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同派来的卧底,一直在监视着舒望和长陵。
但舒望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常常把他们支使得团团转,就算是做得再好,舒望也不与他们多说一句闲话,只是言简意赅地下达着各种指令,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舒望谨慎,长陵更是警惕,除了舒望和山,他完全不信任其他人,而且他有过抓谍探的经历,秦同手下那些草包卧底,还入不了他的眼。他们眼珠子一转,长陵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与舒望对视一眼,舒望便也知道了,就加倍地折磨那些探子,脏活累活都让他们去做。
姜女来闹过那么一场后,好似暗中潜藏的许多人突然冒了出来,矿场这边前所未有的热闹。
“主公,又是来送金银珠宝和女人的。”山堵在大门口,外面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的好似菜市场。
在他们眼中,长陵便是一棵奇货可居的大白菜。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棵白菜正打着刑都城的主意。
“就连姜达都想攀附长陵公子,姜女可是他的掌心宝,就这么拱手送给了长陵公子,他还不肯收!”
“我怎么听说,是姜女任性,自己听见长陵公子样貌好,自荐枕席的……”
“怎么可能?姜女身份不低,那长陵公子再怎么说都还是个奴隶呢,你看见他脸上的刺青没?”
“……”
诸如此类的对话,天天在门口上演。
刘喜从上次被长陵恐吓了一顿后,简直成了他的跟班,矿场上的事他也不管了,反正再怎么挖,也不可能挖出金子来。
舒望却觉得,他们大概是寻错了方向,按此时的生产力,一个铁矿不可能只开采几十年就枯竭了,这样的半露天大矿,开采起来难度很高,但相应的,回报率也应该很高,不然先辈们根本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开凿矿洞。
刘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三年前昌国亡了,矿场上的老管事殉国明志,我才上了任,好些老工人都跑了,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边开。”
舒望目瞪口呆:“你是不是不懂如何采矿?”
刘喜点了点头。
长陵冷哼一声,什么“殉国明志”,恐怕是被他和秦同逼死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连一个采矿老手都没留下来?
舒望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把磁粉附在锄头上,让刘喜他们绕着矿场四周转了几圈,惊奇地发现,锄头上的磁铁慢慢改变了方向,指着北方。根据几个锄头上磁铁指向的角度,舒望计算出了新的开采方位。
刘喜将信将疑,但迫于长陵的精神压迫,还是带了几个人连夜去挖地了。
挖到半夜,还是一无所获,几人精疲力尽,心生退意,嘀咕着:“什么舒姑娘,就知道瞎闹腾,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一锄子下去,却听见了“铿”地一声脆响。
几人登时精神大振,采矿两年多,他们已经听惯了这个声音,熟的不能再熟。
“是铁矿石!是铁矿石!”有人兴奋地叫喊起来。
刘喜忙嘘他一声,铲子往他后背一敲,把那个鲁莽的小伙子撅进了坑里。
“叫什么叫?!就你认得矿石?就你能耐是不?不怕秦将军的人听见了要你命?”
几人连忙噤声,蹲下来一副密谋大事的样子。
刘喜在长陵身边跟着跑了几天,大概也知道了他的意思,长陵知道他是个十足的小人,但这小人,也是有划分的。
刘喜就属于那种有利可图就很忠心的小人,他天生不是领导者,就是根墙头草,谁厉害就跟谁,为了自己的利益能不惜一切。其实他这样的人,上位者是很喜欢的,只要本身实力强劲,能控制住他,就不怕他爬墙出卖了自己。
长陵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要做什么事,也没避着刘喜,刘喜看他又是找兵器,又是对自己威逼利诱的,大概也就猜到了长陵要干什么。
乖乖,真是不要命了,一个黥面的流犯,要跟秦将军作对——
但是,不知怎的,他的脚步还是停在了长陵身边,秦同的手下来问他长陵的动向,他也睁着眼睛说瞎话给打发了。
老天爷,这一次可千万不要站错了队啊!
