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哨声响起的瞬间，每一个音符都化作了鸟鸣，悠然婉转。
时方昀侧目看去，此时的卫不愚不似以往那般弓腰驼背，站直了身后，整个人既高大又挺拔。斑驳的树影落在身上，模糊了他的轮廓。
风神俊雅，金相玉质，恍若由红尘俗世之外而来。
一阵风吹过，带起沙沙的响声，与鸟鸣相伴，宁静而安逸。
时方昀悄然回神，收回了视线。抬起眼，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与炽目的阳光对视，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片刻后，他合上眼，气出丹田，游走一周后归于沉寂，稍许，便又有一丝气游出，如此往复，一周又一周……
头顶沙沙作响，微风渐急。
树叶挂过脸颊，留下些许痛感，卫不愚哨声一顿，疑惑地在脸上揉了揉，当看向时方昀的位置时，瞬间惊得他忘记了呼吸。
自然流过的风似是被时方昀周身的气流捕获，带着几片树叶在他身边不断旋转。
气流圈扩大，一些树叶不堪重负，被吹离了树枝，融入进环形的强烈气流中。卫不愚衣摆乱飞，他用手挡住往脸上扑的树叶，眯起眼后退了几步，却见气流陡然一缩，下一刻，时方昀长发散开，狂乱的气流猛然爆散，卫不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掀翻在地。
时方昀双手下压，运气回丹田，睁开眼时，方才还干净的庭院此时已是一片狼藉，而卫不愚正满脸茫然地瘫坐在地上，整齐的发髻变得歪歪斜斜，头上身上尽是杂草与树叶。
时方昀走上前，捏住卫不愚的肩膀一提，就将人提了起来，随后为他拍了拍头顶和肩膀，语带歉意地说：“吓到殿下了，实在抱歉。”
卫不愚呆愣看了他片刻，呢喃着开口：“阿昀哥哥，刚才……”他顿住，眸中逐渐被惊喜的光芒填满，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他一把握住时方昀的手，紧紧抱在胸口，欢呼道：“好帅！”
时方昀：“……”
卫不愚继续说：“阿昀哥哥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太帅了！教教不愚好不好？”他松开手，后退两步，用肢体动作模仿着方才的场景，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刚才就这样……呼呼呼～的！然后哗——我给你说哦阿昀哥哥……”
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时方昀也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卡在瓶颈多年，此番突破，倒是多亏了这个傻子。
——如此一来，他欠五殿下的，好像又变多了。
时方昀叹了口气，心头忽然有些惆怅，若他未曾被人坑害，又远离朝堂的纷争，今日……又会是何种景象呢？
“殿下，明日我想进宫。”
卫不愚动作顿住，看着时方昀淡然的模样，激动的情绪总算是慢慢平静下来了。
他咬着手指思索了片刻，忽的一吸口水，道：“虽然、虽然我也很想御膳房的饭菜，但是阿昀哥哥还病着，不能出远门的……不行！我……不对，本、本王不同意！”
时方昀眼眸下沉，似有几分不快，移开了视线重复道：“明日我要进宫。”
卫不愚沉默了片刻，失落的鼓起脸，道：“那好吧，但阿昀哥哥必须一直待在我身边，不准乱跑！”
时方昀诧异挑眉，着实没想到卫不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还以为会再上演一次一哭二闹的戏码……
“殿下——”
远处有人柔声高喊，两人齐齐转头，就见庭院另一边的廊下站着一个妇人，正冲着这边招手。
卫不愚伸着脖子仔细看了看，对时方昀介绍：“是林嬷嬷，府上的饭菜都是她做的哦！”说罢，他回过头去，也冲着林嬷嬷招了招手。
“阿昀哥哥，你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回来！”他握住时方昀的手，又在时方昀做出反应前先一步松开，转身往林嬷嬷的方向快速跑去。
时方昀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残留的温度还未彻底散去。他啧了一声，抬眼时竟没看到卫不愚的身影。
“殿下？”他疑惑地上前两步，卫不愚却突然从一丛矮灌木后冒出头来。他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廊下跑去。
时方昀嘴角抽了抽，扭头坐回到石桌边，抬头时，高处的树枝不知何时站了两只小鸟，相互嬉戏间，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鸟鸣。看的时间长了，时方昀感觉到了些许的困意，打了个哈欠，便听到有脚步声在缓缓靠近。
卫不愚端着托盘，走得很是小心。好不容易到了石桌边，他把托盘往石桌上一放，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是林嬷嬷特意为阿昀哥哥做的药粥，快尝尝！”卫不愚搓着手，看向时方昀的眼中满是期待。
