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若恃宠而骄,后宫早已哀嚎遍野。”陆知临说。
太后张了张嘴,一想还真是。关乎付氏的是非的确不断,但目前为止,都是别人找西爽阁的茬在先。付氏要是可哪儿耍宠妃的威风,别人也只能干看着,忍着。
“罢了罢了,”太后烦躁地一摆手,“哀家答应便是了,事情也不需急,待到端午再办。说起来,过节少不了阖宫饮宴,皇后身子也已大好,你将正宫的侍卫撤了……”
“那是另一件事,”陆知临态度坚决,“没得商量。”
太后见皇后的事无可转圜,又开始往别处转脑筋,“哀家若给付婕妤晋位,崔家妾室的事大而化之,没错吧?”
“尽量从轻。”陆知临渐渐没了耐心,也不掩饰,“话赶话说到了云笙而已,您若实在勉强,朕传旨便是。”
“哀家哪里是那个意思?”太后缓和了语气,又叹一口气,“如今已经知晓崔太妃蒙蔽哀家多年,却不知如何发落。哀家曾让付婕妤出谋划策,她坚决不肯,说你绝不会允许,慧妃也不是能办事的,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你想法子。这件事,你于情于理都该为哀家办妥。”
“朕哪儿有工夫管那些事?”陆知临已是耐心告尽的样子,看着母亲犹豫了片刻,终是松了口,“您实在容不得崔太妃,就让云笙为您效力。您只需跟她说,朕已默许。”
太后满意地颔首,“如此也好。”
陆知临想到云笙这一段事情多,加了一句:“过完节再说。”
“知道了。”
傍晚,陆知临来到未央宫,先去了主位的披香殿,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转了个遍,且唤来内务府的人,仔细交代了一番。
付云笙估摸着时间,又亲自下厨做了两荤两素、炒饭和燕窝鸡丝汤。
陆知临转过来时,恰逢她亲手端着托盘走在廊间。
穿着一身香云纱,白色上衫,玄色裙,绾成高髻的墨发间插着垂珠白玉簪。
陆知临记得,先帝那些嫔妃得到香云纱的赏赐时,都会费尽心思地琢磨样式,一再与人显摆这种料子价比黄金,一概留着在宫宴上出风头。
这小东西倒好,用做家常打扮,配色别出心裁,却又是简简单单,分外好看。
她的样貌,穿得靓丽便是艳光四射,穿得素净便是飘然若仙,真正得天独厚。
他微微恍然的时候,付云笙瞧见了他,嫣然笑道:“皇上在等臣妾行礼么?这会儿可不成。”
陆知临笑着走过去,亲手为她打帘子,“又亲自下厨了?”
“嗯,今儿倒是不怎么热,过堂风很凉快。”
“偶尔为之即可,炎热的时候不准进厨房。”
“嗯。”
说着话到了室内,付云笙把托盘放到饭桌上,转身向他行礼。
“免了,闲的你。”陆知临及时拦下,“朕得洗把脸,换身衣服。”
付云笙让清岚摆饭,给他选了一袭玄色外袍,等他净面经手后帮他更衣。
在圆桌前落座,陆知临看一看饭菜,有点儿失望的样子。
付云笙挑眉,“皇上瞧着没胃口?”
“不是,想吃打卤面。”
付云笙给他盛了一小碗炒饭,“赶明儿给皇上做臊子打卤面。”
“要是热,往厨房里放个冰轮。”
付云笙莞尔,转而问他:“皇上不是不爱吃面么?”
“以前的确不爱吃,口味一般,也不抗饿。你做的不一样,好吃。”
付云笙歪了歪头,推荐放到他面前的炒饭,“用虾仁、火腿、素菜丁炒的,皇上尝尝。”
“好。”
像个听话的大孩子,付云笙很喜欢这样的他。
这一餐,皇帝大人仍是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两个人到这宫里的小花园散步。
陆知临说:“花色少了些,等你过几日搬进这儿的主位,慢慢修葺一番。”
这话是在说花园,也是在说她即将晋位的事。付云笙讶然,“臣妾今日才拿到膳房的账册,几日光景,怕是无所建树。”
“不急。”陆知临笑容缱绻,“嫔位说起来过得去而已,晋位并不算什么。手头的事,你好歹弄出点儿动静,便是不小的功劳,晋封妃位便是理所当然。”
他给她铺的这条晋位之路,未免过于风光,要是之前没有他对她算是交底的那些话,眼下真得怀疑他要捧杀自己。
——在宫里的女子,承受多少皇恩,便要承受多少凶险。
“害怕么?”陆知临握住她的手。
“害怕没用,臣妾只能豁出去,做好皇上的宠妃。”
“……要是说做好朕的女人多动听。”
付云笙斜睇着他,“还不是一回事。”
“不是。”
哪根儿筋又拧住了?付云笙扯着他往前走,说起别的:“皇上,臣妾这样穿好不好看?”
