杨无尘弓着腰等皇帝示下，无法感觉到皇帝的情绪，心里完全没个谱。

陆知临站起身，在庞大的书架上翻找着什么，“杨无尘，请太后过来，朕要说道说道崔家的事。”

听前半截话，杨无尘很为难，笃定自己请不动，听到后半截，立刻没了负担。

太后这样那样的忙活，都是为了母族崔家，就算明知皇帝要用崔家谈条件，也得歇了拿架子的心，急吼吼赶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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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