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七尺男儿,也不好欺负手无寸铁的女子,长陵不欲与她纠缠,看都没看,扭头就走。
那女人拢了拢衣物,跳下床要来追他,长陵像被狗咬了一般,迈开长腿,往舒望工坊的地方跑。
舒望正坐在院中,下午刚砌好的土炕还没干,她让人在里头烧了些稻草和枯树枝,加速烘干。
下午她回马厩那边,发现长陵和山还没回,就在工坊里草草煮了点粥,端着碗坐在门前墩子上吃饭,忽然看见矿场那边风风火火地来了一群人。
“你就是舒望?”
被所有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生得白皙粉嫩,五官平平,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扑面而来。
此时的人大多皮肤黑黄,如此偏远的地方,能有这么一个肤白的女子,大约常常受到夸赞,被称为“美人”,难怪她趾高气昂的。
舒望笑了笑,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抬手将掉落颊边的乌发抚上去,长指纤纤,凝白如玉,她的脸光彩照人,顾盼生辉,微微撩发,便散发出一种妩媚天成的气息。
小姑娘微张着嘴,没想到自己的对手是这样天姿国色的大美人,虽眉眼稚嫩,却隐隐可见未来的神女之颜。
“你……你……你是哪里来的?”
舒望手上捧着破碗,讶异道:“我从哪里来,同你有什么干系吗?”
那小姑娘叉着腰,盛气凌人:“我叫做姜女,是刑都最美的女孩子,阿爹说让我服侍长陵公子,叫你做我的婢女。你把这破碗扔了,碗里什么东西黏糊糊的,真恶心!”
舒望这下是真的诧异了:“你阿爹让你给长陵做妾?”
姜女气愤不已,高声叱道:“不是做妾!!!是做夫人!长陵公子是赵国公子,将来必有大成就,我先跟了他,以后就是王后了!”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斩钉截铁,连舒望都忍不住点了点头,收了碗进屋。
“那你去矿场那边吧,他不在这里。”
“你这贱婢,没大没小!叫我‘夫人’!”姜女被她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在外头跳脚。
舒望叹了口气,道:“你要嫁长陵为妾,同我有什么干系?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只不过志同道合,并肩同行了一阵,他有他的阳关道,我也有我的独木桥,麻烦你直接找他,不要来烦我。”
姜女不信,问身后的那群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有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说:“住在一间屋子里,还能是什么关系?长陵公子刚来的时候,还谎称这贱婢是他夫人呢!”
姜女的暴脾气一下子被“夫人”两字点着了,在外头拍门:“你有本事勾引长陵公子,你有本事出来啊!我倒要看看,是你更得公子欢心,还是我更讨人喜欢!我有阿爹撑腰,我家有良田奴隶,高屋大院,我还有个给袁将军做夫人的庶姐,我的出身这样高贵,是你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的!长陵公子只能是我的。”
“是你的,都是你的,你是凤凰我是鸿鹄,你栖你的梧桐树,我住我的破草屋。”
舒望从窗口泼了一盆水出来,将将泼在她面前一步远,溅起的泥土沾湿了姜女的裙角,令她暴跳如雷。
“你找死!竟然敢弄脏我的新衣!来人,把她的脸给我划花了!”
她才不敢承认,是自己听不懂舒望的话,什么“凤凰”,什么“鸿鹄”,她又没读过书,怎么会知道?但眼前这个女人偏偏就知道,绝不能留她在长陵公子的身边,她这么会蛊惑人心,又读书识字,威胁太大了!
舒望端坐屋中,眼皮都没抬一下,叱道:“来人!把他们赶出去,以后不要什么东西都放进来,否则军法论处!”
外头涌进来一群小兵,把姜女一行人架起来扔到了和黄泥的泥坑里,姜女在人堆里挣扎着,无能咆哮,却丝毫撼动不了舒望的心情。
长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跑边问:“家里怎么会有一个女人?”
