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乔然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俞琛公寓里的显示屏依然亮着，上面定格着三年前韩国队击败中国队的决胜局画面。

“你的问题不是操作。”俞琛按下暂停键，激光笔的红点在屏幕上画出一个圈，“看这里，敌方打野出现在河道时，你明明有机会提醒队友，却选择了独自发育。”

乔然盯着那个时间点，正是那场比赛第一个关键转折点。“我以为下路能自己处理。”

“这就是问题所在。”俞琛的声音突然严厉，“电子竞技不是单机游戏。韩国队能统治五年，靠的就是这种团队默契。”

他调出另一段录像，“再看这次，去年夏季赛你对阵STK时，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错误。”

乔然的指甲陷入掌心。屏幕上自己操控的英雄正独自冲向敌方高地，而四个队友全部倒在河道处。那场比赛他们输了，赛后采访中他指责队友跟不上节奏。

“我明白了。”乔然生硬地回答，“以后我会注意沟通。”

俞琛突然皱眉，用右手按住颤抖的左手手腕。乔然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的条形码纹身旁有一道狰狞的手术疤痕，像蜈蚣一样盘踞在皮肤上。

“你的手...”乔然忍不住问道。

“旧伤。”俞琛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药盒，吞下两片止痛药，“三年前全球总决赛上的礼物。”

乔然瞳孔微缩。三年前那场决赛他看过直播，Legend在决胜局突然操作变形，导致中国队痛失冠军。

赛后发布会上，Legend只是简单说了句“状态不好”就宣布退役，成为电竞圈一大谜团。

“是那次决赛受的伤？”

俞琛转动着左手手腕，金属般的声音里带着自嘲：“第五局开始前，我的左手已经失去知觉了。医生警告过我再继续打可能会永久性损伤，但我...”

他停顿了一下，“我太想赢了。”

乔然喉咙发紧。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俞琛家中会有那么多关于他的资料，为什么教练对他的每个失误都了如指掌，这个人在用另一种方式延续自己的职业生涯。

“所以你找上我，是因为我的打法像你？”

“因为你比我更有天赋。”俞琛关掉显示屏，“但冠军不是靠孤军奋战就能拿到的。如果你学不会信任队友，永远无法突破极限。”

走出公寓楼时，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灌进乔然衣领。他抬头看向俞琛家的窗户，灯光依然亮着。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今天打架了？这就是你在战队学的东西？」

乔然把手机塞回口袋。父亲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他的糗事，却从不会问他为什么。

第二天的训练赛比以往更加艰难。按照俞琛的新规定，乔然必须每分钟向队友汇报自己的状态和位置。

这种刻意的沟通让他操作频频失误，连续三局都被对手压制。

“够了！”第五局结束时，乔然摔下耳机，“这种训练根本没用！”

训练室瞬间安静。程星冷笑一声：“看吧，我就说他改不了。”

俞琛从战术板前抬起头，乔然注意到他用右手握着马克笔，左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所有人休息十分钟。乔然，跟我来。”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乱了俞琛的黑发。他递给乔然一罐热咖啡。

“那场决赛后，医生告诉我再也无法进行高精度操作了。”俞琛突然说，“神经损伤，永久性的。”

乔然的咖啡罐停在半空。他想起自己曾在论坛上跟风骂过Legend决赛放水，胸口突然涌上一阵愧疚。

“为什么不公开解释？”

“解释什么？说我逞强上场结果搞砸了？”俞琛苦笑，“竞技体育只认结果。输了就是输了。”

他转向乔然，眼神锐利如刀：“但你可以不一样。你有我没有的天赋和时间，只要你学会...”