“好看。”陆知临很识趣地说,“回头把库里存的香云纱都给你。”
付云笙就笑,“臣妾是不是太贪心?”
“怎么会。”陆知临展臂揽着她,“巴不得你没完没了地要这要那。每日琢磨你喜欢什么、缺什么,也是个费脑子的事儿。”
这是心里话。喜欢的女孩跟自己要什么,于他是享受。
付云笙笑得似孩童。
回到西爽阁,付云笙沐浴更衣完毕,回到寝殿,见皇帝阖了眼睑,不知是在假寐,还是已经熟睡。
略一犹豫,付云笙将室内的宫灯一盏盏熄灭。昨日就是早早熄了灯,一觉到天明,她希望他养成这个好习惯,哪怕三日里有一日呢。
等到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轻手轻脚上了床,和他拉开一段距离,躺下去。
头刚沾到枕头,就被他揽到怀里。
猝不及防之下,她发出一声低呼,旋即又气又笑。
“好好儿歇了两日还不知足。”陆知临也是又气又笑,“你就是欠收拾。”
付云笙要辩解,却被以吻封缄。
陆知临话说的狠,其实哪里舍得收拾她。
这时刻的她,是人间至味,诱他心魂;是无双瑰宝,需呵护珍惜。
情动时他说:“云笙,叫我的名字。”
付云笙蹙眉,“不。”
“不敢还是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寻常写东西要避讳他的名讳。付云笙笑出来,只是,笑的是她,下一刻难捱的也是她,“诶呀……真烦人。”
陆知临呼吸一凝,侧头咬住她耳垂,“听话,云笙乖。”
被磨了一阵子,付云笙耐不住,轻声唤他:“陆知临。”
“我是谁?”他问她。
“是皇上。”付云笙觉得他的问题实在无聊,掐了他一把。
“不对,再想想。”
“……”付云笙吁出一口气,摆出一副“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的样子。
“笨,”他吮一下她的唇,“是你的夫君。”
“哦。”
“叫夫君给我听。”
“……”付云笙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他改了自称,“陆知临……”
“嗯,还有呢?”
“夫君。”付云笙圈住他颈子,主动吻一吻他唇角。
他顺势捕获她的唇。
予取予求。
*
“等下真要见膳房的人?”卯正,用早膳时,陆知临望着付云笙,“不如改到下午,你先补觉。”
他实在是觉得,她一副梦游的样子,根本还没睡醒。
付云笙横他一眼,“定下来的事,怎么能改呢?皇上不要管臣妾的事。”心里直数落他不干人事儿,只让她睡了一个多时辰。
陆知临瞧着她毫不掩饰的小表情,笑出声来,“朕不管,要是捅出篓子,给你善后就是了。”说完将一盘虾饺送到她面前。
付云笙困归困,胃口却不错。用过早膳,喝完一盏浓茶,又洗了冷水脸,总算恢复了六七分神采。
陆知临柔声叮嘱她几句,这才去了九华宫。
迟一些,翟全海带着孙全宝、吴有才准时前来。
付云笙在书房见三人。
礼毕后,付云笙问:“自去年腊月到如今,负责禽鱼肉蛋采买的是孙公公、郭公公?”
“是奴才。”二人异口同声。
付云笙点一点头,“你们采买的账,真不亚于天书。”
孙全宝、吴有才对视一眼,不知道这宠妃是根本看不懂账册,还是用天书的说法来挖苦他们,便只是赔笑。
“孙公公,鸡鸭鹅蛋的账,你能不能报给我听一下?”
到这会儿,孙全宝大致认定付婕妤根本不通账务,上前一步道:“回婕妤的话,蛋类是按个儿买卖,成色有好的、一般的、差的,宫里么,自然得用最好的。”
付云笙悠闲地摇着团扇,“那你亲口告诉我,宫里用的最好的蛋类,多少钱一个。”
“回婕妤,六钱到八钱银子一个。”
付云笙颔首,“难为你敢记得自己上报的这种账。”摆手让他退一边去,唤吴有才,“说完蛋类,说说禽类。”
吴有才打个千儿,又局促地搓着手,“回婕妤的话,禽类按只买卖,鸡一只九钱银子,雏鸡一两八钱,鸭一只八钱银子,鹅一只三两银子。”
“你也记得,也不容易。”付云笙的视线在二人面上逡巡,越来越冷,“据我所知,自去岁腊月到如今,京城蛋类的行情是五到七文钱一个,禽类之中,鸡五十文一只,雏鸡一钱银子,鸭三十文,鹅二钱银子。
“对,宫里要用最好的,可就算再好,也不该与外面的行情天差地别。
“六钱银子买一只鸡蛋,九钱银子买一只鸡,这种账你们也有脸记?”
孙全宝、吴有才心下大骇,不明白她一个大学士的女儿,怎么会知晓这些。寻常大家闺秀不都是清高得很,不屑提及银钱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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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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