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内官特意将银针呈到祁致清面前,满脸堆笑道:“大将军,您请看,这些菜都是没有毒的。”

祁致清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内官是恩蕙宫的人,自然就是萱妃娘娘的眼线,同他说再多都是无益。

萧无极见祁致清没有表态,便对内官说:“下去吧,任何人都不准来打扰。”

“是,奴才告退。”

“大将军,请用吧。”萧无极给祁致清的酒杯中斟了酒,这熟悉绵香的味道顿时钻入祁致清的鼻腔中,是他最钟意的别云醉,往常他沉醉其中,而今天却毫无饮用的兴致。

他只在乎萧无极的目的是什么,并不在乎今天酒席吃什么喝什么,也就没有端起酒杯,只是冷冷问:“你究竟要与我谈何事?”

萧无极瞧了他一眼:“我要与你谈何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下午你在这里。”

这种话说得如同云里雾里,更叫祁致清心里没底,他始终猜不透萧无极的用意:“你以北梁使团之名,光明正大来我大靖,既免去被刺杀的风险,又能得到一国之主的接见,但你如此兴师动众的行事,要说没有目的,我想没有人会相信,你说呢?”

“要我说啊,你我今日不谈国事,只谈风月。”萧无极举起酒杯,意欲与祁致清碰杯。

祁致清只得逢场作戏举起杯子碰了碰,毕竟官家将这萧无极看得极重,而且收下了他送的延寿丹。

“不知大将军可去看望了你的意中人?我可听说那位端静公主——哦,不对,是李姑娘,现在开办了一家女子私塾,很是有名望,也是给你长面子啊!”萧无极径直将话题指向云苇。

祁致清:“我回京后便直奔宫中而来,尚未见过她,想不到你竟知道得如此之多。”因为军务繁忙,云苇办女子私塾的事情他都不知晓,这萧无极却用心打听,不知其安的什么心。

萧无极笑着说:“她可是你们陛下许给我的未婚妻子,自然要多多关注。”

祁致清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整个人也紧绷着:“你这话什么意思?”

“要知道当时若不是你抢了端静公主,她现在可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也是北梁尊贵无比的世子妃,何须像如今这样,办什么私塾自讨苦吃。”

祁致清对他如此看待云苇多有不满,更不愿他对云苇有亵渎之意:“云苇不是普通女子,她心中有宏愿,你不了解她就不要妄加揣测,更不要对她还存着旁的心思。现在的她,只是我大靖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我希望你不要关注她的生活,更不要去打扰她。”

“大将军言重了,我怎么可能轻易唐突佳人呢,我要真那么混账,在京城这么多天早已找上门去了,何苦等到今天来和你说嘴。只不过我想,大将军看上的定是世上最好的,因此心里也是万分好奇……再说,你们二人现在并无名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大家都懂,我若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却也轮不到任何人来挑刺。”萧无极故意说出这样的话,轻易间就能将祁致清激怒。他很清楚祁致清的软肋在哪里,所以拿捏起来很是顺手。

祁致清握着酒杯的手此刻绷得紧紧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格外发白,五根手指好像随时能将这小杯子捏碎一般。他懂萧无极话里话外的威胁,云苇始终是萧无极的目标。若在战场上,他定毫不留情对萧无极痛下杀手,除了这个祸害,但现在这里是大靖皇宫,萧无极是北梁使臣,还是萱妃娘娘之兄,无论出于任何名义他都无法动手,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气,强装镇定。

他对美酒佳肴没有品尝的兴致,见萧无极说的都是些挑衅的废话,便起身告辞要走:“既然萧世子没有正事要与我相谈,在下只好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这恩蕙宫他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提了脚就准备走,但萧无极反应迅速一把就将他拦住,嬉皮笑脸道:“唉,大将军何必如此小气,萧某只是同你开玩笑而已,你竟如此沉不住气,何必急着要走。我说了,今日下午,你得留在这里同我饮酒才是。”

“这恩蕙宫可不是你北梁的天下,我要走,你还能拦得住吗?”

“自然拦不住,可是你们大靖皇帝一道圣旨就能将你留下,何必去麻烦他老人家呢,是吧?”