“不知道。”
舒望面无表情,捞起一团黄泥,往手上半圆形的碗状物上糊去,一手扶着泥碗,一手用力拍打,好似手下的泥碗同她有什么过节一般。
长陵觉出她心情不佳,却不知为了何事,只得问:“今日可还顺利?”
舒望仍旧像个机器人似的,吐出两个字:“没事。”
那衣衫不整的姜女已追到了门口,一手捂着衣襟,一手揽着长发,含羞带怯地望着长陵,却不敢上前一步。
谁叫门口两个大汉已经拿起了锄头待命呢?被扔进泥坑的滋味她可不想再试第二次。
长陵见她过不来,心神一松,道:“门口是谁?”
“你的女人,处理一下。”她扔下泥碗,转身进了屋。
长陵愕然,呆在原地,将这句话品了几遍,忽然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儿。
他走到门口,姜女含情脉脉,看着他那双墨色眸子,只觉眼前之人无一处不完美,连周身气度也叫人折服,值得她托付终生,掩面羞道:“公子,姜女是来侍候你的。”
长陵下意识退后几步,身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沉声道:“我不需要女人侍候。”
姜女急了:“公子!我的庶姐是袁将军的夫人,我父亲是刑都首富,就连秦将军,也要对我毕恭毕敬,你娶了我做夫人,我父亲的家业便都是你的了,到时候你招兵买马,做个天子也使得!”
长陵冷着脸,实在无心同她纠缠,叱道:“一个女儿家,如此厚颜无耻,叫人恶心,滚!”
姜女见他转身欲走,急得上前两步,要去拉他的衣袖,岂料长陵手疾眼快,夺过其中一个护卫的锄子,一头对准她的肩膀,用力一推,将她整个人推后几步远,脚下蹒跚,又落进了泥坑。
暗中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姜女涕泗横流,从泥坑里爬起来,又羞又气,对长陵还有什么仰慕之情,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拿烂泥裹起来在火里滚一圈。
长陵回身进屋,心情忽然大好,对舒望说:“我处理好了,下次不论何人,一律赶出去便好。”
“从今日起,我搬来这边住,你和山委屈点,还是住在马厩那边。”
长陵正欲倒水的手放下,疑惑不解:“为何?”
舒望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道:“这边有护卫,也有女工,我可以同女工们挤一挤,其实本就该这样的,是我欠考虑,没想到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四个字一出,长陵便立刻想到了今天在矿场听到的闲话,那些男人拿她编排污言秽语,怕是传到她耳朵里去了。
他沉默良久,才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他们要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这里很不安全,我怕你晚上出事,还是让我守着你吧。”
“比起人言带来的伤害,其实更多的是考虑到你的前途。”舒望斟酌一番,把今天姜女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姜女家中也算有权有势,她能看上你,说明你的身份和能力还是受人赞赏的,若有钱财人力支持,你积攒威望的速度会更快。”
长陵垂眸,眼神黯然:“你叫我去同姜女联姻?”
舒望诧异道:“这事同姜女有什么干系?合作也不止联姻一种方式,当然,若你对姜女有好感,也想娇妻美妾在怀,良臣宿将拱卫,也都是你的事,同我没关系。”
长陵恼了,忽然欺身接近她,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同你没关系’?舒姑娘,你要记得,我们之间是有过约定的,你口口声声许诺与我共夺江山,辅佐于我。我若在前头冲锋陷阵,那打理我的后院,难道不该是你的责任?”
舒望听罢,除了觉得他口气略嫌怪异,竟找不出一丝逻辑上的漏洞。确实,她说过要辅佐他,但她的潜台词是帮他处理军政大事,建国立业,可不是什么打理后院,对付女人。
不知为何,长陵脱口而出,说了一段意味不明的话:“请舒姑娘以后也要记得,这种女人,来一个打一个,不用手软。”
她瞪大了眼睛,红唇翕张,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长陵看她败下阵,见好就收:“不提这话也罢,阿舒今日有些什么收获?你可知我今日在市集上,听到了什么消息?”
舒望头雾水,本来聪颖的脑袋瓜一下子迟钝了不少,顺着他的话头,傻傻地问:“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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