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孩子,公子

雀门宫里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弃妃,妃嫔们被扔在这儿就等同于活死人。

梅花盛爱在冬日开放,所以在秋日还只是生长。

兰嫔站在梅花树下修剪枝丫:“今年冷,梅也开得晚些。”

萍儿陪着兰婕妤看梅,打趣道:“晚梅才好呢,彼时雪花来了,梅花也一起开,都不敢想有多漂亮。

梅花能做成梅花酥吗?就像四月间的桃花酥一样,想想都好吃。”

兰婕妤忍俊不禁,“馋猫,这次我可做不了。”

“也对,这地方饭都吃不饱,还梅花酥呢,有个馕就该谢天谢地了。说起吃的,昨天那个孩子好像还没醒吧。”

昨夜睡梦中兰婕妤被哭声惊醒,她循哭声走到了夹道里。

一个孩子就那么衣着单薄地靠在墙角。

夹道窄小露天,连个遮风避雨的角落也没有。

还好兰婕妤睡眠浅,发现了她,否则该冻坏了。

孩子才睡下,她却睡不着了。兰婕妤被关在笼子里,红墙绿瓦不见天。

兰婕妤:“我托小林子去给母亲送信了。”

“娘娘心善,见不得疾苦。”

兰婕妤摇头:“同病相怜罢了。”

不过几日,荧惑守心的事竟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之间宫里宫外都在声讨荧惑,大臣们也联合上书请求处死荧惑。

许均遣散下人,不知逃到何处,邻国阿丹国似在蠢蠢欲动。

达瓦王眉头皱成了一条绳,连忙传来大巫师商讨对策。

“这个许均,奸佞小人!朕给了他这么好的条件,他竟还不该知足!当初就该处死他,何至于闹得满城风雨。”

“王上息怒,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为今之计只有君民一条心或可转危为安。”

“荧惑星之事已然令朝野震荡,民心动摇,朕该如何自处?”

“此事并非对王上没有好处,王上何不顺水推舟,坐实这件事。一方面,阿丹若真敢来犯,王上一定要打,且要御驾亲征,打得漂亮,周边国家才不会轻易扰边。另一方面,让百姓知道白古的敌人是荧惑,王室有紫薇气象,紫薇镇得住荧惑,百姓才能信服大王。

“此言有理。”达瓦王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可这样一来伽木的光辉不就在自己之上了。

大巫师又道:“自古天子有紫薇气象,只这一条,百姓便知王上是主。”

达瓦王盘算一番:“你先下去吧”。

要打仗就要准备各项事宜,达瓦连日殚精竭虑,自然还是没睡好。明日还要早朝听听那些个大臣的“肺腑之言”,许均的事暂时就先放放吧。

雀门宫的墙后暗道,萍儿等到夜幕才等来了一个用布裹着的东西。她赏了小林子后,把东西呈给屋内的兰婕妤。

兰婕妤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箱子,她示意萍儿开箱子,自己则拆开那封信。

“哇!这么多首饰!”萍儿兴奋得两眼放光。

“嘘,小声点。”

昨日那个小女孩吹了冷风,如今大病一场,需要休养。

萍儿乖乖捂住了嘴,压低声音:“娘娘,信上写的什么?”

兰婕妤落寞地放下信:“没什么。”

兰婕妤拿出一个玉镯交到萍儿手上:“你明日找机会拿给小林子,让他想办法弄点治风寒的药来。”

萍儿信誓旦旦:“保证完成任务。”

“你先下去吧。”

兰婕妤扒着门缝朝外面看,确定没有什么动静后关好了门,她从衣柜底翻出一个锁,信和首饰一起锁好藏进暗格里。

兰婕妤又细心为许星盖好被子,掩上门。

身体里久违的声音开口∶“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可以完成你的所有愿望。”

那女人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情感。

突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按下心口的狂跳∶“我只是一介弃妃,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

“时机快到了,届时你会来求我。”

兰婕妤走到梅花树下,吹着凉风等了又等,确认女人不在后,才松下一口气。

从上个月开始,兰婕妤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不仅可以与她交谈,甚至能控制她的行动。

初发现时,兰婕妤是害怕的,后来发现这女子虽然很想要她的身体,但凡事与她协商,没有强取的意思,也就暂时安下心来。

冷宫后墙有一个不成型的暗道,据说是很多年前某个想逃出去的嫔妃挖的,通向荒废的一个园子,后来这嫔妃还没挖完就病死了。

萍儿和兰婕妤发现后就将它挖通了,之后缺少什么吃的用的萍儿就会从这边溜出去,和从前的熟人小林子交换东西。

翌日,萍儿成功换到药材,准备回去的时候,却让小林子拦住了。

萍儿故作镇定:“怎么了?”

小林子四下看了看,把她拉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冷宫里真有那个?”