时方昀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她做的，你激动什么？”
卫不愚嘴一闭，垂下头坐在了一边。
“咕噜噜……”时机恰到好处的响声，让时方昀脸一红。
真是一闻到饭香，肚子就不争气了。抬眸扫了一眼，见卫不愚没有反应，他这才拿起勺子，盛了一勺放进嘴里。
……香是香，就是太清淡了。他心中轻叹，嘴上却是不停，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一整碗药粥喝了个干净。
只是肚子填饱了，人也越发地困了。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淡声道：“回去吧，我困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就被凑上来的卫不愚扶在了手里，正要开口婉拒，一回头，却径直对上了一双盛满无辜的圆溜杏眼，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
见时方昀半天不动，卫不愚眨眨眼，问：“阿昀哥哥是不是走不动了呀？要不不愚背你吧。”
时方昀脸颊一阵抽搐，目视前方，道：“不用了，走吧。”
……
这一整夜，时方昀睡得都不怎么踏实。他总感觉有一只体型巨大的动物趴在身上，又挤又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它又偏偏跟粘在了身上似的，怎么推都推不开！
——以至于早上醒来时，时方昀感觉自己浑身都又酸又疼的。
他虚弱地靠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咳了好一会儿。听到门被拉开，掀起眼皮，就见卫不愚快步走来。他放下托盘，急忙跑到床边，手搭上时方昀的脊背，为他顺气。
“今日咳的好厉害，阿昀哥哥还是多休息一会吧？”
时方昀摇摇头，“现在已经不早了，况且殿下昨晚不是和白桃说过今日进宫的事了吗？身为臣子，又怎能让陛下和几位娘娘多等。”
见时方昀说话说得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卫不愚心里一阵酸涩，眼泪也有些控制不住了，他撇着嘴，道：“阿昀哥哥说的这些，不愚不懂，但是不愚不想让阿昀哥哥难受。没事的，只要阿昀哥哥说一声，我一定赴、赴、赴汤锅里，无所、无所不能！”
时方昀无语喃喃：“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不愚挠挠头，索性放弃了思考，转身从桌子上拿起托盘放到床边，指着其中一个黑乎乎的药碗，解释道：“阿昀哥哥今天要出门，用不了药熏，所以得喝药……不过哥哥放心，不愚已经尝过了，这个药不是很苦哦！”
他端起药碗递到时方昀面前，苦涩的药味瞬间扑面而来，让时方昀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同时心中暗道：这看着就就是很苦的样子好吗？还尝过？这傻子不会是在诓他吧！
见时方昀往后躲，卫不愚顿时不满地撅起了嘴，正色道：“可能……可能是有点苦了，但药苦才能好得快！阿昀哥哥要好好喝药才行的！”他说着，当着时方昀的面喝了一小口，咽下去后还咂了咂嘴，神色如常地说：“你看，不苦的！阿昀哥哥别怕，快喝吧！”
时方昀将信将疑地接过药碗，又观察了下卫不愚的神情，这才咬上碗沿，将药送进了嘴里。
可药刚一入口，难以言说的苦涩瞬间在口腔中蔓延，让他那一口险些吐回去。他忙稳住心神，干脆一捏鼻子，将剩下的药一股脑全部灌了下去。
“哕～咳咳咳……”
药味实在苦的离谱，时方昀根本遭受不住。眼见着他就要吐出来，卫不愚急忙在身上摸了摸，最后在腰封内摸出一块糖，捏住时方昀的下颚，直接将糖塞了进去。
甜腻扩散开，倒真的把嘴里的苦味压下去了些许。时方昀苍白的脸此时涨的通红，他抬起脸，眼角还挂了些被苦出来的泪水，语气幽怨道：“这就是殿下说的不苦？”
卫不愚缩缩脖子，又赶忙把另一支碗端起来，道：“这个是甜粥，可以压一压苦味。”
时方昀一把抢过碗来，直接仰起头往嘴里灌。这个甜度放在平日里能把他腻死，但现在，他只想把那些从上到下的苦味全部压下去！
“呼——”他呼出一口气，有了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放下碗，他迟疑道：“明天还得喝吗？”
卫不愚稍微收拾了一下，将托盘放在旁边，道：“他们说明天不做药熏就得喝，但是今晚睡前还要喝一次哦！”
时方昀：“……”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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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谁说这药不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