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泮后知后觉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房间。

应该不至于有乱丢的衣服袜子。

“那个……”

叶泮看着外面。一条街的黑和几盏黄路灯。

“怎么了？”

“前几天我买了一些装饰品，把房间风格改了一下，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会生气吗？”

很试探地，很小心地，像还没睁开眼睛的小猫努力用鼻子嗅着陌生人。

“不会。”

江明昭唇边挂起浅笑。

她想了想，又补充：“如果你愿意，整个房子都是你的画布。”

叶泮看着她，看着她，感觉那句话一点点击中自己，狠力一扎。

这是叶泮从来没有想过的答复。

她好像，有些招架不住了。

叶泮仿佛又回到方才那个位置，面前还是那口锅，而她是一只红蒸大螃蟹，从头到脚通红，但只有脸尤其烧……

还好，是冬天，不至于那么丢脸。

回家时，这次江明昭有意走在前面，先开了灯，又打开中央空调。

房子这才暖和起来。

江明昭收回手，有意看了看指尖。

“一直没开空调？我记得上次和你提过一句，我不习惯用地暖就没装，冷了可以开空调。”

应该是上次搬家，空调控制器的屏幕沾了灰，江明昭一按，指腹都是灰。小姑娘应该一直没用过空调。

“啊。”叶泮没看她，想糊弄过去。

江明昭却不是质问：“你更习惯地暖？还是暖气片？”

叶泮觉得，再不解释她真的要采取行动了。

“没有啦，因为我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剧团……剧团有暖气，我就想着给你省点电，反正我就回来睡个觉，房间不冷。”

这话是真话，不知道江明昭从哪里买的被子，比她原来的暖和多了。

江明昭垂眸，没说话。

“我下次会用的。”叶泮苍白承诺道。

江明昭知道没立场生气，就选择截断这个话题。

她看了看周围。

乍一看，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可再看，白色的柜子上多了大白玩偶，蓝色的墙边靠着哆啦A梦，楸木色的博古架上，摆了原木色猫头鹰八音盒摆件……

小姑娘采用见缝插针法，能塞的都塞满了。

很是可爱，既没有破坏原有的样式，又悄悄丰富了所有装饰。

“谢谢，房间现在很漂亮，比原来好多了。”

叶泮被她一夸，也有些高兴起来：“你不嫌弃就好。”

“不会。”

江明昭从玻璃柜里拿出两个高脚杯，一杯盛替小姑娘热的牛奶，一杯倒了些葡萄酒。

“有没有想做的事？”

叶泮摇摇头。

“可以去沙发躺着看剧，或者回房间休息，你应该累了。我还有一个文件要处理，暂时没办法陪你。”江明昭很谅解她。

暖气一吹，热牛奶下肚，叶泮感受了一下，的确已经开始犯困了。

她听话地窝在沙发里，看着江明昭走到客厅的办公桌前，拉出旋转椅子，坐进去，给电脑开机……

她倒真把叶泮当自己人，头也不回，文件内容也不挡，不怕叶泮在后面偷拍。

江明昭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屏幕上的东西叶泮看不清，也不想细看，大体上觉得眼花缭乱的。

工作可真难。

叶泮只管戏台上自己的部分，就累得快形销骨立了，江明昭要有多少精力，才能管一个公司那么多人。

手机屏幕这时亮了。叶泮低头看，是宋黎茵发来的消息：我醒了，你怎么样？

叶泮：早都吃完回去了。你吃什么？

宋黎茵：外卖，不用管我啦。

宋黎茵：还有，别忘了你妈给寄过来的衣服，我没敢拆快递盒子，就等你来呢

叶泮：谢谢。

那边正在输入了几次，半晌发来一句：她没再找你麻烦吧？

叶泮想了想，应该是没有。

和江明昭敲定合同，搬家的那天，叶泮特地向叶母交代过。

叶母说，属于她的那笔钱，她已经拿到了。

叶母还说：“你可以放心地去住，江大小姐是个有恩必报，言出必行的人。”

