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君临?不,于临

夜色如织。

“欸,你看旁边那个姑娘,百发百中,射艺比男子还厉害。”

“嘁,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行。”

男子抽出一支箭,压在弦上。

下一瞬,箭直冲出去,射在草靶之后的草人上。

“噗。”

“你笑什么笑。”射箭的人瞟了眼身边的女人。

数发冷箭直直钉死在箭靶子中央,射箭的女人额间发丝轻舞,看上去游刃有余。

她从竹制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轻车驾熟地将箭牢牢扣在弦上。

伴随着平稳的吸气声,箭头脱离弓弦,瞬时射到了靶子上。

她眼中没有成功的喜悦,只是平静地抽出下一支箭。

射箭的男子自觉脸上无光,扔下箭就走了。

箭在弦上,弦两端绷得异常紧,清月心中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啪——”一声,清脆的断弦声如驱车驾马的鞭响。

所幸箭还握在手里,没失手伤人。

她放下箭,才发现靶场上的人都在看自己。

“姑娘,小生这把弓上的弦是牛筋的,不易损坏,你用我的吧。”

这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方才观察清月良久,很欣赏她的射艺,觉得清月因为弦断而无法练箭实在可惜,所以毛遂自荐,让出自己的弓。

“多谢,天色已晚,就练到此处。”

“也是,毕竟是姑娘家,早点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

清月礼貌笑笑,绕过书生。靶场上的人皆目送她离开。

来到四象法境后,清月的灵力被封,只能练些武艺以求自保。

要“悟”,就得遇到人和事,所以她每天都在闲逛。

今日是她来这儿的第三日,意味着她无所事事了三日。

回客栈的小路要经过一条狭窄的巷子,长廊上两排灯忽闪忽闪,尽管有路灯照着前路,在无际的黑暗中也如同杯水车薪。

远处好像飞来什么东西,只听见“砰——”的撞击声,掉到了地面上。

然后是轻轻扇动的风声和衰弱的叫声。

借着灯和月色微弱的光她算是看清了,是一只通体黑色的渡鸦,羽毛在灯光下泛蓝黑色,很有光泽,比普通乌鸦更漂亮。

它倒在地上,翅膀轻拍地面,爪子微微抽搐蹬动,看样子很想尝试站起来。

她眼神扫到它的爪子,发现它压在身下的右爪还用力勾着一张指甲盖那么小的字条。

清月仅犹豫片刻,便将字条拆下。

没过多久,黑鸦便尾巴上翘,眼珠也逐渐裹上一层朦胧的雾。

这鸦的毛色黑亮,应该是富贵人家养的,不过用渡鸦来传信,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清月展开这张纸,小字密密麻麻,实非肉眼所能看清。

怎么都觉得…意外得到这张奇怪的字条,恐怕要碰上事儿了。

清月将字条藏进袖子里,用指尖理好黑鸦的羽毛。

她抬眼看了眼天色,还是用轻功吧。

她脚尖一点,借力飞上低楼上。

没走几步,眼前出现一个蒙面的人,他手上攥一把刀,上来就是一砍。

清月后退几步,出掌打落他的刀,擒住他的手∶“你是字条的主人?”

蒙面人踢出一脚,往清月腰上走去,清月轻轻凌空一翻,跃至他身后,在他背上踹了一脚。

蒙面人扑到瓦片上。

清月没有乘胜追击∶“不是?那就是派过来的小喽喽了,不感兴趣。”

蒙面人的刀落在前方,他瞥一眼身后,随即迅速往前爬,他捡起刀撑起全身。

转头一看,人却没了。

蒙面人沮丧至极,女声在头顶出现。

“你好啊。”

蒙面人挥起刀。

“等等,我们谈谈呗。”女人笑眯眯盯着他。

顿时凉风习习,甚是阴森,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清月∶“你叫什么?”

子时,倚翠楼。

偌大的青楼,女人们站在外面招揽客人,酒气和胭脂气混在一起,清月鼻子痒得有些难受。

大牛站在她后面,用刀抵住她的背∶“别耍把戏。”

老鸨眼尖,发现这人带了个姑娘,匆匆跑来。

她上下打量了清月几眼∶“客官,楼上有房间,里边请。”

大牛推着清月就要往里走。

监视渡鸦轨迹,保证信件送到宫里一直是大牛的任务,他作为二皇子的谋士的手下。

多么重要的职位,多么紧要的任务,竟一不留神让这个女人窃下了信。虽然不知道她出于什么目的,但做出此等行径,必然诡计多端,心肠歹毒。

他死死盯着她看,想把她与人不同的点揪出来。

有了,妖邪会迷惑人心,这人长得就很像妖邪!

