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眼中顿生光芒,“女子为世艰难,女子科考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今帝后特赐女子科考,我岂能错过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哪怕没有成绩,也要顶上一个名额,告诉天下人,女子并非依附男人而生,亦可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天底下女子那么多,差你一人不成?”
“万一就差我一人呢?”程知眼光如炬。
杨景辞瞬间哑口无言,卸了力气,算是妥协。
转念一想,再次开口,“那……那我们先行成婚,婚后你继续研学、赴试,我都会支持你的。”语气软了几分,这是杨景辞最大的让步。
“不行。”程知直言拒绝,“成婚后,我就是杨家的三少夫人,我哪里还能自由地读书学习?纵然你全心支持我,杨家高门大院、程家亲族规训,岂能容我随心读书?”
杨家人待程知好,前提是程知会规规矩矩成为杨景辞的妻子,他们需要一位相夫教子的贤内助。而程知这样“不安分”的人实在不适合待在后院。
嫁入杨家,程知的生活、自由、权限都会受到限制。到时候,杨家人限制她行动,程家人劝慰她妥协,为了大局着想,程知不得不顺从所有人。
若是因此而错过科考,她会悔恨终身。
“你是觉得杨家会阻碍到你?”杨景辞追问。
“不止杨家,程家亦然。”
女子理应贤惠持家、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此乃约束女子的枷锁。
对于程知来讲,程家宠爱她,杨家疼爱她。但程知若因参考科研而不成婚,程家会不同意,杨家也会反对。
见程知言语激烈,杨景辞深知再争无益,长叹一声,“罢了,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安心赴考就是了。”
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杨景辞比任何人都清楚程知的脾气,柔弱的外面下深藏着倔强。
但凡程知做下的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之前执掌云鬓坊如此,如今决意赴考亦是如此。
适才说话有些着急,杨景辞语气放软,轻声哄着程知不要多想,让她先回程家与长辈商议之后再做定夺,“你要赴考,我是支持你的,别再说什么退婚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被退婚,总是要让人说闲话的。你先与姨父姨母说清缘由,两家长辈再商议一番,可好?”
“可是……”程知觉得,所有人都会不同意。
杨景辞也知此事要长辈同意不简单,但先行安抚程知的情绪,“你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要面临一些不可控的事情,你那股迎难而上的心气呢?倘若你自己的意志不坚定,那你如何科考?又如何……为天下百姓谋事?”
杨景辞一番安抚,终令程知心绪稍定。
程知鼓起勇气回程家,打算将事情告知父母。
回到家中,程知父母还没回府。
她立马让人送来吃食,草草填饱肚子,待会一番陈情,恐怕就没心思再用膳了。
“云岫,去看哥哥在哪里,让他待会来救我。”程知清楚程家父母的脾气,虽然宠爱自己,但此等有损程家声誉、叛经离道之事,他们断不会纵容。
程知打了好几遍腹稿,但看见父母回来,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爹爹娘亲回来啦~”程知立马起身相迎,声音听得出有几分刻意的娇俏。
王静容听得蹙眉,程守义立马察觉出不一样的娇态,“怎么,兜兜又打什么主意了?想让爹娘给你出谋划策啊。”
“爹爹惯会取笑人,兜兜想跟你们讲一件要紧的事情。”程知不依,作势挽着程守义的胳膊。
王静容瞧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知道她还揣着其他事情等着帮忙,不由打趣她,“你眼下除了和景辞的婚事,其他的,哪一件能算得上要紧事?”
