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希罗德接到了一个棘手的任务,令他相当头疼的任务。如果有可能,他一点不想接下它。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财富是依仗谁的权势而来。现在主人有直接的吩咐下来,他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诿的。
从古至今,在位者和继承人的关系就十分微妙。譬如许多皇帝,对于自己的皇储保持着莫名其妙的戒心。威廉对自己的独子尚且如此,何况奥蒂莉亚这种,掌握的权势甚至某些程度上超越了君主的重臣呢?布莱希罗德不好说奥蒂莉亚是单纯地不满意赫伯特的恋人,还是对赫伯特本人在做一种谨慎的敲打。他只知道,他一直竭力避免介入这对母子的关系中,现在终于到了避无可避,必须选边站队的时候了。
他手上现就有一封信,奥蒂莉亚写来的。他有两种选择,一种直接去执行,按照奥蒂莉亚的吩咐,瞒着赫伯特;一种在执行前,和赫伯特打声招呼,让他做好准备。无论他选了哪一种,被隐瞒的一个最后都会知道真相。俾斯麦母子中,他总要得罪一个人,他现在要选择的,实际上是可以得罪哪一个。
其实这个问题无需思考太久。显然,布莱希罗德是绝对不敢得罪奥蒂莉亚的。虽说宰相现在年纪渐老,但她家族的人素来长寿。她的父亲就活到了74岁。她的兄长伯恩哈德,至今还在波美拉尼亚乡下活蹦乱跳。怎么看宰相也不可能在几年之内猝然离世。想想她侍奉的主人威廉,当初诺比林刺杀时,人人都想着他活不成了,现在他还精神矍铄地可以另找个女性朋友。有这些先例在前,布莱希罗德可不敢把赌注压在赫伯特身上。
如果不是奥蒂莉亚态度严厉,布莱希罗德其实是很愿意和赫伯特私下里通个气的。但这次奥蒂莉亚明显震怒,布莱希罗德决不敢为赫伯特打掩护。他暗暗在心里同情着赫伯特,手上却一丝不苟地按照奥蒂莉亚的命令,吩咐仆人去给自己的一位得力代理人莱德曼写信,请他马上来自己这里一趟。
“有一件棘手的事要托付给你。这件事涉及的人非富即贵,你一定要再三慎重,务必保密。”莱德曼刚在布莱希罗德面前坐定,就听到这么一声吩咐,他的心头顿时咯噔一声。联想到布莱希罗德的主人是谁,他立即断定,这非富即贵的人里,一定有宰相本人。
“请您和我具体说说。”
“宰相殿下的大公子,和卡罗拉特侯爵的前妻牵连不清一事,你有所耳闻吧?”
布莱希罗德明白,莱德曼不可能不知道此事,现在小报八卦上,就属这件事最为热门。
“我看了一点报纸,”莱德曼谨慎地措辞着,“报上说那位夫人出身高贵且美貌异常,俾斯麦先生也算事业有成,被宰相栽培提拔得足以匹配爵位。因此他们的结合并无什么不妥,宰相也不会拒绝。”
“那是报上的推测,现在要让你做的就是,”布莱希罗德缓缓吐出一口气,“帮宰相殿下跑一趟腿,拒绝那位夫人。”
莱德曼显然吃了一惊。如果托他办事的人不是地位尊贵的宰相,他一定要问个究竟。但既然是宰相,那他只好把所有的疑惑咽进肚子里,留待自己去慢慢消化了:
“宰相不愿意这门亲事情有可原,毕竟女方不是多么清白的妇人。而且家族势力纠缠不清。如果真的操办亲事,多少势利小人会借此诋毁俾斯麦家族的名誉,宰相又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也许不同意婚事反而是最好的。”
莱德曼的话让布莱希罗德微微颔首,他又吩咐了几句,让莱德曼务必保守秘密。同时在执行任务时,只和自己单线联系,一定不得让第三人知道个中内情。莱德曼再三保证后,他这才掏出一封信来:
“这封信落款是我的名字,但里面的字字句句都是宰相殿下的意思。你把它交到那位夫人手中,请她务必给宰相一个满意的答复。”
莱德曼郑重收好信的同时暗暗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自己接下的是一个十分棘手的任务。
奥蒂莉亚很快收到了来自布莱希罗德的讯息,他需要得到奥蒂莉亚的进一步指示。那位夫人如今暂时离开了维也纳,前往威尼斯度假。莱德曼辗转跟了上去,和她前后脚到达威尼斯,并且设法把信交到了她手中。
“……但是那位夫人没有打开看,就把信退还给了L先生。因为她不希望第三方介入。她表示说,毕竟俾斯麦殿下可以直接写信给她。L先生希望能获得来自您的指示,看看他是否应该再次尝试,将那封信的发信人改为您的名字。为保密起见,这封信请您阅后返还,我随时听候您的调遣。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实现想要的结果。”
想不到这女人竟如此傲慢,居然认为我会放下身段,和她本人对话。奥蒂莉亚冷哼了一声,并不打算轻举妄动。她嘱咐布莱希罗德先为她打探一下那位夫人的信息,尤其是她的经济状况。正好他有很多的银行家朋友。
“啧啧,这赡养费不低啊,”布莱希罗德动作麻利,很快传回了一些他在布雷斯劳的银行家朋友收集的零星信息。奥蒂莉亚此刻正一脑门官司地瞪着不成器的女儿,玛丽对母亲阴沉的面色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看着布莱希罗德的信,还大声念起来,“‘卡罗拉特侯爵同意返还夫人嫁妆中剩余的11.8万马克,并支付每年2.4万马克的赡养费。侯爵还有一些心腹,或许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的关系,劝说侯爵不要同意让离婚令生效。’”
奥蒂莉亚恼得头疼,只好使劲瞪着女儿:“我听着你怎么还有点羡慕的意思?”
