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悲伤闭上了眼睛,一串晶莹的眼泪从黑润的睫毛上流了下来,顺着脸颊缓缓滑到了下颌,还来不及停留就已经被罡风卷走,徒留一地心碎。
“呼”萧宁猛地坐了起来,脸上一片湿漉漉,锦被从肩膀处跌落下来堆在腰间。一只手按在胸口处却依旧无法平复那种悸动。
一个黑影静默地站在窗棂前,微仰着头颅,幽暗中闪烁着宝石的光蕴。萧宁深深呼吸了几下,虽然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面,他却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仅仅只是一个背影,霸气,无与伦比的霸气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不,应该是整个帝都。萧宁双膝一弯,慢慢跪了下来。
萧湛缓缓说道:“你还在为你母妃感到悲伤吗?”
萧宁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看着这个王朝最有权势的人,蹙起眉毛,右手锤了一下眉心。现在,胸口不痛了但是头痛了起来。他有一点哭笑不得,之前自诩为剑术天才,体魄过人,怎么一回皇宫短短几天自己就变成了这般病弱?
怀瑾从一个角落双手恭敬地端着一个缠枝缎金的烛台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行了一礼,慢慢又退回了黑暗处。火焰跳跃着,昏黄的光芒照在萧宁的脸庞上。
萧湛一愣,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真像啊。”转身看着笼罩在黑暗中巍巍庄伟皇宫的轮廓。第一次带着一丝柔情,低声说道:“虽然你母妃不在了,但是,你还有我这个父皇。”话音刚落,便离开了。
萧宁一呆,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直至听不见。紧绷的后背放松下来,一脸颓废渐渐坐在脚踝处,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已经死了,死在铁梳之邢下,死得时候皮肉分离,殷红的鲜血徐徐淌在肮脏的地面上,不着寸缕挂在冰凉的木架子上。头更痛了,一股暴躁和恶闷在胸口处翻涌,一想到他要和那个恶毒的女人待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仇恨在血液中奔流着。
母亲,我要不要手刃敌人呢?萧宁扪心自问道,却得不到答案。
“萧兄,京都是不是比你之前生活的地方更热闹,更繁华?”京北尹季引之子季荣兴致勃勃指指点点着大街。
萧宁跟在他的后面,微笑不语。季荣虽然口称萧宁为萧兄却是比萧宁大了整整五岁。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放诞不羁之色。
“来来来,”季荣亲热地拉着萧宁的手臂,兴冲冲冲进了一家秦楼楚馆。一踏进门槛,一股浓烈的脂粉味道迎面袭来。萧宁皱了一下眉头,正欲转身离去。却被一群妖娆的女子团团围住,丰腴的胸脯和莹润的手臂在眼前晃动着,嘻嘻笑着推搡着萧宁进了大厅。萧宁被刺鼻的香味熏得低咳起来,不禁头晕目眩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脚步一错,身形刚从女人堆中晃了出来,季荣眼睛露出精光,眼疾手快地拉住萧宁的手臂,阴恻恻地说道:“萧兄怎么刚来就要走了,来,多待一会儿,我们喝酒去。”
“啪”一阵刺耳的破空声快速袭来,在众人眼前一闪,“啊”妖娆的女子满脸惶恐地捂住红肿的脸颊,季荣捂着流着鲜血的手腕,恶狠狠地说道:“你。”
詹台青利落潇洒地从骏马上翻身下来,手里轻轻拍着折起的马鞭,缓缓踱了过来,冷着一张脸道:“季荣,让我再看见你拉着他来这种龌龊的地方,我就扒了你的皮。放手。”一声断喝。
季荣一脸惊悸,双手连忙放开了拉着萧宁的衣袖,连连后退几步。詹台青一瞪眼,周围围着的女子不情不愿远远走开了。
詹台青拉着萧宁的衣袖道:“走。”
这是长街尽头一家酒店的雅座,垂下来的竹帘挡住了外面好奇的目光,詹台青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干净的清茶放在了萧宁的面前。低声说道:“还是感觉不舒服吗?”
洁白细腻的瓷杯盛着一汪碧绿清冽的茶水。萧宁从长凳上面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窗前。怔怔地看着院里一棵花树,粉红的花瓣被长风一吹,缤纷飘了下来。
詹台青有点发愣看着萧宁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勉强笑道:“明天我休浴,可以带你在京都游玩一天。对了,城西的店铺前几天来了很多西域的奇珍异物,我们可以去看看。”
“明天我想去慕东陵看看母妃。”萧宁一脸平静地说道,清风吹来,衣袂飘飞涟涟。在宁静的日光中伸出光洁细腻的纤长手指,一片飞红映着光芒轻轻落入手掌中。
“好。”詹台青嘴角噙着笑容,温和说道。
詹台青侧头看着萧宁,露出一丝忧色:“师兄还是夜不能寐吗?”萧宁微微摇了摇头,昔日神采飞扬的意气已经渐渐被消沉所侵蚀。卓绝的风姿露出一丝不该出现在少年身上的苍老。萧宁白着一张脸,手捧一束鲜花与詹台青肩并肩走在台阶上。举目四望,四周一片荒凉,这块地方埋葬的都是不得圣宠的妃嫔。圆圆的坟茔前面一片凄凉,几根灰色的望柱孤凉的矗立在一旁,静默无言。那些生前美丽或者聪慧,怨恨或者顺从都已经被埋在这里,成为一抔黄土。
一个跛脚的宫女手里拿着一把扫帚轻轻扫在地面上的灰尘。萧宁缓缓走了过去,如同朽木的宫女忽然听见了脚步声,迟钝地转过头,却是一惊。慌忙丢了扫帚,颤抖地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殿下。”
“你认识我?”
“殿下,我没有见过您,但是,您跟娘娘实在是太像了。看见您就好像看见了娘娘。”
“你是在这里为我母妃守墓吗?”
“是,娘娘生前视奴婢为姐妹,娘娘死后奴婢自当为娘娘守墓,不让娘娘再受一点委屈。”
委屈这两个字仿佛一柄大锤敲在萧宁的心脏上,他踉跄地后退,詹台青心痛地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宫女眼含热泪,期待着看着萧宁说道:“娘娘生前性格温柔,在后宫中为人和善,处处礼让他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是上天”急愤交加之下,正要说下去。却忽然看见詹台青森森如利刃般的眼神,一惊之下,委屈痛苦闭上了嘴巴,捂着嘴唇哀恸哭了起来。她一心想要殿下为娘娘报仇,但是,殿下真的能够做到吗?
萧宁已经痛得汗如雨下,虚弱地问道:“我娘可留下了什么遗物?”
宫女抽搐着从衣袖中摸出一封信函,双手递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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