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秦立本

季真没有让我失望,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送来了科玛多突然退兵的原因。

但这原因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科玛多被杀了。

科玛多是十分优秀的将领,虽然有野心,但对于刀口舔血的人来说,这非常正常。

下午的时候,戎国送来了暂时停战的信件。

他们的确不再进攻,只是军队依然驻扎在坤州城外。

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局面,艾维斯对我说,“这或许是一场不正常的权力交替。”

我觉得有些可惜,“但我们没有能力乘机击垮他们。”

艾维斯安慰我,“至少我们可以抓紧时间,解决瘟疫的问题。只要瘟疫能解决,就可以安抚城内的百姓。”

我问季真,“苏誉清回来没有?”

季真被我问蒙了,张口就说“不知道。”

我告诉他,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不要说不知道,而要说我立刻去查。

季真听后很是感动,火急火燎地去办了。

我叹了口气,让艾维斯陪我一起去查看水源。

艾维斯拿了一件披风给我,说我不该把自己变成一只停不下的风车。

我没有回答。

查看完所有的古井后已经是下午,水源的情况很不好,过度使用使得地下水位不断下降,同时,水质也开始变差。

我和艾维斯看到已经有一些大户自发使用竹炭和纱布过滤井水。

艾维斯查看了过滤水后跟我说,“过滤后的水不再有沙子和土腥味。”

我摇摇头,“但这根本不是办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得起竹炭和纱布的费用。”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艾维斯小声说道,“过两天,停战的消息一定会传出去,到时候看住这些城里的大户,别让他们带着家里的财产逃跑。”

艾维斯有些困惑地看着我。

“城里的大户是少数,但在百姓间却有一定的话语权。如果老百姓看到这些富人都卷铺盖逃跑了,一定会引起大规模的恐慌,说不定会激起民变。”

艾维斯听后眼睛里亮起一些小星星,“公主殿下,您真聪明。”

被成熟的异性夸奖让我的脸颊有些燥热,我咳嗽了两声,说道,“这没什么。”

我和艾维斯回到府邸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台阶上不停呕吐的苏誉清,他周围站着一些人,小囡给他递水,季真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什么,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季真看到我,絮絮叨叨开始说了起来,“这家伙不要命了,从昨天到今天一昼夜,十二个时辰竟有十个时辰在马背上,屁股墩子就别说了,两条大腿内侧的肉也都磨破了。”

苏誉清看到我,张嘴想说什么,却吐出一口酸水。

季真让几个人挑着担架把苏誉清抬走了。

我让小囡跟着一起去看护,带着剩下的人进了议事厅。

季真对我说,“苏誉清去了剩下那个县,那个县的瘟疫被控制住了,但他自己不敢做主,于是把县令也带过来了。”

我张望了四周,没看到有别人,“人呢?那个县令呢?”

季真后退一步,旁边的小男孩走到我的面前。

小男孩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我。

“我叫秦立本,是坤州下辖双溪县的县令。”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这个到我肩头那么高的孩子,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双溪县的县令叫徐贞,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

小男孩点点头,说,“原来是,但他十天前染了瘟疫死了。我是替补。”

季真不屑道,“替补也轮不到你。”

“其他的举人都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我是最后一个,我不接就没人接了。”

这样小的年纪,却有这样的觉悟,日后必成栋梁之材。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坐了下来。

我又上下看了他两眼,故意翘起二郎腿,作威作福道,“你的年纪,的确是太年轻了。作为一个县令,你或许无法依据你的人生经历做出正确的判断,如果我说错了,那么我向你道歉。但是,我的确无法把坤州数十万百姓的姓命押宝在你的身上。双溪县的瘟疫能控制住,或许只是人口不多的凑巧,你觉得呢?”

秦立本听后嗤之以鼻,“一个人有多大的才能,能做多大的贡献,竟然要荒谬的依据他活了多少年么?有些人二十岁就死了,可是八十岁才埋了,让这种活死人治理国家,不才是笑话吗?\"

我有些惊讶,不禁对他改观,“那么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去治理国家呢?”

