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兵变(上)

阿银看到我的信号弹后迅速带人向我汇合。

“殿下,城里已经戒严了,童大人和左相已经去调用剩下的步兵了。”

阿银把弓和箭袋给我,我把箭袋绑在身上,“季真呢?”

“老季已经带着骑兵到城外了,兵部会派人为老季开门。”

我让人把王怀枫放到担架上,顺便清点了一下人数,只有百来个人,刀兵居多。

“我们人不多,先通过根据点的移动和大部队汇合,所有人全速前进!弓箭手要掩护刀兵。”

我们一刻也不敢停,步兵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探子查到凌驭风的动向了吗?”

“军队暂时还没有动向,但是那些先前潜进长安的西域人已经在城里造成了不小的骚乱。”

我十分诧异,“上次左仆射没有赶尽杀绝吗?”

“说是漏出去一小部分人。”

我的心几乎停了半拍,我失策了……

不是所有人都会和我一样对这个国家毫无保留……

童淮和左相正在书房部署。

我掀翻桌上的沙盘,一脚将童淮踹在地上,他太胖了,一个后仰把椅子都压瘫了。

“故意放走一小撮西域人,一开始就打算把事情闹大了是吗?我和王怀枫今天会在湖边受到埋伏,你们也早就知道了吧。”

左相拦住我,和稀泥道,“殿下,童大人也是逼不得已啊,如果不这样的话,凌驭风怎么会提前计划,我们也不能占尽先机啊。我们知道殿下英武,一定是能全身而退的啊。”

“我和王怀枫都死在那里,才是你们最希望看到的吧。王氏失去继承人,之后二十年再掀不起风浪。我死在那里,我的骑兵就由你们接手。等兵变平息,皇室嫡系没有成年人主持大局,你们就能趁机扶持幼主上位了,算盘打得真是响啊左仆射!”

童淮擦掉嘴角的血,揉了揉胸口,“殿下也不是全然坦诚相待!如果不是殿下先有隐瞒,我们又何必如此呢。”

左相夹在中间,继续和稀泥道,“哎哟,左仆射,你也少说两句吧。”

“您明明带了三千骑兵回长安,却谎称一千。难道不就是为了探清长安这些士族手里,到底有多少筹码么?”

我一怔,开始头皮发麻。

不行,现在不能得罪童淮。

我得稳住他!

“好、很好。”我控制住情绪,“童大人,抱歉,我失仪了……我的确有所隐瞒,当时你让我带兵来长安的时候,一来我不清楚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二来,边关守将带兵马来长安本就是重罪,国法在上,我不敢违拗。”

我蹲下身,对着童淮伸出手,“童大人,如今大敌当前,我们应当同仇敌忾。先前的事情,咱们就此作罢,一笔勾销,谁都不再提了。实在不行,你也踢我一脚嘛。”

童淮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在殿下眼里,老夫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吗?”

他没能中我的计,我只能把手收了回来。

我笑着夸赞道,“好好好,童大人不但怜香惜玉,还宰相肚里能撑船呢~”

左相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让人把沙盘回正,“不闹了就好,不闹了就好。”

我看着沙盘问童淮,“苏家和王家什么态度?”

“苏家府门紧闭,门口和墙上都挂满了大红灯笼。王家爷俩进宫了。”童淮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揉着胸口。

书房里一阵沉默,苏家保持中立,帮会赢的一派;王家彻底投诚了。

局势不容乐观。

我把沙盘旁的小旗子拿在手里盘算了一会,全插在了沙盘上。

“打吧。”

我说完后,童淮和左相都看了我一眼,童淮谨慎道,“殿下,这输了可……”

“咱们都输不起。给我五百弓箭手,我掩护你们。”

左相抢了话头,“殿下,要把王怀枫带着么?他是王家嫡子,可以是个筹码。”

我本来下意识地想打一记毛栗子在左相脑门上,却一下清醒,手停在半空,十分尴尬。

童淮咳嗽两声,骂道,“王怀枫是天下读书人追捧的新秀,拿他当筹码?置天下读书人于何地?置殿下于何地?!……”

我把手收回来,“中央的骑兵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虽然装备会好一些,但跟我的骑兵对阵,胜率最多五五开。虽然我们的人少一些,但我有信心赢。”

