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已是年尾，正是学校最忙的时候，不仅要迎接新年晚会，还要备战期末考试。

辛苦万分的八班同学们在课余时间有一个极大的好奇，季老师到底经历了什么，头上贴着纱布。当然，没人敢问，因为昭总大人下了令，谁也不准问。

同学们便不再打纱布的注意，给韩老师和季老师准备了另一份惊喜邀约。

周一傍晚，季羽成功被语文课代表拿下，怂恿着韩昭和他一起，参加新年晚会话剧社的话剧表演。自家语文课代表开口了，怎么也不好意思拒绝。

况且学校非常鼓励学生和老师共同打造新年难忘之夜。

韩昭答应的很痛快，于是拿到《哈姆雷特新编》的季老师，并没有多想，塞好剧本跟着韩昭回了家。

在话剧社排演完第一遍之后，季老师很淡定。

排演完第二遍后，季老师开始有点狐疑。

拿回家和韩昭对戏，季老师终于爆发了。

“这个改编结局算什么，囚禁的复仇之爱？”季羽瘫倒在沙发上，剧本盖在脸上发出一声呜咽。

韩昭坐在对面椅子上，从剧本里抬眸看他，清瘦的男人穿着白色T恤，下摆露出一截白皙，随口说道：“有点意思。”

闻言季羽拿开书坐起来，对上韩昭的浅色眸子，头疼道：“台词有点多，背不下来。”

韩昭表情淡然：“你要共情。”

转身去冰箱拿了两罐啤酒，递给季羽，对方打开后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继续肝台词。

季羽饰演的是哈姆雷特，韩昭演的是他的叔叔，克劳狄斯。这位叔叔坏得很，搞死哈姆雷特的父母，现在还要把他逼上绝路。

他演的哈姆雷特最后完成复仇反击夺回一切，与此同时把韩克劳囚禁在身边，赐予他生命，活着承受更大的痛苦。

“如果你明白我的用意，”韩昭的声音低沉，狭长的眸子紧盯着季羽，捏着他的肩膀在耳边低语，“你就会知道，我是为你好。”

韩克劳想把季哈姆送去英国，暂且放他一条生路。季羽感受着韩昭手上的热度，定了定神笑出声来：“叔叔，我答应你。”

季羽清冽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却有一种绝望的美感。

韩昭突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手从肩膀上挪开捏住对方下巴，正经说道：“再叫一声。”

“叔叔。”

处于共情状态的季羽被韩昭带偏，叫了声叔叔后猛然发现不对，哪有这句台词。对上韩昭戏谑的目光，剧本一扔往沙发一倒：“不背了，脑子快炸了。”

“怎么，不打算囚禁我了？”韩昭低笑一声，也躺倒在沙发上。

这话从韩昭冷冽的语气中说出，听起来正经，细想一步都觉得暧昧。

季羽的眸光带着点微醺的朦胧，撇过头看了眼韩昭，酒劲上来，轻飘飘地说了句：“看来叔叔很享受被我囚禁。”

话音刚落，韩昭正翻页的手一顿，季羽那头已经笑了起来继续叽里咕噜背台词。

叹了口气，扔掉剧本，倾身过来攥住季羽手腕拉上头顶，鼻尖几乎贴在傻了眼的人脸上，低哑着说：“你会把我关在深渊里，令我痛苦么？”

季羽已经笑不出来了，仿佛制服他的不是韩昭，正是叔叔克劳狄斯，眸光泛寒，那股阴冷的气息裹挟着逼人的气势，尾音却带上一丝痛苦的意味。

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台词是什么来着，不对，已经不是台本上的内容了。

“睡觉睡觉，喝了点啤酒竟然困了。”季羽推了推韩昭，没推动。

韩昭瞥了眼季羽，前天晚上打架的凶狠和此刻温润易脸红的状态，仿佛判若两人。

突然，一声低低的笑声从韩昭口中发出，桎梏解除，笼罩的阴影后退起身，季羽抓了抓头发爬起来，一溜烟跑回了房间。

共情的代价，就是不剧本套路出牌。

台词最终还是被季羽啃好，悉数装进脑子里。三十号晚上，新年晚会被搬到室外的大舞台上举行。

韩昭和季羽穿着宫廷华服哈着冷气在哈姆雷特新编的世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成功为话剧社拔得头筹。

晚会结束已是九点半，一个组的老师们拉着韩昭季羽去提前庆祝新年。

在学校休息室换好衣服刚准备出门，韩昭的电话响了。季羽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韩昭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爷爷病重，我得回去一趟。”

季羽一愣，是韩家爷爷，韩壹。点了点头赶忙说道：“我帮你回家收拾东西。”

不知道多久回来，季羽帮着韩昭收拾衣服时拿了很多件，韩昭回头放充电器时，不由地心上一动，即使要回很多天，家那边也是衣服的。

像个傻瓜。

“开我的车送我去机场。”韩昭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季羽抬头，对方继续说道，“聚餐别去了，他们会灌你酒。”

