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希罗德如果知道,自己举办的宴会上闹出这么一桩胡闹的插曲,大概率不会听从自家主人的吩咐,举办这什么劳什子宴会。毕竟不举办宴会多半只会惹得奥蒂莉亚有些许不满,现在自己摊上的事肯定是要叫她大发雷霆的。
赫伯特如果知道,自己妹妹想出来的是这么一个馊主意,他就算拼着被母亲叱骂,打断玛丽两条腿,也要把她关在家里。毕竟打断她两条腿,母亲又不会把自己打死,现在闹出这么个大笑话,母亲倒很有可能打断自己的两条腿。
比尔如果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和皇储孙合起伙来是计划了这么一出,他绝对不要在皇帝面前给他俩说半句话。毕竟他们两个,一个是皇帝的亲长孙,一个天高皇帝远,都责罚不到头上,自己却有可能被拎回去,结结实实接受许多的军事训练。
如今他们三个垂头丧气,满腹委屈,瞪着玛丽和威廉的眼神哀怨无比,怒从中来。比尔敢打赌,布莱希罗德就是眼睛看不见,不然里面也得跟他一样,喷出火来。赫伯特就更加气愤填膺了,因为自己忝为俾斯麦家的长子,母亲不在时的话事人,玛丽还要拉着自己的胳膊,娇娇气气地装哭:
“哥哥,你看看你看看,兰曹他……他真是太欺负人啦!”
假如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俾斯麦家的孩子在场,赫伯特一定要大吼一声:
“到底是谁在欺负人啊?看看兰曹那么一个老实孩子,被你欺负得话都不会说啦!”
但现在许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们,他只好咬着后槽牙,把那些公道话咽回肚里,顺着玛丽的模样做出一副好兄长的样子,忍着肉麻拍着她的胳膊:
“放心,有哥哥在,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布莱希罗德先生,”比尔忧郁地抱住了布莱希罗德的大腿,开始为自己找退路了,“您和我说说,这次的事,我从您花园里给陛下带点稀罕的花回去,能安全解决吗?”
“比尔少爷,这次的事,您和宰相殿下撒撒娇,美言几句,能为我撇清责任吗?”
布莱希罗德忧郁地垂着肩膀,感觉比尔把他抱得更紧了,而且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若不是他们俩年龄和身高悬殊太大,现在是真的想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为自己那可怜的蒙尘的前景。
威廉倒是看得乐不可支,就差鼓掌拍桌子了。他甚至还和用手帕捂着脸蛋假哭的玛丽抽空对眼色做鬼脸。只有事件的当事人,呆立在原地的可怜的兰曹,此刻扎撒着双手,完全不知所措了。和他有同样惨痛经历的布莱希罗德的长子汉斯,心有戚戚焉地想上前安慰他一句,但被父亲牢牢攥住了衣袖,只好讪讪地退回到人群中去。
周围窃窃议论的声音一直没停息过,兰曹的脸色越来越白,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他不过是多喝了几杯酒,玛丽总是举杯朝他示意,他不好不作回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酒似乎格外醉人,自己平素酒量还不错,可这次却有些迷糊起来。可玛丽又示意他去跳舞,他怎么能拒绝呢?
这舞跳着跳着,她忽然小声对自己说,一会儿玛祖卡舞结束以后去花园的丁香花树下私下见一面,自己难得要推辞吗?少不得忍着醉意,跌跌撞撞按时赴会。再然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着,玛丽没了踪影,自己迷迷糊糊还没醒过味来,就被人撞见,携着两个不知哪里混进来的,声名不佳的女子私会。现在那两个女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自己接受大众目光的洗礼。
他呆呆地看着以帕掩面,哭得抽抽噎噎的玛丽,几次想要张口解释,却因不好打断她的哭泣而住了口。他想问问玛丽,难到不是她叫自己来这里的吗?兰曹几度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赫伯特眼里,后者生怕他真的问到妹妹头上,让人看了笑话,果断先下手为强,抢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不过是酒后一时糊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不值得引人瞩目,快回去醒醒酒吧。”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是玛丽……”一片混乱中,未来的大舅子还肯向自己伸出援手,兰曹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他拉着赫伯特的手,险些不曾当场向他一诉心中的委屈。
赫伯特脑中警铃大作,恨不得马上捂住这倒霉孩子的嘴,打晕拖走。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是从嗓子眼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动静咆哮出来:
“走!现在马上走!谁的名字也不要提!这种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您还指望能和我妹妹结婚吗?”