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左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乔然下意识抓住俞琛的手腕。那只手冰冷得不正常，疤痕处的皮肤紧绷发亮。“你需要去医院。”

“不用。”俞琛抽回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吞下一粒药片，“老毛病了。记住，别告诉其他人。”

回到训练室时，林浩正在和其他队员窃窃私语。看到乔然进来，谈话戛然而止。

“继续训练。”俞琛拍拍手，“今天练习四一分推战术，乔然负责单带线。”

训练进行到一半，乔然发现敌方打野消失在地图上。按照以往他会保持沉默，但这次他主动开了口：“打野可能去下了，小心。”

程星愣了一下，迅速调整站位。十秒后，敌方打野果然出现在下路，但因为提前预警，他们成功反杀了对方。

“漂亮！”ADC忍不住喊道。程星看了乔然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训练结束后，俞琛叫住了所有人：“明天休息日，大家好好休息。”

队员们一阵欢呼。

乔然收拾外设时，发现程星站在他座位旁欲言又止。

“什么事？”乔然问。

程星犹豫了一下：“刚才...谢谢提醒。”

乔然点点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尴尬。正当程星要离开时，乔然突然说：“明天有空吗？我想练习一下中辅联动。”

程星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嘴角微微上扬：“行啊，下午两点训练室？”

这个微小的改变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乔然走出基地大门时，发现自己的脚步比往常轻快了许多。

第二天下午，乔然和程星的双排出乎意料地顺利。三连胜后，程星伸了个懒腰：“说真的，你有这意识早拿出来啊，我们去年不至于输给韩国队。”

乔然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屏幕上胜利的动画还在循环播放。

他发现自己竟然记住了程星常用的眼位习惯，这在以前是绝不会注意的细节。

“明天还练吗？”程星关电脑时随口问道。

“嗯。”乔然点头，犹豫片刻又补充道，“谢谢配合。”

这句简单的回应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缓和下来。

走出训练室时，乔然注意到走廊公告板上贴着明天的训练赛安排——对阵TG战队，国内目前积分榜第一的队伍。

回到宿舍，乔然打开电脑重新看了一遍今天比赛的录像。他特意调出几波关键团战，从程星的视角观察自己的走位。

当屏幕上的劫与璐璐完成一次完美配合时，他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莫名让人上瘾。

第二天清晨，乔然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训练室。让他意外的是，俞琛已经在那里调试设备，左手缠着新的肌效贴。

“来得正好。”俞琛头也不抬，“TG最近喜欢用中野联动战术，你看看这个。”

乔然凑近屏幕，上面是TG中单最近二十场比赛的数据分析。每一个游走时机、每一个眼位习惯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记住这些点位。”俞琛敲击键盘调出地图，“今天你要做的不是单杀对面，而是打乱他们的节奏。”

乔然认真记下每一个细节。当其他队员陆续到达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期待这场团队作战。

训练赛开始前，俞琛将所有人召集到战术板前：“今天的目标不是赢，而是执行好我们练习的团队配合。”

随着游戏载入界面亮起，乔然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只盯着自己的中路，而是时刻关注着小地图上每个队友的位置。

训练赛结束的提示音响起，乔然松开鼠标，手指因为长时间高强度操作而微微发抖。

屏幕上“胜利”两个大字闪烁着金光，这是他们今天对阵国内强队TG的三连胜。

“Nice！”ADC王岩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把搂住乔然的肩膀，“看到没有？刚才那波团战，Shadow的支援简直神了！"

程星摘下耳机，嘴角挂着难得的笑意：“中路那波反蹲确实漂亮，时机把握得刚好。”

乔然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还不习惯队友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

他下意识看向站在战术板前的俞琛，对方正低头记录着什么，握笔的姿势有些别扭。

“今天的沟通很好。”俞琛抬头，目光直接落在乔然身上，“尤其是第二局小龙团战前，你主动提醒了上路TP时间。”

林浩在一旁冷哼：“运气好而已。”

俞琛仿佛没听见，继续道：“明天下午和韩国KOG战队有场训练赛，所有人今晚复盘结束后早点休息。”

说完，他朝乔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

等其他队员都离开训练室，俞琛从战术板上取下一张数据表：“看这个。”

乔然凑近，发现是他今天三场比赛的支援成功率统计，比他以往平均水平高出近30个百分点。

“感觉如何？”俞琛问。

乔然思考了一下：“很奇怪...以前我总觉得配合队友会拖累自己操作，但今天...”他停顿片刻，寻找合适的词汇，“当程星及时出现在我预想的位置时，那种默契感...”

