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乾一到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阮寻给她开好轨道梯的权限，几十秒后，在梯口等到了她和姜助理。

看见她，霍乾一向后躲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不礼貌，又从姜助理身后走出来，张了张嘴：

“……上将。”

她只背了个包，攥着背包带子很无措的样子，阮寻看她一眼，问姜助理，“能说话了？”

姜助理说：“能说一些简单的词，长难句还不太行，但是她光脑用得好，装上几天就完全掌握了，精神力也相当出色，想说什么也能很快地出现在光脑上，一般情况下不影响交流。”

霍乾一附和着点头，光脑配合地亮起字幕。

阮寻让姜筑先回去，领着霍乾一往家里走，霍乾一一面走一面回头，光脑上问：【姜助理就回去了吗？】

阮寻瞥见她光脑闪着字，手却垂在身体两边，凉凉一笑，“怎么，你还要留她吃饭？”

她精神力受损，多数情况要用手辅助打字，精神力的好处一点没占着，坏处却一个不落，罪魁祸首之一反倒自在得很。

霍乾一忙摇头，落后阮寻半步，不再说话了。

她靠着走廊近窗的位置向下望，心里满腹疑问，但阮寻却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直到进了屋里的大厅，阮寻才又出声。

“白洞，给她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

“好的上将，”优雅的机械声在半空响起，随后大厅墙壁上亮起绿色箭头，“霍乾一小朋友，这里是指挥塔A6套房，欢迎您的到来，我是阮寻上将的私人ai助理，白洞。我先带您去房间放行李，您的房间在东北处，请跟着箭头指示走，注意脚下安全。”

“……”霍乾一看向阮寻。

“去吧，”阮寻说，“你以后的事都由她安排。”

霍乾一跟着箭头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喊她：“阮寻上将。”

阮寻转过身，看着她。

“……为什么？”

“……”阮寻哪知道她问的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她？为什么救她妈妈？为什么要她去军校？还是为什么做她监护人？

那么多不清不白的事，她问的又是哪一个？

她也看得出，霍乾一疑心病重，对她充满了不信任，也不想费劲去解释什么。

“这一层楼的所有房间你都能进，只要你有本事。”她没在这件事上纠缠，“三天后的招生考核，我要在第一看到你的名字。”

-

霍乾一的住下没给阮寻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变化，除了知道家里多了个人让她多了几分警惕之外，霍乾一勉强算个省心的小孩。

短短两天，她就把安保等级第二高的档案室密码给破译了，一天到晚泡在里面，据白洞传回来的信息说，她一直在看污染档案。

霍乾一对污染很感兴趣，也在阮寻的意料之中。

偶尔阮寻带着霍乾一做体能训练，但霍乾一现在太小，不能练太狠，只练了一次阮寻就把她交给白洞去带，把基础学好再去找她。

三天后，招生考核开始，上午基础考核，下午加试考核。阮寻没看基础考核的内部直播，下午直接乘星舰提前到了加试考场——中央星附近专门为军校生训练而改造的小星球。

基础考核的分数排行榜上，阮寻第一眼没有看到霍乾一的名字，顺着往下看，才在第十位看到了——基础学科测试80，体能测试80，心理抗压测试100。

……第十？

阮寻啪地关上光脑。

故意和她对着干呢？回去看她不得好好收拾她。

她提前太早，除了工作人员，污染域没有一个人。带好工作人员给她的手环和微型耳机，先在模拟域内踩了一圈点。

这片污染域看起来十分普通，只是很常见的都市住宅区，自动化程度并不高。正是午后，阳光晴好，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只能见到精神矍铄的老人带着小孩散步玩耍，温馨又可爱。

沿着步道，阮寻走到核心区，作为骇人听闻的污染域，核心区却只是一片河边的绿荫小道，暖风熏人，河水清浅，似乎还有鱼在里面游。

踩上湿软的草地，阮寻走下河堤岸，在风中眯着眼睛向河对岸望。

污染域由污染物生成，形态各异，而初代污染物多是污染者的所有物，两者基本是同时出现，这次加试虽然只是F级的模拟污染域，但污染域中出现污染者，就不仅仅是考验精神力了。

轻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水光，像细碎的金子铺设在上，有些晃眼。阮寻收回目光。

初代污染者曾经都是同一时期的人类，污染物随主人，生成的污染域风格也相近，多少带点对人类生活的留恋与不舍，乍一看很难分辨。

像这种临河的健康步道，光她在档案里看过的，就不下一手之数，如果要进一步确认，大概得等加试开始后。

不过，她倒可以确定一点：虽然选了初代污染物，但联盟非常呵护那群崽子，污染域的气息模拟的十分弱，核心区的精神污染还不如先前废星上污染域外围的浓度，不仔细感受都感受不出来。

这显然和阮寻的教学理念相悖，温室里能养出什么霸王花？

阮寻继续闲逛，耳机里忽然响起声音，大声嚷嚷混着窃窃私语，结伴组队的吆喝不绝于耳，犹如一锅乱炖沸腾的粥。

阮寻瞥一眼手环上的画面，考生陆续进场，加试考核要开始了。

在一众人高马大的考生中，霍乾一显得尤其小，脸上稚气未消，却比周围人沉稳许多，穿着配发的黑色战斗服，老神在在地靠在一棵树上，像从容不迫的猎手，安静地观察着这片污染域。

