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自己选什么?
苏纯刚想说些什么,便只觉胃部酸涨,像是吃撑了之后的那种反胃。她捂着不舒服的部位,抑住当下泛起的不适,看段绫烟的局促不安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玩笑话,双眼还在她身上来回梭巡似是相当关切她的身体。
她突然意识到,那群鬼去哪了?
她顿感发晕,揪住段绫烟的衣领,拉近,娇嗔道:“姐姐,你在瞒着我什么吗?”
段绫烟的呼吸落在苏纯的鼻尖,青丝掠过面露愠色的脸颊,段绫烟愈发不好意思讲诉自己答应那些小鬼的事情。
“其实...”
刚蹦出两个字,狂暴的劲风从苏纯身后刮过,她眼底划过一道寒芒。
“不好!”
段绫烟搂住苏纯,狂风呼啸不止,浓雾黑烟形成一股强劲飓风,铺天盖地朝她们扑来,夕颜应声而出,她默念咒语,本命剑夕颜均匀地分身成二十来柄同样青光莹莹的宝剑,以不可破境之势守护主人。
她攥紧主剑,快速分析出此等程度飓风非魔婴期不可为之,无形的威压如万把刀刃劈射过来,撞上铜墙铁壁般的剑障,铮铮直响,刹那间风云变色,烟雾转眼间发出巨大轰鸣。
苏纯身着法衣,此刻也幡然祭出金光护体,随着源源不断的魔气震荡着屏障,她脸色愈发古怪,眼尾不自觉溢出黑气,瞳孔也逐渐漫上血色。
她心跳加快,嗜血吞并魔气的**莫名涌上,她支撑不住跪倒在段绫烟身旁。
此时,段绫烟无暇顾及其他,她眉目凌冽,衣袍上被撕裂开几道口子,手心布满白光。
段绫烟将灵气凝在手上和剑身,金色剑芒骤然四射,飞剑以不可阻挡姿态壮大,足有百年苍天老树那般高。
巨剑被她指尖牵引,轻轻一弹,直插冲天魔气,耳边不断响起猎猎破风声,段绫烟注意到苏纯的不对劲,赶忙扶起她靠在一旁石壁边。
苏纯那双血红的眸子带着渴望得直直看向她,“你...还好吗?”
段绫烟在懊恼那些小鬼带来的副作用,怎么就让好端端的眼睛变色了,眼尾似乎狭长了一分,苏纯本就生的妖艳的脸庞更显难以言喻的鬼魅气质。
苏纯恍惚一瞬,冷冷别开脸,“无事,你别碰我!”
“是我的错,你这样子肯定有我的责任。”
苏纯差点被她那副做错事的模样逗笑了,索性将错就错道,“你说得对。”
“好好好,我一定负责到底。”
暴动未歇,诺黑气不再,归于寂静,巨剑横隔在上,仿佛将天地间隔断开,剩余的黑气却化成十几头野狼,嗷呜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奔向她们。
段绫烟双指挥动,巨剑心电感应那样飞快转移方向,插在她们当前。
波涛的光芒下巨剑又变回往常夕颜形态,在野狼冲击前,当头挥下,削铁如泥,只一息的功夫,一个个狼头滚落在地,黑气不断从平滑切口处冒出。
秘境外。
分出一魂的江鹤此刻蓦地口喷鲜血,她此刻哪有正道人士的模样,头上长出两根尖锐的黑角,面容在洞内的夜明珠的映照中,异常阴森暗沉。
她伸出长三寸的舌头舔掉自己嘴角的血,在晶球上巡视四人踪迹,咧开嘴自言自语。
“既然暂时解决不了姓段的,就先拿另外两个开刀,让我看看在哪。”她定睛到某一处,“呵呵,在这里啊...”
***
“来,让我看看。”
段绫烟双手捧住苏纯下巴看了又看,来不及查看自身是否魔气外溢,苏纯被迫抬起头,微微不耐地皱眉,段绫烟灼热的视线扰地苏纯垂下眼帘。
“恢复正常了,蛮好的,刚才让你受惊吓了,对不起。”
又是没由来的歉意,苏纯正要开口,又一个声音传来。
“好恐怖呀,我就说不要出去吧。”
苏纯疑惑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恐怖不要出去。”
段绫烟从储物袋拿出几粒回气丹吞下,白皙的额间发了一些汗,“我没说话呀。”
出现幻听了?想来这体质能够灵力魔气共用本身就很奇怪,出现幻觉也许就是因为两种气在体内出现冲突。
“不行,我们一定要出去找那个人报仇!”