“并不是人么样的人才合适去治理国家,而是国家会给什么样的人机会去治理国家。”

秦立本看着我,不卑不亢,“如果只有成年的男子有机会去治理国家,而把其他有才能的人排除在外,那么这样的国家注定是没有希望和未来的。”

我看着秦立本只到艾维斯胸口的头顶,笑着说,“你的意思是,除了成年的男子,其余的人只要有才能,就都可以去治理国家?”

“诸葛云,选贤举能。卑职不才,愿以卧龙尊。”

我对秦立本说道,“秦县令,大家都是为了国家,如今战况危急,很多事情开不得玩笑。”

秦立本年纪虽然小,却也知书达理,对我行礼道,“下官不敢对殿下开玩笑。”

“好。”我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认真道,“那你告诉我,你是用什么办法控制住了瘟疫?”

秦立本看着我,坚定地说道,“烧、煮、塞。”

“烧?煮?塞?”

我、艾维斯、季真都面面相觑。

秦立本接着解释道,“首先烧掉所有的尸体和家禽,然后支起大炉灶,煮酒,用热酒泼洒街道,最后将病患统一安排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由大夫照料。”

“不行!”季真跳了出来,“尸体和家禽不能烧!”

秦立本说,“必须烧,而且不是能私下烧,得是统一安排在偏远空地,用大火、旺火烧干净。就算是已经死去了入土为安的,也要用火烧过坟地四周,撒上石灰。”

“那就更不成了!你个小屁孩子懂个屁!”

季真走到我面前,“这人死了,大不过入土为安。而这会下蛋的家禽,更是许多贫户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又要要焚尸、烧坟、杀家禽。殿下,这是要激起民变的。”

我对秦立本说,“季将军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想你在双溪县也一定遇到了一样的问题,你又这么年轻,你是怎么服众的呢?”

秦立本眼神满是坚定,“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认命。”

他的眼神不悲不喜,很难相信,他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我最终同意了秦立本的建议,采取“烧、煮、塞。”的方式来控制瘟疫,同时,用酒泼洒街道消毒时候,对于曾经出现过较多病患的地方,还要采取烟熏的策略。

散会之后,季真没有离开。

我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道,“季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季真走过来,想是帮我一起整理,却笨手笨脚的什么也做不好,只能局促地站在一边,谨慎道,“殿下,我是校尉,不是将军。”

“哦?是吗?”我看了季真一眼,笑道,“从今天起是了。”

后来,听小囡说,季真那天离开府邸的时候,蹦蹦跳跳的,跟只猴子一样。

我去看了苏誉清,他的伤势还是有些严重,不过人已经恢复了精神,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娇生惯养的苏少爷总算吃了一回苦头了,人家双溪县的县令才十三岁,骑马可没啥事。”

苏誉清听我已经见过秦立本了,问道,“殿下同意他的办法了?”

我点点头,“暂时把所有的灾民都移到统一的地方了。”

苏誉清抱怨道,“就是因为这场瘟疫,所以战机都被耽误了。如果不是在边境的村子里发生瘟疫,而是在别的地方,整个村子早就一把烧光了。可偏偏是在边境,如果手段过于激进,恐怕会生出变故。”

我劝慰道,“养伤就好好养伤,别去想别的事情。天塌下来我给你们顶着。”

苏誉清说,“殿下,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心里都清楚,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殿下几乎每天都巡城,应该知道,将士们每天都轮换着守夜、巡逻,还要提防有没有病患私自逃离,粮仓要守,水井要守,长此以往,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遭不住。”

“没关系。我们尽力就好了。”

苏誉清没吱声,紧紧咬着嘴唇,我知道,他是不甘心的。

“等你伤好了,我就写奏疏,让你回长安。这次的事情,我会给你记功,你也算对家里有个交代。”

我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我听见苏誉清在我背后大喊,“我不是贪生怕死!我是不想死的没有意义!”

“战死沙场是战士最好的归宿,没人敢轻视。真不怕死的话,我期待着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候。”

我关上门,艾维斯在等我。

巡城的时候,艾维斯问我,“殿下明明知道,苏誉清不怕死,有热血,为什么却总是要打压他?”

“他是一腔热血,却被家里宠坏了,没人好好磨砺他,敲打他,他带着天真和任性,就成不了才。如果是秦立本,我不会那么做。”

“如果是秦立本,您会怎么做呢?”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周围人一阵惊呼,我抬头望去,看到城西上方一片黑色的浓烟。

粮仓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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