其实我说这话心里也没底,打仗以多胜少是常态,因此所有以少胜多的战役都能被写进史册。

但我总不能让这两个没上过战场的文官去行军布阵。

太阳已经偏西,晚霞追随着夕阳的痕迹布满了天空。

阿银穿着不合身的盔甲骑着马跟在我的身后,我让阿银不要害怕,他的身手很好,骑着马,活下来的概率很大。

阿银苦笑道,他不怕死,光明神会看着他,但是他有个问题很困惑,希望我能给他答案。

“你为什么要上战场?你是女人,你再厉害、再强大,也永远打不过男人。女人学再多的格斗技巧,也能被男人的体术轻松破开。活下来概率不大的人是你。”

阿银的话让我想到一句诗,但这句诗却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可怜卢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从前我上战场,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能让别人看得起我。但今天我上战场,是为了这个国家,我必须维护这个帝国的安宁,这是我的责任!”

阿银看着我,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有一些光芒闪烁。

兵部尚书骑着马追上我的队伍,“殿下!库房里除了之前清点的十门大炮,还发现了两门老的,还能用!”

“很好,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找到最会说话的官,一定带动士兵的情绪,让所有人相信我们会赢。”

兵部尚书屁颠颠地骑马走了。

入夜的时候,凌驭风发动了攻击,他让一千轻骑兵和五千步兵围住宫门,用来对付童淮的五千步兵,另外一千重骑和七千步兵狙击我的三千轻骑。

不单单是我们知道他手里有多少兵马,他也知道我们的。

后半夜的时候,一小支队伍冲出突围告诉我最新的战况。

领兵的将军站在我身边,七尺高的汉子,一下就流出眼泪,“我的兄弟保我突围的时候,左手中了箭,他是个左撇子,为了不拖累我,他拿着右手举起刀,不熟练地对着自己的左手死命地砍着……”

“嘭!……”

大炮落地的火光炸开了黑夜的一角。

天上是星光和明月,人间是血腥和哀嚎。

炮弹所剩无几,库房里还剩下最后二十多枚炮弹,但是从前的老炮,口径很大,只能放进那两门剩下的老大炮里。

“殿下!那老大炮不能用啊!弹药冲力会往后,点火的人跑不掉,会死!”

我的箭囊空了,“我们还剩多少人?!……”

“报告殿下,重伤的二十多个,轻伤的两百多个,还有四十多个没受伤。”

“重伤的手还能动么?能点火么?”

“殿下!”

我把箭囊和弓都扔在地上,将腰间的剑拔出来,“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战局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只能赢,不能输!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们都要守住长安!否则一旦天下大乱,你们的家人,就会经历和你们一样的恐惧!”

“你们想让自己的父母妻子,看到流出内脏的尸体、看到被血染红的大地、听到厉鬼在人间的嘶嚎吗!”

“如果你们不想,就跟着我杀出去!”

我带着剩下的人离开,那二十多枚炮弹掩护着我们离开,每一次落地的火花,都是一个人用生命为我们铺开道路。

当晨光初现的时候,凌驭风的一千重骑和七千步兵终于被剿灭,季真全身都被染红了,血渍在他的盔甲上干涸。

他的双眼全是血丝,看到我后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声,“他娘的,哪儿有轻骑和重骑打的道理!还有那么多步兵!他们就在下面,用血肉围住马匹,把人生生地拖下去!”

我看向季真身后,稀稀落落的,那是我的“三千”轻骑。

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匹马,都是我在坤州一点点积攒出来的,他们是我这六年里所有的一切。

现在,我眼前只剩下两百人不到的骑兵。

我忍住泪,骑上马拿起长枪,“我知道你们这一仗打得很辛苦!但现在不是喊苦喊累的时候!童大人在宫门前死守,我们得去支援他!所有还能行动的,跟上我!”

季真擦干泪,跟在我身后举起了大旗,阿银举起号角,吹了起来。

童淮那里的情况也十分惨烈,尸体堆满了司马门的城墙,连他家的管家、家丁、护院都穿上了盔甲,跟着他一起站在城门。

城下只有不到五百人在苦战,但对面的骑兵却还剩四百有余,步兵也接近一千人。

我带着骑兵冲进了敌军的左翼,划开了他们的阵型。

“是公主殿下!弓箭手掩护!”

我用巧劲将两名敌军击落下马,但是却被第三个人抓住了长枪。

被抢走兵器,是死;被击落下马,是死……

就在我必死无疑的时候,阿银从一边骑马冲来,一刀砍下了那人的手臂。

鲜血染红了他的银发,在阳光下变成金色。

“女人,你欠了我一条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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