刘喜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一遍,心一横,跳下深坑,几个人就着火把的微光,开始往下挖掘,那些坚硬的黑灰色矿石,反射着幽幽亮光,令众人欣喜若狂。
一大早,舒望在院子里刷牙,这个院子经过秦同派来的探子的“友情”帮工,已经面貌大改。
往东边竹林,多了几间黄泥砖砌的大屋,还等着风干墙面,顶上已经铺了大量干草,往西边低洼干塘边,多了两间茅房,外边挂了两个木牌,上面写了“男”、“女”,简单的两个字,竟然叫很多一辈子没见过文字的老百姓大开眼界。
火炕早就烘干了,外面延伸出屋子,被搭成了灶台,又盖了草棚,堆满了柴火。工人们睡在里面,晚上随便派个人起身添些柴火,一直酣睡到天明,身上都是暖呼呼的。
舒望起床,长陵已经在外面跑过十多圈,打过几套拳了,她见长陵面有喜色,便笑着问:“矿场上挖出来铁矿石了?”
长陵苦着脸,无奈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本想着给你一个惊喜的。刘喜他们按着你画的方位连夜试挖,果然挖到了新的铁矿石,听说那里的铁矿品质很高,比原来矿场里出来的杂石好得多。”
舒望毫不意外,此时的磁铁都是天然磁石,杂质多,但她昨天试方位的时候,那些磁石却齐刷刷地指向一处,说明此处地下有大量磁铁矿,并且品位很高。
所谓“品位”,是指铁矿石中铁元素的质量分数,通俗地说,就是含铁量,对于磁铁矿,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就是极高的了。
“阿舒对铁矿很有研究?”
舒望摇摇头,她哪里研究过铁矿,不过是走的地方多了,有些微末见识,她有个过目不忘的本领,写小说查资料一多,记下来的东西堪比一座图书馆。
“不光是开矿,若以后你要逐鹿群雄,兵器必不可少,我看刘喜他们建造的冶炼炉,根本不足以炼出更好的钢铁,这两日我仔细想想,怎么把高炉炼钢法、鼓风机这些东西还原出来。”
“辛苦阿舒了。”
舒望笑笑,正准备招呼他吃早饭,秦同一身戎装,怒气冲冲地骑着马奔来。
风驰电掣间,秦同已经落地,甩着带刺的马鞭,怒目圆睁,恨不得把两人生吞活剥了。
“舒望!你这贼妇,竟然敢骗本将军!”
小木桌被秦同震得起了尘灰,上面的饭菜也挪了位,舒望微微皱眉,道:“秦将军,做生意的事,你情我愿,何来的‘骗’?更何况,我对你没有半分隐瞒,你说我骗你,可有证据?”
秦同怒不可遏:“你要是没骗我,何必遮遮掩掩,怕人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可没有遮遮掩掩,只是秦将军派来的人见不了光,做着探人**的龌龊事,被人察觉了,还要倒打一耙。”舒望冷冷地看着他,只觉得秦同像个讨人嫌的苍蝇,挥之不去。
“你休要狡辩,姜公已经派人告知于我,这天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冻伤膏,就算有,也不是你一个小女子瞎摆弄就能做出来的!姜公他见多识广,你一个黄毛丫头,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秦将军此言差矣,姜公再见多识广,也不出北林九城,一个连殷洛都不曾去过的商贾,有什么脸面妄称刑都首富?舒姑娘的来历你并非不知,等她做出冻伤膏,一切自有分辨,秦将军此时就对舒姑娘纠缠不休,难道是——”
难道是东野原出了什么问题?
长陵敏锐的军事意识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秦同一噎,恨恨地剜了长陵一眼,本来前几天下雪,与陈国的战事耽搁了一阵,但天晴雪化,岳怀又开始点兵吹号,向他邀战。
舒望拖拖拉拉,确实令他心急,开始怀疑这是个骗局。
“原来是陈国人有异动,”舒望的声音温和可亲,如春风拂面,令人心生好感,“秦将军为何不早说?我昨日才做好了一批,只是苦于木桶笨重,携带不便,需要一些竹筒来分装,才耽搁了。”
秦同眼睛一亮,拍着桌子,凑近追问:“真的?”
“我和长陵的命可都攥在秦将军手里,又有什么理由欺骗于你?”
秦同身体后仰,有些尴尬,不过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反而斥责舒望:“既然做好了,就应该早点拿出来!又是要钱又是要人,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
舒望心下讽笑,面上却不显,当着秦同的面,派了他的卧底伯常,去当日那个卖竹器的老伯家里取竹筒。
“你说什么?!就这些破东西,也要一金?”秦同咆哮着,怒而出鞭,把伯常的手臂抽出了血,“我养你是吃干饭的吗?!说军中征调都不会?”
“可是……”
“可是什么?!娘们唧唧的,快说!”
“可那老头说是舒姑娘向他特订的,早谈好了价钱,就是一金。”
“舒望,你他娘又坑老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