萧无极手里握有官家这张王牌,祁致清身为大靖朝臣,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却唯独不能违抗圣旨。此时的祁致清只觉一股怒火从丹田涌上来,直冲脑门,要不是极力压制,只怕他早已一拳头挥向萧无极的鼻尖。

萧无极最喜欢看他这种怒不可遏却又奈何不了的样子,将祁致清按下坐到椅子上:“将军一向军务繁忙,现在只当偷闲半日,勿要急着走。”

整整一下午,祁致清如坐针毡,陪着萧无极虚耗时光,却始终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二人之间并没有进行什么正经的对话,酒倒是被萧无极喝了不少,说千杯不醉都不为过。每当桌上的菜肴快冷时,便立即有内官宫女端来新菜,间隔不断地添置,生怕慢了会得罪贵客。

就这样,一直耗到宫门快要关闭时,萧无极才陪着祁致清离了恩蕙宫。他们刚走到宫门处时,便见到李洛、魏寅等一帮大臣步履匆匆往宫内去,祁致清急忙上前询问:“各位大人为何此时入宫?可是有什么急事?”

魏寅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叹着气说:“祁将军啊,你还不知道啊,今天下午西蜀军突袭我军大营,造成死伤无数,连二皇子他……也不幸殒命啦……”,魏寅忧心忡忡,同他一起的李洛也是连连叹气。

这对祁致清来说,无疑是惊天之雷,他不过离了军营一日,就出了如此大事,死的还是二皇子,官家岂能罢休!

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的萧无极嘴角闪过一丝诡异的笑,仿佛这一刻早在他预料之中。然而他却还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态度,只对大臣们轻飘飘说了一句:“既然大靖出了如此大事,萧某就不叨扰各位,先告辞了。”说完他就迈着悠闲信步离去。

祁致清同大臣们一样,被噩耗震慑得一时缓不过神来,根本无人在意此时萧无极的去留。

祁致清:“我和诸位大人一道去见陛下。”他本想离宫之后尽快去看看云苇,可是现在面见圣上是更为紧要的事情。

李洛心中疑虑:“怎么大将军一直在宫中竟未接到此战报?陛下为何不差人请你?”

祁致清同李洛一道走,边向他解释今天下午发生之事:“那萧无极不知为何非要我与他饮酒,白白耽误一下午的功夫,一件正事都没提及。我本早就想离开,他却时时把陛下搬出来压我,叫我在恩蕙宫动弹不得,只能听他说些废话。”

李洛听到这里,不禁惊呼出口:“不好,咱们都中了北梁人的奸计!”

魏寅与祁致清皆未反应过来:“王爷此话何意?”

李洛急切道:“你们想啊,那萧无极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西蜀与我大靖开战之时前来,还想方设法让陛下调祁将军回京,致使我军中无主帅,只能由二皇子暂代,可不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吗!本王之前猜的没错,他与西蜀黎乾定是暗中密谋此事,才要了二皇子的命!其心可诛!”

到这个时候,祁致清和魏寅都已明白,但结局已定,任何事只能先见过官家再说。

一行人到了勤政殿内,官家正坐在案前,右手杵在案上,头颅昏沉沉地靠右手托着,知道众臣前来也没有抬起过,只用沉重苍老的声音发出疑问:“你们都知道……朕的儿子死了,谁能去杀了黎乾为信儿报仇?”

殿里站了十几人,大家都清楚报仇之事只有祁致清可以担当,但眼下最重要的事却不是报仇。

李洛冒着触犯天威的风险,壮着胆子向前道:“陛下,臣弟有一言要说。二皇子一事满朝上下悲痛不已,人人恨不得杀了黎乾泄愤,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黎乾,而是萧无极这个祸害,此人绝不可再留在宫中,也不可留在大靖,否则日后必是后患无穷!求陛下即刻驱逐萧无极!”

官家缓缓抬起沉沉的头颅,用异样陌生的眼神注视着李洛,对李洛所言很是诧异:“你说什么?朕的儿子死在外面,你竟然说不重要?萧无极赠给朕延寿丹,希望朕长命百岁,你倒叫朕将他驱逐出去,安宁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李洛并不让步:“臣弟没有老糊涂,二皇子战死一事与萧无极肯定脱不了干系,他故意支走祁将军,好让咱们大靖军队群龙无首,才叫黎乾好钻空子趁机偷袭,是他害死了二皇子,请陛下明察!”

岂料龙颜大怒:“一派胡言!朕的信儿没了,都怪祁致清用兵不当,他离开军营之前没有妥善部署,才害得信儿丢了性命!祁致清,朕要你给信儿陪葬!”官家将怒气一股脑转移到祁致清身上,当即就要杖毙他。

祁致清跪在地上,只得为自己辩解:“陛下,臣离京是您下的旨意,臣虽心里放不下军营,放不下二皇子,可臣也不敢抗旨不遵。臣有罪,但现在大靖外有西蜀,内有萧无极,臣若就这样死了,断不能瞑目,臣定要手刃仇人,为二皇子和千千万万死去的将士报仇!望陛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是啊陛下,祁将军他是遵旨回京,罪不至死啊……”

“此时我大靖正是用人之际,杀谁都不能杀祁将军,请陛下三思!”