“比单杀更爽？”俞琛嘴角微微上扬。

乔然点头，随即又皱眉：“但我的个人击杀数下降了。”

“而团队胜率提高了。”俞琛将数据表塞进文件夹，“走，出去透透气。”

初冬的傍晚，基地后面的小公园几乎没人。枯黄的梧桐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俞琛走路时习惯性将左手插在口袋里，右肩微微前倾，像是身体记忆还保持着操作键盘时的姿势。

“知道吗，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在两年前的城市争霸赛。”俞琛突然开口，“你用的劫，在中路1v2反杀两个，然后亮了个‘弱爆’的表情。”

乔然脸颊发热：“那时候年轻气盛...”

“我当时就在想，”俞琛踢开一颗小石子，“这孩子操作风格怎么这么像我，连嘲讽人的德行都一模一样。”

乔然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招募我的？”

“不全是。”俞琛停下脚步，望向远处沉落的太阳，“我看了你那场比赛的完整录像。虽然赢了，但完全是靠个人能力硬吃。如果对面是韩国职业队，你早就被研究透了。”

一阵寒风吹过，乔然把队服拉链往上提了提：“就像你研究我那样？”

“比你想象的更彻底。”俞琛从口袋里掏出左手，解开腕表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知道这个伤最痛苦的是什么吗？不是疼，而是看着自己曾经能做到的操作，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乔然注视着那道伤疤，想象着三年前全球总决赛上，Legend是如何忍着剧痛打完最后一场比赛的。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俞琛的分析总是能精确到他每一个微小的操作习，这个人是用自己无法再实现的梦想，在审视着他的每一场比赛。

“教练...”乔然犹豫了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手没受伤，现在会怎样？”

俞琛沉默了片刻，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可能还在打职业吧，或者已经拿了大满贯退役了。”

他转向乔然，眼神出奇地柔和，“但那样就不会有现在的皇朝战队，也不会有站在这里的你。”

乔然心跳突然加快。在电竞这条孤独的道路上，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真正理解他对完美的执着。

“对了，”俞琛转移话题，"下周赞助商要来基地参观，所有人要参加表演赛。"

乔然皱眉：“表演赛？和谁打？”

“二队。”俞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正好试试我们新研发的那套战术。”

回基地的路上，乔然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战队经理发来的消息：「下周表演赛流程已发邮箱，记得查看。俞教练特别嘱咐你准备新战术。」

乔然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记忆中，从未有人如此相信他能承担战术核心的重任。

“教练，”乔然突然开口，“明天的训练赛，我能练练新战术吗？就是上次你给我的那个中野联动方案。”

俞琛挑眉：“终于想通了？”

“只是...”乔然斟酌着词句，“突然觉得，当个‘天才’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俞琛停下脚步，黄昏的光线让他眼中的情绪难以辨认：“知道真正的天才是什么吗？不是能打出多少精彩操作，而是能把自己的天赋变成团队的胜利。”

他轻轻碰了碰乔然的肩膀，这个动作比任何夸奖都让乔然心头一暖，“欢迎加入真正的电竞世界，Shadow。”

基地大门近在咫尺，乔然却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些。在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教练，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手也受伤了，你会怎么办？”

俞琛没有立即回答。他推开基地大门，走廊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长一短，却奇异地和谐。

“那我就教你用脑子打游戏。”他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乔然从未听过的温柔，“毕竟，Legend和Shadow的故事，可不能这么简单就结束。”

周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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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训练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