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兵部尚书得手

紫宸殿的铜漏刚敲过辰时三刻,三皇子与五皇子就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般竖起颈羽。

皇帝高坐龙墀,听二人口舌之争,已经眉头紧皱。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武将队列中,一道沉肃的身影越众而出。

“陛下。”秦烈抱拳躬身,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喧嚣,“微臣有一物,需呈报陛下。”

秦烈双手举过头顶,将那封无署名的信呈上。

高坐上的皇帝眸光微动,摆了摆手,侍立在侧的霍公公立刻步下玉阶,接了信,又小跑回去。

皇帝拆开信封,才展第一行,眉峰便陡地一颤,群臣远远瞧见,那常年深不可测的眸子里,竟泄出一线惊,一线喜。

秦烈垂着眼,心底并非全无波澜。

那信中之物,他未曾窥见,却在那方寸纸背上押上了自己全部筹码,赌谢允明的为人,也赌自己担得起失败的后果。

皇帝看完信,他抬起眼,目光如电,扫过满殿文武,沉声吐出一个名字:“魏行。”

殿内静了一瞬,许多人面露茫然。

皇帝问道:“此人何在?”

霍公公差人回禀之后,告知皇帝:“回陛下,魏行是去年恩科探花,现任通文馆编修,兼兵部职方司主事,年二十七,寒门出身,勤勉务实,能力颇佳,未曾有过错漏。”

皇帝合拢信纸,指节微青:“传旨——魏行即日升任兵部尚书,赐紫金鱼袋。”

殿中轰然。

三皇子与五皇子同时抬头,目光如电,在虚空里噼啪相撞。

秦烈已退回班位,他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无数视线像钩子,从四面八方抛来,想把他剖开,看看他肚里究竟藏了什么鬼祟。

这煮熟的鸭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探花嘴里?!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秦烈身上,带着审视:“秦爱卿,此信,你是从何而来?”

秦烈依着谢允明事先的嘱咐,语气平稳:“回陛下,说来荒唐,是臣府中下人,前几日偶然从一个乞儿手中得来此信,信上附有字条,言明务事关兵部一事,必要由臣之手呈交陛下,臣觉蹊跷,曾命人追查来源,却如石沉大海,臣见字迹鲜明不似普通人,不敢耽搁,只好冒昧呈上。”

皇帝“嗯”了一声,却不再追问,只摆手:“此事,爱卿不必再查。”

“臣,遵旨。”秦烈心下悄然一松,退回队列。

那封信的内容却像一根羽毛,不断搔刮着他的好奇心,挠得他几乎想当场抓住谢允明问个明白,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竟让乾纲独断的陛下连半句质疑都没有,便一锤定音?

念头一闪而逝,却被他死死摁住。紧接着,更大的惊雷在脑海里炸开——

魏行,是通文馆出身。

通文馆,这个寒门士子的汇聚地,朝廷新血的源头。

过往种种,让秦烈认为谢允明与通文馆关系匪浅,众人皆知,国师在此地亲自授业,若谢允明的手里握着整座通文馆,就等于握着一批又一批未经雕琢的学子。

今日是魏行,明日便是李行,王行……这些新苗一旦破土,便会以惊人的速度窜天,悄无声息地替换掉那些盘根错节的世族老根。

想通此节,秦烈背后竟沁出一层薄汗。

就在朝会将散未散之际,皇帝再次提及了秦烈与乐陶公主的婚事。

秦烈暗自思忖着那桩悬而未决的婚事,心弦微绷时,皇帝却道:“秦爱卿与乐陶的婚事,暂且押后,待秋猎之后,再议。”

不仅如此,皇帝紧接着安排秋猎护卫事宜,直接点了巡防营统领厉国公负责,全然将本该参与的秦烈排除在外。

冷落之意,昭然若揭。

一时间,投向秦烈的目光各异,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更有深深的探究。

秦烈面色沉静,领旨谢恩,声音平稳得听不出半分情绪,仿佛被晾在风口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秦烈隐隐觉得,这或许正是谢允明想要的结果。

退朝后,文武百官鱼贯而出。

秦烈刚踏出殿门,便见不远处,谢允明披着一件略显厚重的苍青色斗篷,静立在汉白玉栏杆旁,似乎在等候召见。

两人擦肩而过,风带起狐裘一角,拂在秦烈手背,冰凉。他对上谢允明的视线,那双眼底有淡淡的青,像砚中未化开的墨,凝着掩不住的倦色。

秦烈心头微顿,想起他细细调查谢允明时,得到的“寒症入骨,惧冷甚于惧死”这十二字,忽觉那雪白狐裘也遮不住的瘦削。

北疆苦寒……秦烈心中微动,已然决定,稍后便传信给北疆的副将,命其搜寻些上好的御寒之物或药材送来京城。

谢允明并未与他交谈,只是在他经过时,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随即便被霍公公引着,步入那尚存着朝会余温的金殿。

“明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问道:“前几日,你出宫去了尚书府?”

谢允明抬起头,声音微虚:“回父皇,是,儿臣去了尚书府。”

皇帝又问:“去那里做什么?”

谢允明脸上露出笑意:“儿臣,喜欢热闹。”

皇帝眼底却厉色一闪,声音沉了下去:“朕允你出宫,是怕你在宫中太闷,这京城里多少热闹可看,你偏要去那臣子府邸?朕不是告诫过你,莫要与朝臣往来么?明儿,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懂事了?嗯?”