“赡养费挺高的,”玛丽若有所思,“要不我到时候也离个婚?”
“你先想想怎么嫁出去吧!”奥蒂莉亚四下张望着,寻找自己的手杖。要是它在自己手边,她保证要把玛丽打个屁股开花。玛丽嘻嘻一笑,赶紧把手杖在自己裙子里藏得更隐蔽了些:
“信里说,除非宰相有不同的指示,否则L先生就得离开威尼斯了。妈,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威逼利诱,无非这点法子。”奥蒂莉亚烦闷地挥挥手,仿佛在赶一只看不见的苍蝇,“既然来了,就给我干点活。去给布莱希罗德写回信,告诉他,想办法向卡罗拉特侯爵和那个女人透露点风声,就说是我的意思,希望他们撤销离婚的决定。经济上如果想要补偿,我是可以出的。措辞你自己斟酌。”
“包在我身上,妈妈!”玛丽拍着胸脯摩拳擦掌。只是埋头写了不到五分钟,她又一脸憧憬地抬起头,“妈,我这样算不算干了你的秘书的活儿?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放弃赫伯特,培养我做你的接班人了?”
奥蒂莉亚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干瞪着眼睛,半天才说出句话:“我的宝贝女儿,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我还不想一代以后就砸了俾斯麦家的招牌。”
赫伯特此时也在写信。他在信中对爱人做出了种种承诺:“再过一个月我就启程去威尼斯,看看我们的婚事能否可以如期举行。你也知道,我们所行之事遭遇了许多反对,我们得考察一番,看看我们能否被社会所容,能否在社会中立足……”
写到这里,他顿住笔,愁眉苦脸地想到母亲的态度,不由得心头笼上了一层阴霾。他又回忆起,这些天玛丽这个妹妹看见自己时,神态总有些似笑非笑的得意。他怀疑母亲和她透露了些什么,又或许只是自己过于多疑了。但愿只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于是他俯身继续写了下去:
“我会向母亲做更进一步的努力。这件事于我们两人都是生死攸关的。但我现在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我唯恐此事前途吉凶难测。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祈祷。如果不能和你有金玉之缘,我恐怕自己命不久长,只好抱憾死去了。”
他慢慢把信封好口,放在贴身的衣袋里,满心都是不安和惆怅。为了排遣心情,他随手抓起手边的报纸看了起来。第一份就是《福斯报》,他看了几分钟,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忘了这是份主打高端读者的,反对自己母亲的报纸。他甚至还盯着那个丹麦批评家布兰德斯的专栏看了许久。那个批评家写了长长一篇专栏,分析为何奥蒂莉亚始终不受中产阶级文化人的欢迎,顺便痛批她那突然发作的坏脾气和精神紧张的症状。而根据他的分析,奥蒂莉亚如此行事的原因正是因为儿子那不如意的婚配对象。
赫伯特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报纸扔到了一边。他并不喜欢世人,也不在乎他们的眼光。他不惧怕和全世界为敌,但他惧怕自己的母亲,如果要与她决裂,那他宁可死去。
那是自己等候多年才出现,辛辛苦苦才能亲密并肩坐在一起的母亲啊!
妞妞默默抱起比尔:现在家里只有你一个小可爱了~~
威一:很快这个就也不可爱啦
妞妞……日子没法过了~~
于是布莱希罗德把赫伯特得罪得透透的,赫伯特没过三个月就找茬和人家吵了一架决裂了~~
布莱希罗德:代理人心里苦啊,有胆子和你妈吵架去啊o(╥﹏╥)o
赫伯特:切,我这不就是没胆子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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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爱情折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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