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童府后,童淮叫我去他书房。
他找到了侵入城中的西域人,搜出了贵妃与阿尔斯楞的书信,阿尔斯楞是草原上为数不多的,依然忠诚于腊脱小王子的部落。
我放下书信,“城防军有十万人,御林军有一万人,你手里和凌驭风手里各自能调动的最大数量是多少?”
“没有那么多人的,城防军这些年来吃空饷的很多,又有退役后名单没有更新的……”
我打断童淮的话,“我不管有多少吃空饷的,告诉我准确的数字。”
童淮面露难色,我怒道,“这江山换了姓,凌驭风会容得下你?”
“罢了罢了。”童淮走到书架前,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里是一本花名册。
薄薄的花名册并没有写多少名字。
“这是在长安的参将的名字,只有手上还有超过五百人兵马的才会被写在这本小册子上。”
花名册很快翻完了,童淮塌下肩膀,“凌驭风手里有一万二的步兵、一千轻骑、一千重骑。我和左相手里有五千城防步兵。”
我整个人靠在了太师椅上,说话都没了力气,“朝廷每年用十一万人花销,供养了不到两万人的军队?”
这个国家的树根真的是烂了。
童淮踩着小碎步走到我身边,“所以我才叫你多带些兵回来多带些兵回来,你怎么就不听呢?你说你那一千轻骑在路上,能有什么用啊?那凌驭风手里可还有一千重骑呢!”
我十指交叉,大拇指不停打圈,“凌驭风……他应该会在我的轻骑到了后再把我们一网打尽。不慌,我们还有时间。”
“等你的轻骑到了再打,他的损失也会更重,现在就动手,等我们都死了,你的轻骑也未必要打。”
“不,看来你跟他同朝多年,却依然不了解他。他喜欢看别人输得彻底,输掉所有的砝码,他就是这么个东西。”
童淮还想说什么,管家却敲开了门,“老爷,王家小少爷送来一封信。”
“是休书吧。”我把信拆开。
王怀枫送来的不是休书,而是明天邀我游湖的请柬。
我把请柬扔在桌上,童淮带着看一段孽缘的笑容说道,“看来那王家小子是舍不得与殿下和离。”
“一个大他十岁的老女人,名声又那么差,为什么不写休书?”我依然想着兵变的事情,心中十分烦躁。
“殿下,您太低估自己了。你高挑、美丽、手握边境重兵、又是皇室嫡系除了皇上以外唯一的成年人。您拥有的话语权和筹码,是独一无二的。”
“这就是你当初找我合作的原因?”
童淮笑笑,没有回答。“婚姻的本质是交换筹码,而您能给王家带去的筹码,比他们带给您的,要多得多。他们急得跳脚,是因为您要溜走啊。”
“用来维系婚姻的竟然是利益而不是爱情,我倒是受教了。”
童淮听出我话里有话,婉转道,“殿下,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敢保证,那王怀枫前天冲进屋子,见到殿下如此美丽,心里必然是十分满意的。
“再美丽的皮囊也抵不过岁月,永远年轻漂亮的只有青楼的歌妓。”
“青楼的歌妓再美,也只是玩物。她们没有尊贵的出身、没有母家的荣耀、更没有边境的重兵和一手提拔的人才,还有同坐一条船的伙伴。”童淮说完,给我倒了杯茶。
我端起茶一饮而尽,“童大人希望我去游湖?”
童淮捋捋胡子,哈哈笑道,“我是觉得,这姻缘没什么不好的。”
邀约的湖离童淮家有一定距离,童淮建议我坐马车,但我看着马车前瘦骨嶙峋的马,还是把战马牵了出来。
那湖名叫月牙湖,周围有一片假山群。
我走到假山后面的时候,正好听见王怀枫大声说道,“哼!我今天喊她来,就是为了要羞辱她!让她知道厉害!以后还敢不敢给自己的丈夫使脸色了!”
周围有一些人应和道,“还是王兄厉害,公主的面子也不卖,不愧是咱们帝都才子,有底气。”
一时间,我不知是否该立刻回去,我前几天才吃了三个泥巴包子,那味道真不怎么样。
我硬着头皮向湖边走去,王怀枫看到我后一路小跑过来,他拉起我的手说,“那些是我书院的同窗,我带你去认识一下。”
我把手抽出来,“休书呢?”