谢允明面上却只怔了片刻,随即抬眸,眸色干净得近乎茫然,仿佛一只被骤雨淋湿的雀鸟,尚不知惊雷为何。

“儿臣……儿臣没有想太多,父皇,儿臣不明白做错了什么,请父皇明示 。”

谢允明低下头,身形微颤,可他心底却是心知肚明,他的父皇,当今的天子从不在意热闹,只在意热闹背后谁的手在拨火。

三皇子,五皇子斗得再凶,那是他默许的磨剑,是培养一个继承人不可缺失的一环,可若有人敢在他棋盘外另落一子,尤其是一颗他自以为早已捏在指心的闲子,那便是触了逆鳞。

秦烈冒然出现在尚书府,有与五皇子联手的迹象,这种迹象来得太快,都会让皇帝觉得是早有预谋,所以他立马就会打压秦烈,以至于那桩婚事也会被推迟。

而自己这个意外出现在尚书府的儿子,自然也要给个交代。

一旁的霍公公连忙打圆场,语气慈和却意有所指:“大殿下,陛下这是担心您呢,您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贸然去了尚书府,落在有心人眼里,岂不是让陛下为难么?”

谢允明忙道:“儿臣绝无此意。”

厉国公适时开口:“陛下,依臣看,大殿下涉世未深,只怕是受了旁人蒙蔽,一时不察,陛下不妨好好查查殿下身边是否有别有用心之人。”

谢允明等的就是这句。

老东西果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却正中他下怀。

“那日……是三弟派了府上长史亲自来传的话,说叫我去尚书府看看热闹,散散心,我想着,三弟与五弟都在,不妨与弟弟们亲近亲近……便跟着去了。”他微微侧首,长睫上那点因强忍咳嗽而逼出的生理性水汽尚未散尽,在殿内昏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无辜。

“老三?”

皇帝眯起眼,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厉国公嘴角那抹尚未成型的,带着讥诮与幸灾乐祸的弧度,也悄然僵住,凝固成一个略显古怪的表情。

他心中警铃大作。

大殿下此言何意?

他何时与永儿走得如此之近?

厉国公本以为谢允明已经投靠了五皇子,可谢允明一开口,反而令他有些糊涂了。

谢允明拿出三皇子当挡箭牌,恰好能摘出自己与五皇子过于密切的嫌疑,同时,将一个看似荒谬实则诱人的猜想,投进了厉国公,这位三皇子坚实拥趸的脑海里。

果然,厉国公头脑中瞬间风暴迭起,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三皇子近来确实有些动作让他这舅舅都有些摸不透,若真私下笼络了这看似无用的大皇子。

虽说大皇子无权无势,但他有长子的名分,又有福星的名头,以及在陛下心中占据的分量,在某些时候,或许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陛下若真的惩处了大皇子,万一坏了永儿的谋划……

心思电转间,厉国公脸上的僵硬迅速化为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肃然。

他立刻上前一步,对着皇帝躬身,语气恳切,竟是为谢允明说起话来:“陛下,如今想来,大殿下久居深宫,心思纯善,看重兄弟情谊,三殿下主动相邀,殿下念及手足,欣然前往,此乃天性仁厚,绝非有意结交朝臣。”

皇帝看着台下,眼底的深沉略微散去了些许:“即便如此,日后也当时时谨记朕的教诲,莫要再如此轻率。”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谢允明垂下头,姿态恭顺无比。

殿中静得能听见香炉内炭火“噼啪”。皇帝忽然起身,踱到谢允明面前,弯腰扶他。

龙袍广袖掠过谢允明手背,带来一阵极淡的瑞脑香。

“朕吓着你了?”皇帝的声音低下来。

谢允明摇头:“儿臣怎会怕父皇?只是怕父皇误会和儿臣心生嫌隙。”

皇帝凝视他片刻,忽地笑了,回头吩咐:“厉国公,你回去吧,隔日将秋猎的布防图呈上来。”

“是,臣,告退。”厉国公行礼后,躬身退出大殿。

就在此时,谢允明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父皇,儿臣……儿臣也想去秋猎。”

皇帝皱眉:“胡闹。你身子骨弱,猎场风硬,又兼舟车劳顿,如何受得住?”

谢允明掩不住渴望:“三弟同儿臣说了许多秋猎的趣事,说他去年猎了三匹鹿,雄骏非常。儿臣从未见过那般景象,心中向往……求父皇成全,儿臣一定多加注意,绝不逞强。”

他语气轻软,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央求,像雪夜探窗的梅枝,怯怯却执拗。

皇帝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因急切而泛起的微红,沉吟不语。

已行至殿门的厉国公脚步一顿,回身拱手,声若洪钟:“陛下,若大殿下有意,臣愿单独遣一队精锐,寸步不离,保殿下万无一失!”

霍公公也道:“陛下若担心殿下的身体,可叫太医院会另备暖轿,手炉,姜参,随时伺候着,这样陛下也可放心。”

皇帝权衡片刻,终是松了眉心,低叹:“罢了,既如此,便去吧,厉爱卿,明儿的安危朕交给你了,一丝一毫不得疏忽。”

“儿臣谢父皇恩典!”

“臣,领旨!”

谢允明垂下头,恭敬谢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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