“若杀祁将军,只会寒了大扬山将士们的心,也正中了黎乾下怀,请陛下切不可中了敌人奸计,误杀忠良之臣!”

……

大臣们悲愤不已,纷纷站出来为祁致清求情。

李洛义正言辞:“陛下,众位大人皆言之有理,对付西蜀和北梁,都不能没有祁将军。如果没有祁将军,我大靖迟早会被北梁与西蜀蚕食,到那时将是天下万民之不幸,更是我李氏王朝之不幸,身为李氏子孙,没有守住祖宗基业,死后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你们……”,官家被群臣气到语无伦次,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何时用得着你们来……教训朕?这大靖的天下……到底是属于朕,还是属于他祁致清?”此时的官家有些失去理智,竟对着群臣开始胡言乱语。

祁致清赶紧叩头:“陛下息怒,臣只想斩杀敌寇,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让臣再回大扬山去!”

官家对祁致清起了疑心,比起怀疑萧无极,他认为祁致清更有勾结黎乾之嫌,才与黎乾合谋害死二皇子。若不是群臣阻止,他早已将祁致清拖出去斩了。

“嘭”的一声,官家大袖衣袖,将案桌上的笔墨纸砚、茶壶、茶杯等物都扫向地面,噼里啪啦发出破碎的声响。

在尖锐的碎裂声中,尚在病中的皇后娘娘竟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进了勤政殿。群臣们见状,立即给皇后娘娘请安:“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缓步走到案桌前,微微向身后摆手:“都起来吧……”,她咳了两声后,方对着官家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官家近来宠幸萱妃,已有一段时日未见过皇后,一时间还有些生疏感,也没想到皇后竟已病到如此地步。即使他心中愤怒难当,但面对这样一个病得东倒西歪之人,也不好言辞犀利,就放低了声音询问:“这样冷的天,你怎么来了?该好生在你宫中歇着才是。”

“臣妾为一国之母,可惜身子不争气,未能给陛下诞下一儿半女,心中常觉有愧。今日惊闻二皇子没了,便去看望莲妃妹妹,陛下,莲妃妹妹思子心切,竟晕了三回……您有空可能去看看她?”

“朕知道了,待朕处理完手中事务,就去看她。你也回去歇着吧。”

皇后假装随意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祁致清,吞吐道:“不知祁将军犯了何罪?陛下是要惩罚他吗?”

“他?朕的信儿就是被他连累致死!”

这罪名极大,谁都承受不起,皇后娘娘立时就反应过来,官家这是要找人给二皇子的死背锅,找来找去,竟找到祁致清的头上!凭着女人的直觉,皇后知道这定是萱妃扇的枕头风,否则任前朝后宫这么多人,谁都不会无缘无故要置祁致清于死地。

可是她知道,祁致清绝对不能死!“陛下,二皇子之事还请详细调查后再行定夺,切不可随意给祁将军定罪。”

官家的眼神变得犀利:“怎么,连你都要插手前朝之事?”

皇后立即跪倒:“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不希望陛下铸成大错,还有,请陛下念在祁央老将军的面子上,给她侄儿一个悔过的机会……”

实在没有法子,皇后只好将祁央搬了出来,她知道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官家,也得给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几分薄面。

果然,在听到祁央的名字后,官家迟疑了几秒,方才一股要发狠吃人的气势也渐渐淡了几分。祁央是老功臣,祁致清是新功臣,若真杀了祁致清,怕是会引起天下人的不满,官家思索再三,继而皱眉对祁致清说道:“既然皇后都替你求情,朕就暂免你的死罪,明日天一亮,你便立即前往大扬山,定要将黎乾碎尸万段!”

“为臣遵旨!”祁致清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回到大扬山,他就可以想法子查清楚二皇子的真正死因,还自己一个公道。

李洛感激皇后救了祁致清一命,但他还有担忧:“陛下,那萧无极该如何处置?此人不是善茬,再留在京中只怕会生出更多是非,还请陛下……”

一言未落,官家瞪了李洛一言:“安宁王,你不要得寸进尺,萧无极是萱妃的亲哥哥,也是朕的座上宾,朕岂能将他赶走?再说你方才所言不过都是揣测,没有真凭实据如何能教人信服?真要论起来,他萧无极能献上延寿丹,于朕也有功劳,你们一个个的,可有谁能让朕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魏寅忍不住开口劝说:“陛下,臣认为延寿丹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谁也没真正见过能活到一百二十岁之人,您万不能被萧无极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官家经历丧子之痛本就心情沉郁,已没有耐心再听他们说什么大道理,只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说的话没一个字朕爱听的。”