不对,苏纯再次望向段绫烟,她跟没事人一样用灵气修补两人的衣裳,看着像个勤勤恳恳的老母亲。
“你们是谁?”
这一问不打紧,神识里登时就挤满了小女孩的吵闹声,“我是老一,刚刚说话的是小七,这是...”
“你们怎么会在我身体里?”苏纯被吵到脑子疼,赶忙打断,寻思要炼化这些阴魂需要多久时间,眼下是没好时机。
“你旁边的女人答应的,让我进你身体里把我们带出来,她还拿了我们的魔核当报酬。”
原来是这么回事,竟然把她卖了换魔核,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一时间憋屈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猛地用劲扣住段绫烟忙活的手腕,似笑非笑,“姐姐,你方才说的好消息坏消息,现在一五一十与我讲清楚。”
段绫烟吓得退后一步,冷汗直冒,再多来几个魔怪倒还可以缓解她的窘迫,她总不能说图省事把苏纯当成和小鬼们谈判的筹码。
看样子段绫烟真把她卖了,苏纯拧着眉去往冰面方向,似火红裙在焦黑地面擦过,尘嚣迎风直上,徒留给段绫烟一个绝情的背影。
段绫烟连忙追上,讨好地交代事情前因后果,她追在后面探头探脑道,
“你不会生气吧,我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我和她们打起来,胜算确实比较大,但却会消耗过多灵气,那我之后如何再保护你呢?”
冰面的寒意从步云靴钻入脚心,直撞进她心口。虽说苏纯早不介意天寒地冻,但段绫烟的身体着实有当暖炉的天赋。
她恼怒地反驳,“我需要你的保护?”
说出来她还如何在那些魔君面前当魔尊。原本她们就对于她能当上魔尊心存芥蒂,无魔不知她全靠她母亲上位,她嗤之以鼻,谁让她母亲实力独步天下。
可俗话说得好,不蒸馒头争口气。
段绫烟反应出奇地快,改口道,“不,是我想保护你。”
苏纯才不信她这套说辞,漫不经心望着远处冰雕状的冰山,她计上心头,“既如此,我本无意在你面前显摆。”
说罢,苏纯足尖点地,曼妙身姿飘然跃起,衣袂随风翻飞,如翩跹舞动的彩蝶。
段绫烟一瞬不瞬地盯紧她,眼底是她都没察觉的惊艳与怜惜。
冰山挂着的冰柱阴气外露,若不是段绫烟在场,还死盯住她不放,她巴不得当场入定全盘吸收。
苏纯玉臂轻摇,释放些许灵力,冰柱晃动,还在负隅顽抗,她又暗中加了点肉眼无法辨认的魔气,几米高的冰柱从根部处断裂,轰然倒塌前苏纯眼疾手快用灵气托住。
她欣然转身向段绫烟证明实力,“看...”
冰块陡然砸向地面,碎成粉末。灵力怎么忽然不管用了,苏纯懵了。
下一秒她就被高挑的身形挡住眼前光亮,苏纯好奇地看向段绫烟,发出疑惑:段绫烟有这么高吗?
“怎么又变成小孩了?”段绫烟低下身子,蹲在苏纯面前。
“你们是不是在苏纯体内捣乱?小心我把你们的魔核独吞了。”
苏纯的神识顷刻间又被小鬼们慌乱的哄闹声覆盖,“没有,她自己乱用法力,和我们有何关联。”
“对呀,她灵魔并用,我们是无辜的。”
“闭嘴!”苏纯在神识里严厉斥责,“再吵!我把你们通通炼化成魔气!”
很好,这个世界安静了,安静得诡异,所幸法衣的功能之一就是可以跟随体型改变。
她还未回过神来,已经被段绫烟捏了好几下脸,又被单手抱起,让她小脑袋放置在肩头,还安抚地拍拍她后背。
“乖啊,苏纯小妹妹,姐姐带你去找机遇。”
这人把她既当灵宠又是小孩的,她不满地在对方身上挣扎了几下,她没有放开她的意思,还揉捏着她的小脸。
“你的婴儿肥好可爱呀,太软了。”
捏个鬼呀,苏纯冷脸挥动两只小手握住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的大手,义正辞严地拒绝,“不准把我当小孩,还有,我自己会走。”
小苏纯白嫩小脸气鼓鼓的样子太可爱,眼睛像紫黑葡萄那般又圆又大,灵动非凡,段绫烟厚脸皮了一回,“让我抱着你吧,求求你?”