也的确如此。

江明昭给叶泮拟的合同里，有江家赔付60万。

叶泮一抵津，钱就到了。继父没什么朋友，关系近的亲人也大都不在世了，她没人可以转钱，又想到自己有手有脚能挣钱，不想吃这样的馒头，最终还是一分不落转给了叶母。

从那以后，叶母再也没主动联系她什么。

两个人就像完成一场交易，冷冰冰的数字可以囊括全部过程。交易结束了，就再也没必要来往了。

亲情，是她唯一不会指望的东西。

叶泮打字回道：你放心吧，她扰乱不了我生活的。

宋黎茵：好。

宋黎茵：还跟江明昭待在一起呢？

叶泮：嗯。

宋黎茵：替我问个好。

叶泮：不问，她在工作，我不敢打扰

宋黎茵：好吧，我也要努力工作，哼哼

叶泮：别太拼了，要注意身体

宋黎茵拍了张图过来。

iPad在放剧，筷子叉在鸡公煲里，好几周没收拾的月抛眼镜七零八乱躺在桌子上。

每一个要素，都能完美而恰好地相互配合，拼凑出一幅悠闲散漫的图景。

宋黎茵：注意什么身体啊，我才没工作呢。

宋黎茵：你还是劝劝大小姐吧，她是真努力。

叶泮：……

宋黎茵：糟糕，又想怀疑人生了。你说怎么才能致富呢？

宋黎茵：勤奋是致富的必需吗？来我们讨论下。

叶泮：再扯我下线了。

宋黎茵：好吧好吧，不聊这个。

宋黎茵：今年还需要我跟你回家吗？

叶泮一愣。

叶泮：需要啊，为什么不需要？

她潜意识里，并不觉得有什么是发生变化的。

宋黎茵：今年不一样咯，你江大小姐肯定要跟你一块跨年的。

宋黎茵：放心啦，我朋友多的是，你一拒绝我我马上安排一群人轰趴过年。

叶泮刚要打字，终究是迟疑了。

往年过年，都是一样的。

叶泮在南花锦演完最后一出戏，然后和宋黎茵吃饭，两个人一块包饺子或者下馆子，最后一起跨年。

包括叶泮最难捱的流程，去上海看望叶母，也是宋黎茵陪她过来的。而对于宋黎茵来说，她爸妈离婚后各自再婚，反而没人再花心思管女儿在干什么。往年，也都是叶泮陪她克服孤独的。

可是今年，她已经不能再忽视，江明昭对她的生活的改变能力了。

最初，也许是那张好看的脸作祟，叶泮妥协了同居。

可后来，她的妥协越来越多。

她做了看电影逛街这些平时嫌无聊的东西，

断电的那天，她在女人的怀抱里彻底沉溺，

今晚她不再和朋友吃饭，

……

甚至要动了跨年抛下朋友的念头。

可千万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了。

追究源头，不是宋黎茵作为朋友不称职，叶泮也没有三心二意的劣根性，从不追求什么新鲜感。

也许要怪江明昭人太好，又太可怜，让叶泮打心底里想照拂。

叶泮打字：我觉得比起轰趴，你更需要我。

宋黎茵：好吧，你说得对。[感动][感动][感动]

叶泮：要不就开个轰趴，我拉上大小姐一起？

宋黎茵：完美。

两个人一拍即合。

宋黎茵：后天搞起嘛，我那帮朋友闲得很，随叫随到。

其实叶泮并不喜欢轰趴，之前宋黎茵也这么提议过，她都拒绝。

今年多了江明昭，一切就不太一样了。

大小姐应该习惯了热闹，她要是开心，去个轰趴未尝不可。

叶泮：难得哦，你愿意跟她一块玩。

宋黎茵感叹了一下：孟子说得好，我有不忍人之心啊。为了你爹，江明昭都把她爸送进牢里过年了，估计她回家肯定要面对臭鸡蛋烂菜叶，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嗨。

叶泮：你在说什么呀，她怎么可能为我爸这么做，这话不能乱说哦。

宋黎茵：夸张手法啦。

宋黎茵：总之都是看在她帮你继父的份上。我不想让你为难，而且也不介意和她分享朋友。

叶泮最后回一句：好吧。但是我永远希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女人，才不会真心实分享朋友呢。

从小玩到大，宋黎茵看叶泮就像宝贝一样，小时候就算有小男生来约叶泮玩，宋黎茵都要跟人家约一场架，把对方赶走为止。

她也早已经习惯了宋黎茵在身边的日子，乐得让她帮自己分辨生活中的其他好人坏人。

她们对于彼此，是不能替代的。

叶泮关掉手机，陷进松软的沙发里，看着江明昭的背影。

女人的头发又长又卷，厚厚搭在肩上，总是滑到胸前。

桌面上有抓夹，她也许是嫌烦了，三两下把头发盘起来夹好。

叶泮好像已经能拼出江明昭平时生活的拼图了。

高效至上，极简至上，一天从笔记本开机开始，从笔记本关机结束。

一朝功成名就，成为别人口中的神话，自己还是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江明昭不会觉得无聊吗？

反正换成叶泮，她是觉得挺无聊的。

叶泮歪着头，脸颊贴着软乎乎的棉花和布料，看着看着，没留神就睡了过去。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