“陛下……”

“陛下……”

大臣们还有话要进言,却被官家拒绝接收。无奈之下,皇后只好向大家摇摇头,示意众人都先退出去,照此情形,就算在勤政殿内说到口干舌燥,官家也不会动摇分毫。

大家都看懂了皇后的意思,皆跟在皇后身后离开勤政殿。

魏寅知道皇后身子欠佳,可是这种能常见陛下行劝谏之职的机会只有皇后才能得到,于是在出了勤政殿后,他便向皇后请求:“萧无极之事恐怕还要劳烦娘娘多多费心,此人一日不离开大靖,大靖便多一日危险。”

其中的道理皇后自然明了,她何尝不像魏寅一样,希望陛下身边再无奸逆,她刚想回答魏寅的话,便见官家的贴身常内官引了萱妃来,而萱妃经过时恰巧听见了魏寅之言,但见她笑若牡丹灿烂,声音娇媚:“丞相大人,不知我家兄长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将他赶走才罢休?”

魏寅刚正不阿,从来瞧不上萱妃的做派,此刻挺直身板根本不屑与她对话,倒是皇后怕二人起了嫌隙,打起了马虎眼:“萱妃妹妹真是好福气,陛下可一刻都离不开你。”

“是啊皇后娘娘,陛下才处理完正事,就打发人来叫我,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皇后婉言:“你且进去吧,莫叫陛下等急了。”

“是,臣妾告退。”

萱妃走之前,还盯着祁致清看了一会,那眼神暗藏深意,只可惜众人低着头,并无人发现。

踩着袅袅碎步,萱妃似一阵妩媚春风进了勤政殿,看官家无精打采的模样,便知道方才与朝臣没少闹矛盾。她赶忙上前,用柔嫩白皙的双手抚上官家肩头,轻轻揉捏起来:“陛下,您日理万机,可千万不能累着自己。”

萱妃手中的力度恰好,无需多时官家就松快许多,整个人惬意不少:“还是爱妃体贴朕,不像那些人,只知道一味让朕烦忧。”

“陛下,大人们也是替您着想,您不要烦恼。臣妾听说,莲妃娘娘知道二皇子的事后病倒了,真是怪可惜的……”

官家总共只有两个儿子,除了太子剩下的就是二皇子,现在二皇子没了,官家岂能不痛心。“朕当时派他去督军,只是有意磨炼他一下,没让他真去卖命……他是朕的亲生骨肉,莲妃心疼他,朕如何不心疼?”

“陛下,您要节哀,这国家大事还指望您操持呢,您可得保重身子。再说了,臣妾哥哥不是向您献上了延寿丹,助您延年益寿,日后您福泽绵长、身体康健,何愁没有子嗣?”

“延寿丹还有如此功效?”

萱妃故意俯下身子,贴在官家耳边轻声道:“哥哥同我说过,有了延寿丹,古稀之年都可有子嗣,陛下您还这么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切不可因二皇子之死败坏了身子,那样可就得不偿失啦。”

官家闻言,眼中渐渐有了神采:“若真如此,朕可得好好犒赏你们兄妹!”

萱妃笑着说:“臣妾先代哥哥谢过陛下,臣妾也盼望着能早日有陛下的孩子。”

二皇子战死的阴霾很快从官家心头消散,他被萱妃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十八岁的少年郎,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用不完的时间。二人在会见朝臣的勤政殿内又是一番缱绻,早将大靖朝的内忧外患抛到九霄云外!

*

祁致清与李洛、魏寅等人离宫后,天色已是很晚。走到宫门口时,凭着宫灯照亮处出现庞如海的身影,庞如海一脸急切,似有重要事项要禀报,李洛与魏寅见状便先与祁致清告辞,不做打扰。

待他们走后,庞如海立刻跪倒在祁致清面前,一个经历风霜沧桑的大汉涕泗横流,掩饰不住的啜泣起来:“将军,张炎他……随二皇子一道战死了……我进不去宫,在外面等你了一下午……”

张炎,跟他们一起驰骋沙场十几年的兄弟手足,一位满腹经纶的上阵先锋,以前从西蜀到边疆,再到后来的大扬山,无数场战役都有他的鲜血!张炎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早日回到京城,不再受杀戮之苦,可是现在他离京城明明这么近,却将生命永远留在大扬山,留在敌人手中,成为一生遗憾。

是张炎的遗憾,也是祁致清和庞如海的遗憾!