“你的内心戏好像有点多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莫非你会读心术,我就知道能打败我的,一定不是常人。你一定是妖邪。”

大牛绑下她准备给上头那位交差,而清月单纯只想见见他上头的人。

大牛押着清月上楼,七扭八拐走到了一间房门,门口站着一个小厮,瞧了二人几眼,没说什么。

这地方还算隐蔽,灯光亮着不会让人起疑,琴声掩盖了说话的声音,站在门外听谈话恰好是模糊的。

大牛揪住清月的袖子,眼神示意她别跑,另一手轻轻扣门。

说话声止了,琴音也止了。

开门的是个女子,见到大牛有些不解,她仔细打量清月,质问大牛∶“怎么回来了?”

大牛如实开口∶“渡鸦被人截下了。”

女子顿时着了急∶“谁干的?”

“我呀。”清月走到女子身前。

门内女子对上她的视线,这人比她高一头,笑得让人不太舒服。

“带进来。”里面的人发话。

女人敞开门,清月在两道注视下走进去。屏风将房间隔成两个部分,屏风后坐着一个男子,他举起一杯茶,细细尝起来。

烛光下,身影挺拔,像一杆笔直的竹。

身影好眼熟,清月想离得近些。女子挡在她身前∶“这位姑娘,你怎么敢截我们大人的东西?”

清月后退半步。

屏风后的人∶“过来吧。”

女子吃惊地扭头,那人放下茶杯,点头示意。

女子垂下眼睫,站到他身边。

清月从屏风侧面走过去,步伐带着一种期待和不安。

时间细水般流动,直到男子的轮廓逐渐清晰,时间才定格下来。

望见他,清月的眼神霎时透露出惊喜。

“跪下。”

清月一震,那声音没有一丝柔软和温暖。

他现在,不是君临。

大牛按住清月的肩∶“让你跪下。”

清月反手拧住他的肘关节,一掰。

大牛吃痛,在房间里吱哇乱叫。

她恢复起一向平静的神色。

“大大大大人。”大牛痛得向那人求助。

男子∶“不是她,是你。”

“啊?”大牛刚想问,被傅岚儿的瞪眼吓到了,立刻滑跪下去。

清月∶“我能坐吗?”

“当然。”

于临话还没说完,清月便坐下去了,还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于临心平气和地看向她∶“你叫什么?谁派你来的?你还发现了什么?”

“问别人姓名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吧。”

“于临。”

清月喝完一口热茶,放下茶杯∶“青衣。没人派我来,我说你的渡鸦恰好掉在我身边,你信吗?”

于临柔和地笑∶“不信。”

瓷杯装过热水后温度低了些,清月摸着余温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天,她才道∶“阁下不是白古人吧。”

场面忽然紧张起来,地上的大牛握住自己的肘关节,他挺直脊背∶“你怎么知道?大人,这人不能留。”

于临沉默了。

傅岚儿向于临递去一个眼神,于临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傅岚儿就要动身。

清月单手撑脸,直勾勾看他∶“没关系,我也不是。”

于临抬手,傅岚儿停下动作。

“哦?那姑娘是阿丹人?”

“都不是。”

大牛恍然大悟∶“那就是妖邪。”

四象法境如同樊域,也有人称“四害”的妖、魔、鬼、怪为祸人间。

妖者,后天炼化所成,飞禽走兽,山石草木,皆可为妖。开智的“四害”往往会与人类勾结,打破樊域秩序,因而相衍生出应的捉妖师、捉鬼师等与之作对。

于临∶“我没耐心陪姑娘猜谜,若姑娘还不肯交代,我只好送姑娘一程。”

“我是仙女。”

……

傅岚儿脸色难看,大牛陷入思考。

“哈哈哈哈。”于临突然爽朗地笑出声来。

清月放下撑脸的手∶“不信?”

“我信了。”

清月往后靠,贴在椅子靠背上∶“你这人真怪,我讲实话你不信,我开玩笑你倒信了。”

于临∶“渡鸦的事我会慢慢证实,因此不能轻易放姑娘回去。还请查证后再走。”

清月∶“行啊,就请为我安排间上房。”

于临正色∶“岚儿,你去吧。”

傅岚儿恭敬作揖∶“是。”

“姑娘请跟我来。”

室内变得静了,气氛到了冰点,跪着的大牛动也不敢动,低着头瞄于临的鞋边。

“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是这样的,大人。今日小人追踪渡鸦轨迹,发现它飞到一处停了许久,小人担心遇到了事就跟过去。结果发现刚才那个女的轻功飞上了屋顶,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小人推测是她截下了渡鸦,于是与她大战八百回合,不惜落败,小人背后也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大牛莫名沉浸在悲伤中。

于临眉头紧缩∶“你输给了她?”

大牛双手合成拳∶“不不不,惜败。”

于临∶她是如何找过来的?”

“小人绝未出卖大人,是她自己要过来的,她说她好奇您是个什么人物。”

于临深吸一口气:“若她背后有人,我们不就暴露了?”

大牛被他阴沉的脸色吓怔了,狂扇自己的脸∶“小人知错,小人愚蠢。”

“不怪你,先下去吧。”

“对了,大人。渡鸦还在巷子里,字条不见了,八成是那个女人拿了。”

“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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