萍儿有些懵:“你在问什么?”

“你过来,”小林子左右瞅瞅,嘘声说:“就是那个荧惑啊。”

“啊?萤火虫?”

“你装什么傻呀?灾星啊?丢到冷宫里的灾星。”

“啊?灾星?”她缓了片刻,“娘娘前日是捡了个不清不楚的孩子回来。”

“哎哟我的好姐姐,这么大的祸事儿都到头顶上了。现在举国都在声讨灾星,你可别跟那东西有什么联系,要遭大难的。”

“好,好好。”萍儿还是不明白一个孩子怎么成了灾星。

但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头也不回跑了。

兰婕妤仍在摆弄墙角那枝梅。

兰婕妤听到背后的脚步,就知道是萍儿这丫头回来了。

“慢些,昨夜起了霜,别滑倒了。”

萍儿手忙脚乱跑到兰婕妤跟前,由于心里装着事,没注意前路,果不其然摔倒了。

兰婕妤小心扶起她:“你看你。”

萍儿虽是借势站起来了,却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兰婕妤看她脸色不佳,忙问:“怎么了?”

“娘娘,那个孩子是灾星。”

兰婕妤昨夜就知道了,耐心安抚萍儿:“你要是害怕,我就安排好你的去处。冷宫少了个宫女,不会有人发现的。”

萍儿连连摇头,眼中泪光闪闪:“娘娘,我不走,萍儿自幼侍奉您,绝不会抛下娘娘自己苟活,萍儿生是娘娘的人,死也是娘娘的鬼。”

兰婕妤拂起她耳边的鬓发:“你这又是何苦呢?”

“娘娘,我们还是将那孩子扔下吧,那就是个……”萍儿越说越激动。

“不可。”兰婕妤言辞果决。

萍儿知道兰婕妤的性子,知道她想要一个孩子,萍儿没有再说什么。

前路该如何?大王若知兰婕妤私藏荧惑,定不轻罚,天上的荷姑娘娘若知自己用血肉守护的国家危在旦夕,也会降下神怒吧,届时人神共愤,朝不保夕。

她将药材塞在兰婕妤手里:“我不会走的,有事一起担。”说完便跑回了屋里。

萍儿并没有不高兴,只是担忧今后娘娘的命运。

据说,达瓦王还要御驾亲征。

几个月来,达瓦王连续颁布了数道诏令。大意如此:一是阿丹国扰边,大王欲御驾亲征,以振士气;二是告诫群臣百姓,即便荧惑再现,大王为紫薇星君,必能福祉天佑。

冷宫为内宫,百姓无法进入,即便身怀内功者想铲除邪祟,也要掂量自己家里还剩几颗脑袋。再加上白古国连日来招兵买马,身强力壮者皆已被收编,大多人心里是想着荧惑这件事,可也都无暇顾及了。

大王都敢亲自上战场了,信他一回又何妨。反正白古要是灭了,管他权贵高官都得完,天真的白古国人是这样想。

这一晃就过了一年。

每月十五日酉时三刻,御街便熙熙攘攘,客流全涌进了大小茶楼。茶楼里从一楼到顶楼人挤人,脚贴脚,说书先生热火朝天地讲起达瓦王御驾亲征打得阿丹落花流水的故事。

国都的人百听不厌,常常自备瓜子茶点边跷二郎腿,边幸灾乐祸地吃起来。

说书人摊开一把折扇,悠然自得地讲起来:“今天啊咱照例还是讲达瓦王御驾亲征的故事。这阿丹国自建国以来就一直盯着咱白古,它吞并了白古与阿丹相隔的唯一一个小国——胡双。这胡双国虽小,君主却是个有谋之士,与阿丹负隅顽抗了二十年之久,只可惜寡不敌众。

阿丹得到这块地后,狼子野心暴露无遗,直指白古腹地而来。

幸亏啊咱达瓦王英明睿智,杀伐果决,他亲自带兵到弄泉坡,也就是咱边陲东边那块地,击退了阿丹的骁骑大将—陆子野,狠狠地挫伤了他们的锐气。

这场仗足足打了一年,最终以阿丹缴械投降为结局,这场战役可算是给咱出了口恶气。”

说书人收回折扇,向听众作揖。“今天的书就说到此处,预知后事如何,且待明日茶间再寻我老谋。”

“好!好!讲得好!”听者无一不沉浸于喜悦之中,纷纷鼓掌喝彩,似乎真的见到了白古铁骑踏遍阿丹国土的场面。

三楼包间里,穿墨绿衣裳的公子放下一盏温热的茶,扫视一圈欢呼的人。

小厮冷哼:“愚民!若白古人皆这般愚昧,我们的大计便可成了。”

公子:“事办成了吗?”

小厮收回手中的帕子:“已经和傅岚儿的人取得联络,约定在今晚子时,倚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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