此刻祁致清的愤怒达到顶峰,他恨不得即刻飞到大扬山为张炎报仇,他眼睛浮出红色血丝,努力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几个字:“是谁……干的?”

庞如海心如刀锯,泣不成声:“大扬山来报……黎乾一箭双雕,同时射杀了他和二皇子……利箭从二人胸膛处穿胸而过,无半点生机……”

黎乾,想不到他的箭术已到如此地步,张炎虽算不上顶尖高手,但在战场上也鲜少能遇到对手,再加上二皇子之力,竟还是败给了黎乾。几分悔意渐渐涌上祁致清心头,若他不离开,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张炎和二皇子也就不会丢了性命,他默默念道:“都怪我,都怪我……”

庞如海顾不得形象,竟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将军,这岂能怪你!圣旨下来,任何人都不能违抗。老张和二皇子泉下有知,定能体谅你的难处”,他心中有恨,狠狠道,“要怪,就怪宫里的那位……”

宫门口皆是守卫,祁致清怕庞如海口不择言再被人逮住把柄,慌得将他拉起就走:“不可在此胡言乱语。”

庞如海大大咧咧的性子,再加上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竟不管不顾起来:“怕什么,大不了又是一条命,俺老庞还能去给张炎作伴!”

祁致清只好采取强硬手段,直接从衣摆处撕下一块布,塞住庞如海的嘴,又将他双手擒住,动弹不得,才没有继续吵闹。

一直到离了皇宫很远处,祁致清才松开庞如海,严肃道:“你我今晚就出发去大扬山,等不到明日天亮了。”

庞如海知道他心急如焚,要与黎乾那厮决一死战:“可是李姑娘那,你还没有去看一眼……”

云苇,他心中最挂念之人。此去大扬山,不知何时能回,更不知有没有命回,他需要,去见她一面。

庞如海粗中有细,知道他的心思:“将军,我见过李姑娘了,知道她住在何处,我这就带你去。”

从她受伤离开,他无一日不想见她,可是重重军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稍不留神就被敌人有机可乘。今日虽回了京,却还是被各种人事缠磨,抽不开一点身,两人明明都在京城,却仍旧远如天涯。

跟着庞如海的脚步,祁致清来到新安街的云间女子私塾。

庞如海:“将军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祁致清没说什么,就敲了敲院门,没过一会儿,朝烟便来开门,她见了祁致清很是惊喜:“将军,你真的来啦?我们家小姐一直在等你呢,快请进!”

“云苇一直在等我?”

“是呢,你去前厅吧,小姐就在那!”朝烟随手就要关门,不经意间瞧见庞如海愣愣地站在外面,怕是要冻僵了,便将他也喊进屋:“庞将军你也进来吧,外面太冷,小心冻坏了身子!”

庞如海方才哭过,怕被姑娘家们看出痕迹,嘴硬着不肯进屋:“不冷,我就在这等将军出来。”

朝烟不同他废话,强行将他拉了进来:“一碗水都能冻成冰,你还说不冷,回头生病了怎么行军打仗。”

庞如海拗不过她,又不好跟姑娘动手,只能依着她进了屋。不过朝烟没带他去前厅,而是顺带去了厨房,还给他拿了些吃的喝的,饱餐一顿。

前厅里,祁致清刚进屋就看见云苇独自坐着,身上披了一件月白色披风,眼睛盯着桌上的油灯正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屋来。

灯下美人,倩影窈窕,雪白娇嫩的肌肤在披风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吹弹可破。一时间,他竟不忍心打破这般美好,可若不唤她,他心中的小兽止不住地抓挠,似要将心肝都挠破,好冲出重重障碍束缚。

“云苇……”,他的时间不多,见过这一面就要立刻离开。

云苇转过头,看到他的那一刻眼里藏不住的欣喜和盼望都要溢出来,他终于来了。她顾不得什么,当即起身奔向他,双臂展开贴进他的怀中,脸颊与他颈脖处肌肤相触时,有一股血流涌上心头,她知道,什么都比不过这一刻的温柔。看到他平安,她日夜悬着的心总算有片刻安宁,她轻轻唤他:“将军……”

祁致清想她,念她,又担心上次在军营中唐突,她仍旧在生气,因此心里没底……现在这样,一瞬间百感交集,说是受宠若惊都不为过。他顺势抬手抚过她散落在肩上的青丝,柔软并散发清香,是他梦中都在牵挂的味道。

“你一直在等我?”

此时的云苇像个小孩子:“对,我知道你会来。”

“为何?”

“就是感觉”,她半晌才抬起头,对上他炙热的双眼,“我听庞大哥说了张炎的事,猜到你们马上就要走了,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在走之前来看看我的,你瞧,我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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