他感觉兰曹的手一下子变得汗津津的,逐渐冰冷起来。赫伯特简直要同情他了,说到底这孩子也没什么大的过错,或许他有一些不检点的地方,但不至于被这样公开处刑。还是玛丽过于任性,喜欢的时候不管不顾,一定要得偿所愿,不惜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如今不喜欢了,又将人家弃如敝履,恨不得扔进垃圾桶里才好。
但现在事关俾斯麦家的名誉,以及自己能不能保住两条腿不被打断的时候,赫伯特很清楚自己是不能心软的。他几乎是架着兰曹脚不沾地地往外走,尽力忽视那些不怀好意的探究的目光,心里把玛丽骂了个狗血喷头,同时不甚恭敬地把皇帝也捎带上抱怨了几句:教养出如此胡闹的皇储孙,德国算是没什么未来了。
把失魂落魄的兰曹交给他的父母带走后,赫伯特总算得到了对方相当识趣的暗示:决不会对外提及儿子和玛丽有关的任何话题。但这不妨碍他在看到洋洋得意,向自己邀功等夸奖的玛丽时,想要一巴掌把她打死:
“怎么样?事情完美解决了!这多亏我想出的好点子,和皇储孙殿下的大力支持!”
看到她竟然还愉快地和皇储孙击了个掌,赫伯特恨不得拖着她的头发把她拽回家。但他还得顾及着皇储孙的颜面,努力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
“那两个女人是殿下找来的?”
“小事一桩,以咱们之间的关系,你不用专程谢我的。”威廉貌似十分大度地一挥手,转头又和玛丽笑哈哈起来,“你看见那些人的表情了吗?简直是……太有趣了……”
“殿下当日真的看到兰曹出入那种不堪的场所了?”赫伯特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忍不住又确认了一次。
“我看着背影像他,一晃而过的。那种紧急的时刻,谁还能上去确认脸呢?那时候一只生鸡蛋都差点砸到我头上了哈哈哈。”威廉颇为不耐地摆摆手,懒怠回忆具体的情形。
眼看玛丽还笑嘻嘻地附和着,赫伯特一张脸都是铁青的。比尔蔫头耷脑地和布莱希罗德站在一起,后者再不认为皇储孙光临是件蓬荜生辉的大喜事了。和和蔼可亲,气度威严的老皇帝比起来,皇储孙就像个任性胡为,自高自大的无知小孩。他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比尔的出身实在是太可惜了……
“殿下快些回宫吧,否则皇储和皇储妃殿下怕是要担心了。”赫伯特深知皇帝对长孙一贯慈爱有加,唯恐把他抬出来吓不住威廉,于是抬出了他的父母来。
“母亲?母亲可不会担心我。”
威廉愣了愣神,忽然冷笑一声,像被败了兴致一样,踢踢踏踏地往外走。刚刚还嬉嬉笑笑的神情一转变为了阴郁冷淡,完全没了和玛丽玩闹时的活泼,而且仿佛也把比尔忘记了似的。后者显然习惯了这种情形,叹了口气,飞快地和布莱希罗德夫妇行了礼,迈着小短腿便追了上去。经过赫伯特身旁时,他飞快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是攸关自己生死的大事,再不敢嘱咐给自己那不靠谱的姐姐了:
“哥哥,快叫妈妈回来,一分钟也别耽误,千千万万叫她来宫里接我,要不然今晚的事,陛下肯定和我算账。”
“陛下和你算账,母亲和我算账,反正咱们难兄难弟,一个也逃不了。”赫伯特抱抱小弟弟,一时间悲从中来,现在唯一能安慰两人悲痛心情的就是看向兀自哼着歌,得意洋洋的玛丽时那同仇敌忾的目光了,“等母亲来了,她也跑不了!”
奥蒂莉亚几乎是一阵风般地跑回了柏林,没办法,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女儿,她还没被气出个好歹来,那只能说明她素日的身体还算强健。光是看赫伯特的信,她就已经恨不得把玛丽生吞活剥了!这死丫头到底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又搞出了多少胡闹的点子?!在自己家里胡闹也就罢了,反正自己总能帮她把事情压下去,可她居然还去拉着皇储孙一起胡闹,这件事要是威廉弄明白来龙去脉,非得把她那得自皇室的女伯爵的名头扒个干净不可!
“兰曹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有没有气愤不平,到处散布谣言?”一见到赫伯特,奥蒂莉亚直接截住了他询问自己是否需要休息一类的套话,声色俱厉地问起了最主要的几个问题。
“并没有,他们家或许是知趣,或许是胆小,并无一言流出来,看起来是打算吃个哑巴亏的。”这是所有事情中唯一叫赫伯特松了口气的。
“那孩子倒是个老实的,不好叫他白受了委屈。等他毕了业,叫他去考公务员,让他进外交部吧,你以后多照看他一点。都是你那个不省事的妹妹惹出的祸!”奥蒂莉亚稍放了些心,转头又怒火中烧,“皇储孙怎么也在里面掺和了一脚?”