三句不离婚事,程知晃着程守义的胳膊,“爹爹,你看娘亲~”
“好了好了,你娘亲也说得没错。景辞是个好孩子,为父看着他长大,两家早就盼着你们成婚。要不是我跟你娘厚厚颜多留你两年,杨家去年就想娶你进门了。”程守义说起这事,十分满意这桩婚事,已经在筹办婚嫁事宜,“我和你娘早就已经在为你准备好嫁妆了。这不是看你性子活泼,再容你快活些日子,来年开春,挑个好日子就让你和景辞成婚。”
科考之事还没提及,便把婚事定下。
程知记得好几次欲言又止,却耐着性子听完。
等程守义讲完,她才开口说道:“爹爹,我们先不谈婚事,眼前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讲,关乎程家门楣。”
程知素来是有主意的人,程守义见她神色凝重,料想此事非同小可,遂捧着新茶,凝神细听。
“兜兜今日路过皇榜处,见皇上颁布政策。兜兜觉得,我们程家身为皇商,理当率先响应圣意,为天下表率。爹爹,您觉得兜兜说得是否有理?”程知没把话说透,一步步铺垫,意在引导程父认同。
程守义觉得有理,他半生经营,虽富甲一方,却成绩平平。若能为皇家分忧,也算光耀门楣,死后也能对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嗯,此言有理。程家既受皇恩,自当尽心竭力,襄助新政。若能为皇上分忧一分,得皇恩嘉勉,于我程氏一族,实乃锦上添花之幸事!。”
“那皇榜说的是什么事啊?”王静容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乘着程守义和王静容提起兴致,程知简洁描述,立马把自己的请求说出,“皇上新政,特开女子恩科,允女子与男子同场应试,为国选才。兜兜感念圣恩浩荡,愿为程家增光,决意赴试,以应皇命。特来禀明爹娘,望得爹娘首肯。”
程守义频频颔首,眼见就要答应这桩“为家增光”的喜事,蓦然察觉不对劲,“这……”
“你要赴试?那景辞呢?你科考去了,那你们的婚事怎么办?”王静容听得直摇头,不认同程知的做法。
在她看来,程知最好的归宿就是嫁到杨家去。姑娘家不需要那么要强,参加科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过是镜花水月,徒增风波罢了。
“娘亲,怎可因儿女情长误了国家大事?”程知见程守义犹豫,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程守义身上,“爹爹,女儿赴考,一可彰显程家对新政的支持,二可博一份美名为程家门楣添彩。爹爹,您就相信兜兜一次吧。”
“荒唐!简直胡闹!”王静容面显不悦,无法理解程知的想法,“程杨两家的婚事早就定下,你骤然悔婚参加科考,你让京城如何看待程家?你让杨家如何想你?如何想程家?”
程知强忍着急,虽有满腹的争辩却咬唇忍下,担心因此反而激怒父母,一双恳求的眸子看着程守义。
感受到程知投来请求的目光,程守义缓缓放下茶杯,眉间紧锁,将事情的利弊反复分析,“你娘亲所说并无道理,你这婚事关乎到程杨两家的交情,你转身赴考,实在不把杨景辞当回事了。”
他顿了顿,再度说道:“况且科考之路艰难,程家几代经商,并非书香门第世家,兜兜,你……虽说识得几个字,却不足以与天下学子相提及。”
言语之间,不乏对程知能力的不信任。
“我……”
左一句责备,右一句婉拒,听得程知有苦难言。
“兜兜,爹娘虽疼爱你,可你不该如此娇纵。你与景辞……”
王静容的话,程知无心倾听,无力垂着双手,只知所有人都在拒绝她。
所有人都在阻止她科考,所有人都想把她规训在杨家后院。
不知程家父母苦口婆心讲了多久的道理,句句离不开“安分守己”“女子无才便是德”“出嫁从夫”……
言毕,程守义生了几分薄怒,“罢了,你好好回房反思,不可如此任性。科考之事,休要再提。”
休要再提!
这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震得程知浑身发颤。
程知挪不开脚,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咙,任是着急也说不出一个字。
眼见父母准备离开,程知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二老面前请求,“爹爹娘亲,女儿不想嫁景辞,女儿想科考,求爹娘应允。”
“看来我们讲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听进去。”程守义失望地摇摇头,满眼痛心,“你就这般笃定自己能高中?若为此悔婚,万一你考不上,再去找景辞,杨家未必要你了。哪怕要你,日后入了府,你不怕杨家戳着你的脊梁骨?”
事已至此,程知必须为自己博一把,猛然抬头 “女儿不怕,若此番落榜,女儿听从父母安排,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是杨家看不上女儿,还请爹娘做主,为女儿寻一夫婿,无论相貌品性,只要他有助于程家,女儿都会听命婚嫁,绝无二话。”
要么中榜为官,要么嫁人为妇,程知赌上后半生,哪怕输了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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