在废星上的五年，因为营养不良，霍乾一发育地比同龄人要晚，比起十三岁更像十岁，与其她十七八岁的少年们有些格格不入。

阮寻皱了皱眉，打算出去之后再给姜助理派活，给霍乾一配个营养师，和白洞交流一下心得。

联盟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四点整，加试正式开始。

一时没看出这片模拟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阮寻就近坐在草地上，拾起一顶不知道哪来的手编草帽，盖在脸上，接着往身后一趟，吹着风沐浴在阳光下。

靳笙这人她接触不多，不知道派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兴许要等考试中段才能看出点名堂，她先晒会太阳。

与此同时，联盟基地。

正在看直播的崔獬看到这个画面，神情微顿，抬起头，问：“……加试的考官是阮寻上将？”

“嗯？”她右手边的虚影原本在看考生们，闻言转去看核心区的画面，看清阮寻的动作，她似乎有些诧异，“阮寻现在……松弛了不少啊，小崔，你觉得呢？”

崔獬想起那抹没消散完全的笑，以及被丢掉的手套。

“阮寻上将确实和之前……不太一样。”

“阮寻前段时间执行任务受伤了，精神力损伤得很严重，”一道声线插进来，“可能有点影响。”

“所以我才让她去军校休息一段时间。”

“这么严重？”原先那人眉心皱起，“我还以为只是精神混乱的小问题，怎么回事，靳笙，到底是什么任务？”

“对方是很棘手的污染者，身边似乎跟着精神攻击类的污染者。”靳笙说，“以阮寻的精神强度都难应付，这件事不宜大肆宣扬，就先压了下来。”

那人不赞同道：“这种级别的任务，你应该和我们一起商量。”

“……”靳笙沉默片刻，“是我决策失误。”

办公室短暂地安静下来，只剩直播内考生们略微嘈杂的吵闹声。两位都是她的上级，崔獬插不上话，回想着靳笙的话，再次看向画面中的阮寻。

精神攻击类的污染者……污染档案里有记载过吗？

“怎么又吵架了？”另一道温和的声音加入进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先别争了，卫校长，阮寻就先派给你那边吧，她现在也不适合去前线作战。等考核结束，靳笙再和我们详细说明一遍那个任务。”

“现在把注意力放回考生们身上，这可是第一次把模拟污染域用在招生考核上，别出什么意外了。”

卫校长沉着脸嗯一声，不再说话。

气氛逐渐缓和，崔獬也收回心思，视线转到考核区，乌泱泱的人群中，她一眼注意到了霍乾一。

实在是这孩子不仅个头格格不入，就连气质也和其她咋呼的考生相反，安静沉稳地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想起她的遭遇，崔獬有些心酸，听说这孩子的妈妈没有熬过联盟的测试，已经登记死亡了。她的那篇报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也算……意料之中，联盟对于污染者的态度，她从来都是知道的。

但是……总指挥为什么会同意让霍乾一报名军校？军校的限制是直系亲属，难道霍凛和霍乾一确实不是母女？还是……有其它原因？

崔獬正想着事，眼前画面忽然一阵扭曲，声音也断断续续，夹杂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很快只剩杂音。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脸色微变，立刻要联系考场工作人员，却数次联络无果，脸色完全沉下来。

信号被彻底屏蔽了。

考场画面也扭曲着挣扎几下，终于，一片黑屏。

模拟域中装有磁场稳定器，基本不会发生紊乱，这样没有任何预兆的磁场干扰，只能是……

污染物！

靳笙神色瞬间变得狠厉无比，几乎是立刻下了命令。

“派军队过去！快！”

-

阳光暖融融的，送来清新的草香。

耳机早就被关掉了，这会儿耳边只有风吹过灌木的窸窸窣窣。阮寻躺在草地上，沐浴着日光，只觉得惬意又自在。

联盟别的本事不行，享受生活倒是很在行，连阳光都模拟得那么真。

正感叹着，一缕极轻微的潮湿水意一并钻入鼻孔，悠闲晃荡的脚随之一顿。

风声、水流声、远处隐约的鸟鸣，所有的声音都短暂地暂停一瞬，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响起。

阮寻拿下盖住脸的草帽，撩起眼皮向后望。

清风徐来，杨柳依依，不知何时，她的身后悄无声息站了一个人。

她穿着素白色的宽松衬衫和浅蓝色短裤，头带草编遮阳帽，手轻轻扶着肚子，像是在附近散步。

这会儿正低着头，担忧地望着阮寻。

“宝宝怎么坐在这里？”

阮寻支起手肘，不紧不慢地和她对视。

那股味道又浓几分，靠近着包裹住她。

暖风中，她向阮寻伸出手，笑着说：“外面很危险，快回到妈妈的肚子里吧。”

“这样妈妈才能保护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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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加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