赫伯特只好又把详细的原委解释了一遍,奥蒂莉亚的脸色越听越绿,几乎要赶上春日萌芽的新叶了:“胡闹,他们两个,简直胡闹!一个不加查证,信口雌黄!一个蠢得到了家,居然叫人牵着鼻子走。居然一个是霍亨索伦,一个是俾斯麦!我和陛下的脸都要让他们丢尽了!”
要不现在让玛丽改姓霍亨索伦吧!至少能挽救其中一家的名誉,抬高其中一家的智商!赫伯特无声地呐喊着,到底没勇气真的说出口,只好垂头丧气地率先认错:
“都是我没有看好她,才惹出这泼天的麻烦。”
“回头我再和你算账,现在先要去解救你弟弟。”奥蒂莉亚一边叫人去给皇帝送入宫的申请,一边气恼地让把玛丽即刻叫来,“至于玛丽,马上给我关她的长期禁闭,一步都不许她踏出家门!”
“妈妈!”奥蒂莉亚一进宫门,迎接她的就是比尔泪汪汪,亟待解救的可怜神情。他伏在母亲怀里,哆哆嗦嗦成一团,“快救我出去吧!”
“陛下知道多少了?”奥蒂莉亚对待无辜受牵连的小儿子还是满腹柔情的,她拍着比尔的背,又帮他擦着眼泪。
“不怎么知道。他也就是大约听说了宴会上无故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女人,抱怨了几句世风日下,让我以后不要带皇储孙去布莱希罗德家的宴会。”比尔的眼泪滴滴答答落下来,几乎连成了一条珠链。
“谢天谢地,”奥蒂莉亚暗叹上帝还是对自己有几分仁慈,这下工作量小多了,“那你还害怕什么?哭成这个样子。”
“您不知道,我瞒得多辛苦啊!要和皇储孙对台词,要去求莱恩多夫伯爵帮忙,我还和布莱希罗德先生说,让他给伯爵些好处呢!这种活我再不要干了,您快把我接走吧。”比尔呜呜咽咽,一派可怜。奥蒂莉亚只好搂着他不停地安慰,暗暗琢磨着,小儿子确实聪明机灵,处事也很灵活,就是心理素质太不过关,以后还得好好教育教育。
威廉见到奥蒂莉亚,倒是十分高兴。他的身体基本痊愈,迫不及待地想要重回工作中,现在奥蒂莉亚回来,他正可以问问如今的政局。只是看到比尔脸上的泪痕,他不由得连连摇头:
“你看看你,把孩子宠得如此爱娇,一见到你就哭哭啼啼,又是撒娇又是要抱,男孩子怎么能这般教育呢?”
“这是比尔太想念我了的缘故,”奥蒂莉亚笑吟吟地揉揉比尔的小脑袋,示意他先出去玩,“让他回家和我住几天就好了。”
“好好好,你愿意带出去就先带出去,娇娇气气的,实在不像个男孩子,将来可要怎么当个军官?”威廉日常抱怨起比尔对军事的毫无兴趣,奥蒂莉亚日常自豪地声明,自己的儿子将来要当外交官,两个人日常争执起来,最后一起笑出声。
“陛下,皇储孙殿下的学校定下来了吗?”看到威廉情绪欢快,奥蒂莉亚不动声色地询问起来。
“反正定在柏林上学,不着急,慢慢挑一所。”
“陛下,我这段时间也在想殿下的择校问题,忽然想到,或许柏林并非最好的选择。”奥蒂莉亚慢悠悠地说着。她早下定了决心,要把玛丽和皇储孙从地理上隔绝开来。他们两个不成器的,任意一人胡闹,自己总能弹压得住,合在一起杀伤力实在过于巨大,需要严加防范。
“哦?”
“布莱希罗德宴会上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细想起来,柏林的风月聚会着实太多了一些。皇储孙入学后,时间安排上更为自由,接触这些事情的机会也多。对他这年纪来说,尚嫌太早了一些,竟是外地更加清净些。”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威廉一时间也跟着点头:“让我细想想,也和皇储夫妻商量一下。”
奥蒂莉亚见好就收,微微一笑:她多多少少有些迁怒皇储孙。如果他不跟着胡作非为,玛丽能闹出的乱子也有限,他们两个,一并都要接受些教训。
于是二货被发配去卡塞尔……妞妞大仇得报,二货衔恨在心……啊哈哈哈哈,当然,二货去卡塞尔念书是因为他爹妈觉得柏林的学校都忒保守,不利于自家娃接受自由主义教育,于是送去了最自由的卡塞尔。于是二货成了他家唯一一个没接受过完整军事教育的人,对他本人来说真不是啥好事,威一和弗里茨不管咋样,军事都还是挺内行的,弗里茨也算得上名将,二货就……一言难尽。自己不内行,在军中也没有威望,最后还让军官团架空了……
妞妞:霍家之耻啊!
二货:闭嘴!老子治不了军官团还治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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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教育问题(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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