“最后一次,放我下来。”
奶声奶气地发着火的小苏纯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她也清楚,而后更加憋屈了。
段绫烟嘴角笑意半点未减,她点点苏纯微翘的鼻尖,放下,“那好吧,毕竟你看起来也才四五岁,我一直抱着也不会累。”
苏纯不解地摸了摸这具身体的脸,鼓鼓的包子脸,再从湖面倒影观察,她冷哼。
“这是我八岁的模样。”
段绫烟眼里尽显怜爱神色,”你小时候营养不良呀…”
她不想同她争辩,苏纯也没见过其他人小时候四五岁的发育状况,考虑到体内的那些鬼小孩也不太正常,于是也就默认段绫烟所言。
接着,段绫烟掌风聚气,一个雷劈。
哗啦。
冰面瞬间四分五裂,探查湖底并无妖魔,段绫烟祭出避水珠扔进去,宽大湖面活络地分开两道,当中行走如履平地。
虽说苏纯让她别把她当小孩,但面对着如此可爱的小女孩形态的苏纯,段绫烟也孩子气了一把,伸出食指戳了戳苏纯软绵绵的脸蛋,然后冲湖底嚷嚷。
“我们,出发!”
此言一出,段绫烟反倒羞耻得耳尖发烫,得亏这儿只有苏纯和她,不至于丢脸。
苏纯:“……”
行至最底部,别有洞天,一座水蓝宫殿赫然而立,朱红门匾高挂,两根高大门柱拔地而起,里面深邃望不真切,段绫烟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机关。
“慢!”
苏纯出声制止道,“太冒失了,你就不怕里面有魔怪吗?”
段绫烟支着下巴思考了下,“最常见的不过蛟。”
普通蛟不是最需要担心的,而是湖底会有沾染魔气千年未飞升成龙的蛟,这类蛟虽凶猛,却也讲情面,给些好处就能通融,不过更多是觊觎修为,这儿有没有蛟不好说。
苏纯只不过感知到里面似有若无的阴气,若非常年浸于魔界,不会如她这般敏锐。
段绫烟对她伸出手,“我们一起进去。”
思索再三,还是把小小的手放进她掌内,“先说好,我不是害怕。”
“嗯,我懂。”
段绫烟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想把她的手捂热,苏纯从小到大都如此体寒,她身体肯定很虚吧,身边的同门一个个气血旺盛,等出去后应该给她找点补血气的补品。
宫殿装饰并不多,四面壁画上画满不属于人间的景象,仔细辨认是两姑射仙子游览仙海,往里又是另一番打斗景象,周遭的云都染上颓败色彩,段绫烟不自觉地用手描摹着里面的仙子。
忽地,藏蓝的漩涡在壁画近处涌动,像活过来那样,漩涡越来越大,足以让两人并肩而行。
联想到里面可能就是机缘,也可能是危险,她和苏纯商量,“我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苏纯当然不同意。
“那好吧,你要抓紧我。”夕颜剑负于后背,灵气流转,时刻准备着,段绫烟目前为止还未给剑寻剑鞘,一般情况不便外露。
苏纯两只小手攀上段绫烟臂膀,段绫烟感觉不放心,还是蹲下把她抱了起来,惹得苏纯又对她使出一记眼刀。
很快,漩涡将她们吸收,段绫烟感觉她们就像从一条黑暗隧道滑落,最后重见光明,落地点却昏黄一片。
见苏纯安然无恙,她揉揉苏纯柔软的小脑袋,“怎么样,还需要抱着吗?”
“你说呢?”
段绫烟很自觉松开手,苏纯从她怀里跳了出来,给她一个你还算识相的眼神。
她们所处的地方昏暗密闭,像是个地牢,入眼便是一处黑潭,潭面垂着几条锁链,锁链连结的是一个女人。
“请问,你是?”
段绫烟犹豫地不靠近对方,只轻轻询问。
被锁住的女子头发散乱在脸颊两边,依稀可见肤色苍白。
一袭破败的水波流光裙早已黯然失色,薄薄一层贴在无力的楚楚纤腰上,仿佛风一吹就断了,第一眼段绫烟就觉得对方如纸片般纤瘦。
半晌,女子缓过来,艰难地抬头,段绫烟讶异,唤了声。
“江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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