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兰教行事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疯狂。
因为他们的领袖本身就是疯子。
是的,
这个女人,
这个明艳的女人,
这个明艳又美丽的女人,
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我的额头流下一滴冷汗钻进鬓角里。
瞭望台外传来号角的声音,紧接着伴着飞沙的马蹄声裂空而来。
“你是个疯子!”
她哈哈笑了,“不然呢?我的人最少,除非你们两败俱伤,否则我不会有获胜的机会。”
“不管是派人潜入长安,挑唆凌驭风和阿尔斯楞合作,还是在坤州边境散布瘟疫,让科玛多被胜利冲昏头脑、放松警惕,以至于被阿尔斯楞暗杀。都是你想促成三方对立的局面?”
“其实这不是我最初的计划。凌驭风的要求是,让乔麟背叛你,然后让你亲手杀了自己最好的学生。但我失策了。不过好在,其他的计划还是顺利进行了。”
她轻飘飘地说着这一切,仿佛那些让成千上万普通百姓付出生命的谋划,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不该因为一时的心软,让那些流民进城。你知道吗,如果狠心杀了他们,那我今天,就不会呆在这里了。”
我后退两步,双手颤抖,“你去过坤州?”
她做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你们汉人有句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老艾!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带公主下来!”阿银风风火火跑了上来,看到桌子底下的小男孩一愣,“怎么回事?女人,你别闹了,快下去。我们快回坤州。”
艾维斯走到另一扇窗户前,推开窗户,拿出单筒望远镜观察。
阿银欲哭无泪,“老艾,你别玩了,快带这女人回去呀!”
艾维斯观察了一会,推算道,“对方应该有五千左右的骑兵,和一万左右的步兵。看来之前的内耗让他们损失惨重。”
“我们的伏兵有多少?”
“步兵不到两万,骑兵就我们带来的三千。”
我点点头,“做的好,人数上够了。”
我把架在拉脖子上的腰刀收回,看着她意外的眼神笑道,“美丽的主教大人,您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匆忙应约了吧。”
她终于收敛了笑容,“为什么不杀了我?”
“不杀你,可以安抚你的部下。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即便是这个时候,我依然希望不用武力解决所有事,拉骂我愚蠢。
阿银把拉绑了起来,让她跟腊脱小王子呆在一起。艾维斯将望远镜递给我。
戎国的骑兵举着阿尔斯楞的战旗,我又看了看腊脱小王子,他不过和小囡差不多大的年纪,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有兵有粮的阿尔斯楞会选择忠于这个孩子。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走到那孩子身边,将他嘴里的布块拿走。
或许是被塞布条太久了,他不停地干呕,好一会儿才喘上气。
“王子殿下,你的部下对您很忠心。”
腊脱的眼睛里只有轻蔑和不屑,仿佛听到一个笑话。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把你送回去,但我们希望,你能让阿尔斯楞退兵。”
腊脱冷笑了一声,故意用老成的语气说道,“他不会退兵的。同时剿灭贺兰教、攻破坤州,也是他的愿望。只不过,在这两个任务达成的同时,他尽可能不希望我死罢了。”
腊脱微微一笑,那表情透着和他年纪不符的冷静,“如果我死了,他要找一个新傀儡会很麻烦。但仅仅只是麻烦,却不是不行。”
我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我现在单独问你,你想活下去么?”
腊脱思考了一下,“这会是我能付得起的代价吗?”
“如果阿尔斯楞死了,你必须行驶你作为草原之主的权力,退兵,然后等待和谈。”
腊脱思考了一下,权衡利弊后回答道,“傀儡的话未必有用,但我可以试试。”
瞭望台下传来号角声,阿银呆在军营久了,终于明白号角声传递的信息,大吼道,“阿尔斯楞开始发动攻击了!”