王怀枫眉头一挑,“我没有听错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直到他意识到我没有在开玩笑。
“为什么总要提休书的事?我并没有嫌弃你,你老妄自菲薄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前途无量,不想耽误你。”
听我说完,王怀枫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语气也放缓了,“我没有那么说,你就不要这么想。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相互扶持,我觉得没什么,这就够了。好了,我带你去见我的同窗们。”
我闪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其实这世上,有许多好女子,我年纪大了,名声也不好,是真的怕会拖累你。”
王怀枫抬起下巴,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你从前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老实说,我很不喜欢。但我们毕竟是夫妻了,以后要同甘共苦的,所以你要乖乖的,呆在家里,不要给我惹麻烦!”
但即便他抬起头,我还是要低头看他,“我随性惯了,恐怕没办法乖乖呆在家里。”
似乎是觉得十分没面子,王怀枫怒道,“你是女人,要守妇道,要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
我终于发现这场对话没办法进行下去的原因,我们在各说各的,我用成年人的思维来回答了他少年人的问题。
成年人的世界是婉转的,没有对错。
“对不起,我想我从一开始的回答就让你误会了。我并不是真的担心嫁给你后会出现什么问题,我只是在找一些不那么直白的台阶。”
王怀枫惊讶地看着我,或者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他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要和离,因为我不爱你、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王怀枫用手指着我,眼睛红红的,和小兔子一样。
“休书是给你的台阶,不是给我的,如果你不给的话,我只能自己去官府和离了。”
王怀枫冷笑了两声,从怀中拿出几张信纸扔在地上。“是因为这个叫艾维斯的西域人?他是你的副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掉在地上的信纸写满了拉丁文,最后是一张用白描画的荷花。
我把信捡起来,惊讶地质问道,“你去驿站截获了我的信件?还拆了出来?这是我的私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我是你的丈夫,我当然有资格这么做!”王怀枫回答得理所应当。
“就算你是我的丈夫!你也没有资格这么做!王怀枫,这是我最后一次试图和你沟通,但很显然,我失败了,我现在就去府衙和离。”
“你敢!”
王怀枫抓住我的手臂,这时,破空声传来,我下意识地推开王怀枫,但还是慢了一步,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手臂。
伴随着假山后的一片惨叫声,又有四五支短箭射来。
我拉着王怀枫躲在了假山后方,划开信号弹向天空射去。他的血不停在流,我拿出随身的纱布绑住他的手臂,然后折了一根树枝让他咬着。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嫌树枝脏不肯张嘴,我扭了一下箭矢,在他喊疼的时候把树枝塞进了他的嘴里。
“会有些疼,你先忍着!”我拔出藏在靴子一侧的匕首,将箭矢外露的部分砍去。
“救我……”王怀枫的衣服染了一片血迹,他抓住我的肩膀,脸色苍白。
我在他的手拿开,在他的伤口上倒了一些药,“不要怕,这点小伤死不了。”
接着我吹响口哨,战马通灵,很快就有马蹄声传来。
我把王怀枫拎起来,他娇滴滴地靠在我身上喘气,“好疼啊……我走不了了……”
“你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腿,怎么就走不了了?我只有三发袖箭和一把短匕首,袖箭用完了还不逃出去,我们都得死。”
我的战马已经跑到了附近,我拖着王怀枫走到了战马身边,我喝道,“快上去!”
“不……不行……我很久没有出去狩猎了……”
又有几支冷箭射过来,我用匕首挡开一支,还有一支差点划破我的大腿。
“快骑上去!你在磨蹭什么!”
“不行……它比普通的马高好多!我害怕!啊!……”
我抱住王怀枫的腰把他挂上了马背,然后一个侧翻骑上了马。
“别乱动!你掉下去了我可不会把你捡起来!驾!”
绕开假山之后,一路上有许多书院学生的尸体,七横八落的,鲜血染红了草地。一个人被一把剑贯穿胸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伸出手,“救……救……”
“他是我书院的同学……”
我加快了马匹奔跑的速度,“你命大,不然你也得躺在那儿。”
“是谁要杀我?”王怀枫呜咽地说道。
“要杀的不只是你,还有我。凌驭风兵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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