季羽点了点头，一时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开着韩昭的黑色奥迪，一路朝机场疾驰。

夜晚的机场人流渐少，大部分是来国内出发口上接机的人。许多久经离别的人在这一刻相拥交谈，大多喜悦。

季羽停好车，韩昭收回手机，止住季羽扯安全带下车的动作，突然倾身过来抱了抱季羽，短暂急促。说了句“别下车回去小心点”，人就走了。

留下一点檀味，萦绕在鼻息间。季羽微微张开嘴，话已经没有说的必要。静静看着高大身形的男人步入自动门内，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季羽没去聚餐，随便找了个家里水管坏了的借口，替他和韩昭抱歉。开着车回了教师公寓，在停车场停好车，上了电梯。

家里还亮着灯，韩昭房间的门开着，仓促出门时衣柜来不及关上。季羽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走进去关好衣柜，关上灯，合上门。

发好游戏视频，洗完澡半靠在床上翻着瓷器图鉴，往常很容易就会睡着，此刻却格外清醒。

季羽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半，没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找他，从津州飞去蜀州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

好像也没有义务必须报备。

肚子发出咕噜的叫声，他才想起来晚饭没吃。顿了片刻，干脆蒙头逼迫自己睡觉。

三十号，再醒来时已是十点半。看了眼手机，除去学生预发的祝福信息外，什么也没有。昨夜的饥饿感消失，季羽起床洗漱喝了一大杯水，把公寓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算是迎接新年。

中午，季羽正准备煮番茄鸡蛋面，门铃声响。

季羽还以为是隔壁陈跳，开门后发现来人却是痕迹餐厅的经理，何方木。

何方木笑着递上一个食盒，解释道：“季先生您的午餐，老板送的，不用回复。”

是韩昭。

季羽谢着接过食盒，何方木不作停留立马离开，像个敬职敬业的外卖员。

食盒里装的是两菜一汤，季羽吃了两口，确认这是B厨做的，毕竟A厨远在蜀州。

从医院回来他后问过韩昭，为什么隐瞒自己就是A厨兼痕迹老板的身份。韩昭似笑非笑，说是怕季羽以后不去那他付费吃饭。

想着想着，季羽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拿起手机，点在“韩老师”的电话号码上，差点就拨出去。

老实说，季羽挺想问问韩昭，蜀州那边什么情况。

指尖悬在号码上，时间凝滞片刻，手指收回关掉手机扔在一边。

“算了，也许他现在不想被打扰。”季羽看着食盒自言自语了一句，大口吃着午饭。

下午，季羽翻出画材跑到阳台，坐在韩昭经常坐的位置上，画了一下午无尽夏。

晚上提早开直播，毛毛粉们送祝福的话语不断在公屏刷新。季羽笑着回应，无意间瞥了眼粉丝榜，往日里眼熟的几位都不在，比如超级大粉ZZZ。

看来今晚外出过节跨年的人不少。

玩了会儿枪战游戏，季羽吃了波鸭，再次给大家送上祝福，退了直播间。与此同时，门铃声响起。

季羽大概猜到是谁，果不其然，何方木拎着食盒出现在门口，只不过这次是一个食盒一个蛋糕盒。

季羽再次笑着接过，看着蛋糕盒突然心有所想，问道：“蛋糕是？”

“是老板昨天做好的，命我今晚送过来。”何方木认真解释，又想到什么似的，猜测道，“应该是要和季先生一起吃的吧，这个蛋糕老板做得比往常要大一些。”

季羽点点头，心口突然挂了那么点失落的味道。就在何方木转身要走的时候，季羽叫住对方，尝试着问：“你们老板，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

何方木露出疑惑地表情，在脑子里搜索一番摇了摇头，回答：“这倒没有。”

送走敬业何方木，季羽隔着盒子看了眼蛋糕，是堆叠草莓树莓的乳酪蛋糕，和新年的氛围很应景。

季羽扫了眼空荡荡的房子，把蛋糕放进冰箱里冰好，把食盒搁在茶几上，就着黄瓜台的跨年晚会，在喧闹声里吃晚饭。

吃过饭洗了澡，跨年晚会上两个男明星正在唱歌，还是首情歌。

还挺好听。季羽随手回着祝福信息，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HZ”上。

迷迷糊糊再醒来时，右侧居民楼正在放礼花，一个一个往空中蹿的那种。

手机指向23点55分，电视上衣着华丽的年轻主持人们正在做一年一度的总结陈词。

季羽套上拖鞋，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隔壁陈跳也在阳台上，看样子应该在和朋友们视频聊天，手舞足蹈的，看到季羽还和他招了招手。

23点59分，电视里的热闹声冲向顶峰，隔壁陈跳兴高采烈地开始倒数，少年的声音带着这一年的沉淀向新一年跨去。

手机上，季羽的手指停在韩昭的号码上。

“10！”

“9！”

“8！”

……

“2！”

“1！”

郑重摁下电话的瞬间，HZ的消息弹了出来。

窗外，江边的烟火从地面升起，在空中盛放，映红季羽的脸颊。隔壁的少年欢呼着跨向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季羽。”

季羽看着屏幕，唇角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在五光十色的光影里，一字一句打好字，点了发送——

“新年快乐，韩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