艾维斯指着远处的平地说道,“只有最简陋的马钉和火雷,没有护城河,防守会弱很多。”
我拉开弓,对准了领头冲锋的骑兵,心中默念三个数,松开弓箭,正中他的头颅。
失去了领头羊的冲锋骑兵不过片刻犹疑,就由排在第二的骑兵继续带头。
苏誉清在远处高地上埋伏了两百弓箭手,还有两门大炮。
季真带队的轻骑和阿尔斯楞的先锋稍一交手便下令撤退,敌军不疑,乘胜追击。
这时,季真的副将拿出两面小黄旗朝着苏誉清埋伏的地方挥舞,季真的骑兵立刻分为三路原地散开。
“嘭!”大炮落下,正对没来得及散开的敌军,一时间尘土飞起、鲜血四溅。
地上是马和人的尸体。
侥幸活下来的人很快被绕回的我方骑兵击杀,失去主人的马儿却获得了自由。
但一击炮火在战场上算不了什么,顶多算是开胃菜。
战役还在继续。
这时,苏誉清所在的高地上传来信息——阿尔斯楞的骑兵里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我拿出望远镜对着敌军的方阵仔细搜索,同样一无所获。
这时,我身后的拉发出大笑,“是不是很奇怪,谋划了这么多布局的人居然是个胆小鬼,没出现在战场上?”
我放下望远镜,阿尔斯楞是戎国悠久的将领,但实际上,我在坤州六年,却从来没见过他。
拉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背后渗出冷汗,“事实上,他就在这里。”
就在过量的信息让我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腊脱突然松开了绳子,朝着艾维斯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艾维斯制住了腊脱的手臂,接着用力一捏,腊脱手里的弯刀便掉在地上。
但紧接着腊脱用力一跺右脚,一把尖刀从他的靴子头冒出,似乎是对这样的偷袭得心应手,他一个踢脚就划开了艾维斯的小腿,鲜血直流。
阿银跑到艾维斯身边,帮助艾维斯将腊脱按在地上。
这一次的捆绑,两个人都不敢松懈,把腊脱彻底捆成了一个粽子。
我划开原先的桌布,做了简易布条绑住艾维斯的小腿,替他止血。
我看着被阿银用火铳指着头,按在地上的腊脱问道,“你到底是谁?”
腊脱看着我,癫狂笑了,“时间久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了。最开始的时候,我是阿尔斯楞,但后来我就成了腊脱。”
“你杀了他?”
阿尔斯楞喘了两口气,“他是病死的,得了之前坤州的那种病,为了救他我只能同意和这个疯女人合作,但他最后还是死了。”
“既然他死了,你为什么又要冒充他?”
“我没有冒充他,只是有很多人把我当成了他。”
见我一脸困惑,他笑着解释道,“腊脱既是我弟弟,也是我外甥,我们除了瞳色,几乎没有区别。”
“不可能!”阿银差异道,“我听别人说,你至少已经三十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阿尔斯楞透着绝望地笑,“如果在你的家族里,所有的男人都觉得和自己妹妹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出三四代,你也会变得跟我一样,你的家族也会受到诅咒。”
艾维斯皱起眉,“遗传病……因为近亲生子,所以你变成现在这样?”
“是的,我们的骨骼在退化,一代又一代,骨架越来越小,甚至一旦超过发育期,骨骼就会开始萎缩变小,最后身体发生畸形,痛苦的死去……”
阿尔斯楞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不甘,“他还没有度过发育期,就得了瘟疫死去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羡慕他。每天晚上,我都因为骨头的畸变痛苦不堪,这一切都是诅咒!”
“所以你故意被我的人抓住?”
面对拉的询问,阿尔斯楞又一次笑了,这次的笑是带着解脱的笑,“能带着你们一起死最好,如果不能,也无所谓了。”
拉嘴角翘起,“那你真该庆幸,你们家族的诅咒就到此为止了。”
说完,拉扔掉了假装捏在手里的绳索,手里是一片刀片。
我和艾维斯、还有阿银都在阿尔斯楞这边,完全忽视了被绑住的拉。
她解开自己的衣服,红色的纱衣下是麻质的防透衣,当防透衣松开的时候,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缠绕她整个身体的火石!
“不要冲动!主教大人,如果您死在这里,一切将无意义。”
我试着劝说拉,但却失败了。
她是个疯子,在知道自己没有赢面以后选择了同归于尽。
火花点燃了导线,艾维斯将我推开,向着拉跑去,想盖住炸药。
但是阿银在一边拉住了他将他推开,用母语说了一句话,接着扑向拉,抱起拉向着窗户外跳了下去。
艾维斯被推开后立刻掉头,将桌子的桌面朝外,然后抱住我、捂住我的耳朵。
一声巨响。
爆炸的冲击力扬起的石块,将瞭望台一侧的木制结构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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