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居一色。
方有三被两位罗家公子盯得一身冷汗。
这浑身上下疼得起劲儿,自是不想再在这诡谲场地多待。
当下就耍皮坐地,“哎呦、哎呦”好几声嚎,只做是被花容揍得不轻,已经再挨不起什么揍了。
可罗夕年却是单膝平地蹲下了身,手臂横在另一条腿上,侧头看他表演了两息,才勾唇一笑,“跟本辅想的有些出入,本辅还当你活不了了。”
方有三心尖一颤,郁郁之眼陡然大睁,望向他诡主。
罗夕年敛了笑,“她若想下杀心,何必拳拳避开要位,”说话间,音色切了几分冷意,“你也只是疼会儿罢了,她,可差点儿死了。”
这话说完时,却是略瞥了眼罗惜然。
罗惜然听他二哥这般说,只道是原来沈择是被这方道长骗到了云顶山上,差点儿殒命。
难怪他被揍了,这不自作孽不可活的活该吗?
当下就伸着指头出去了,都快要点到方有三天灵盖上。
方有三一瞧,赶紧护住脑袋缩着脖子躲开了,连连讨饶,“二爷三爷明鉴啊,我若真想看三夫人死,何必多此一举还准备个马车呐?”
说着,偷瞄向罗夕年,见他冷眸渐甚,当即换了姿势,跪地叩首,嚎叫着,“我这可全是为了二爷着想啊!”
“你跟我二哥很熟吗?”罗惜然环了臂,眉眼微挑。
方有三一怔,“不熟。但,”他巴着眼瞅着罗夕年,“这可是当朝首辅啊,谁人不得敬上一二?”
这话倒也不差,可罗惜然又怎会信?只道他若真尊敬他二哥,又怎敢动沈择?
毕竟如今这青州城内,谁人不知罗府老爷娶了个三夫人?当朝首辅多了个三小娘?
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这沈择如今性格乖张跋扈,这罗府还有这么多主家呢,也不得他一个道长搁这儿惩戒施威的吧?
就是到此时,他还当是沈择得罪了这道长,被道长小惩大诫,一个不当心惩罚过头了呢。
见他二哥不做声,他这也蹲下了身,与罗夕年持平,“诶”了一声,在方有三又将眸子转他身上后,才道,“那你倒说说,你缘何落到这般下场?”
缘何?
方有三一听这二字就有点儿蹦鬼心。
他还想知道缘何呢!一,这花判自己要在云顶山睡觉,与他何干?二,这白君大人自己要整蛊花判,更与他何干?
他做什么了?
他就是告了个状,说的还是实话。充其量再扮演了个道具,但也是依命行事!他做错什么了他?至于遭这么大罪吗?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下巴抖嗦,委屈横生。
罗惜然一瞧,登时喊话,“打住!男儿有泪不轻弹!再者,我二哥是什么脾气我可清楚的紧,你若真是良民,他定不会见死不救,你且好生想好了再回话,莫想要鱼目混珠,胡言乱语。”
方有三自然知道这诡主是想知道什么,可花判能一言不发留他在这里,自然也是吃准了他不敢说。
如今之事,他显然就是池鱼之殃的那鱼。
罗惜然只知道沈择失踪之事与这方道长脱不了干系,但具体是什么干系却是一概不知。
所以在他二哥,冷不丁一句,“那你倒说说,她在云顶山上明明已经死了,为何你却如此笃定她没死?”
这话一出口,他猛地里望了过去。这意思是,“沈择又死了?还又活了?”
他二哥闻声后看了他一眼,点头,“正是。”
言毕,罗夕年站起了身,笼了袖子退了两大步。
罗惜然的震惊俨然不比罗夕年在轿中亲眼目睹花容死而复生时的讶然之态强多少。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方有三,“沈择七日还魂,也是你所为?”
方有三怔过后又一鄂,“你这想象力挺丰富啊?七日前我还在……”
他猛然住了嘴。
“在什么?”罗惜然冷声追问。
“在,在我那道观。”方有三提溜着眼珠子,很快回道。
“哦?”罗惜然凤眸轻扬,“那今日呢?我二哥已然确定她已死,你又为何一口咬定,她还活着?”
“那是她……”方有三顿了顿舌根,才道,“她修了不得了的功法,区区冬雪而已,她怎么可能冻死?”
罗惜然已经很确定了,这人绝对认识沈择。
不然他二哥不会留他下来任他听这些话,还故意让他来审这方道长。
如今看来,他二哥不止知道了沈择与他的关系,怕是连这方道长都被他划为他的人了。
罗惜然的眸子渐渐黯然,问,“这么说,你认识她了?”
方有三“嗯”道,“今日在老太君那里,不是都说了吗?我与她曾在云顶山有一面之缘。”
罗惜然不知此事,他来时他们已经打算走了,不是吗?
微迷了眼,他又问,“你是说她曾上过云顶山?”
方有三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何意,犹豫了半晌,却还是一口咬定,“是。”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罗惜然直接呵斥出声,他猛然起身,却是看向了罗夕年,敛眸道,“二哥如今可明白了?”
罗夕年笼在袖里的手松开了,但见方有三的眸子又极速扩张,他趁热打铁,发问,“怎么?你在意外什么?”
“不是,”方有三有点儿懵,“你们俩不是?”
罗惜然的眼整个眯了起来,他直接移了几步,将脑袋靠在了他二哥的肩上,问他,“我们俩这么了?”
方有三一看他诡主避都不避的样子,整个儿瘫坐到了地上,好家伙,真是智极反愚,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某者:就问你有智吗?)
“你还要当着我二哥的面骗我?怎么?我和我二哥看起来关系这么不好吗?”罗惜然问。
方有三只道:失算了。今日命中难逃一劫。
罗夕年伸出指头推了推那压在肩上的脑袋,指着凳子道,“坐过去吧。”
罗惜然却是一脸责备地望向他二哥,下一刻直接撒哼一声,“二哥为何不来问我,偏要怀疑我?”
从罗夕年将这方道长刻意留在大门前时,他就知道,他这二哥是想要试探他了。
毕竟他瞒了沈择这么大一件事,他二哥怀疑这方道长也是他的人,也能说得通。
可他就是生气。
从小二哥与他,可谓是形影不离。
但却在五年前高中状元入了京后,两兄弟便鲜少相见。就连两年前他去了盛京,都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再见面,还是今年年初二哥哥回来拜年。
大年初一在祖母院子一见,就问了一句“二哥哥新年大吉”,刚与二哥一同为祖母奉茶,便被星罗那厮直接匆忙奔进大堂,附耳说了一句话,他二哥哥就又匆忙道了别,回了京。
余下祖母拉着他的手安慰他,“你别恼他,你二哥哥是国之栋梁,能得官家重用是他的福分。”
罗惜然只道狗屁官家,堂堂万人之上,就捡一人薅吗?
既如此,倒不如早点儿下台,死了算求!
可这话,也就是想想,毕竟按照当前辈分来说,这人他得喊声姐夫。
按照隐藏身份来讲,这人是他叔父。
只是这叔父,如此不堪重用,他也委实瞧不上。
这些暂且不论,说回沈择。
他之所以瞒着沈择之事,确实也是不满他二哥这些年里,眼里不再有他。
这一次二哥回府,因为沈择,他二哥派了好几波人,来暗中监视他,可他自己呢,就是不来亲自过问他!
昨夜沈择前来,他还当是二哥来了!
结果一开门,瞬间失望。
今日去祖母那处,又见二哥哥如此关心那小四弟,更是嫉妒的发疯。
这都多少年了,二哥哥都没有再与他痛快地玩过了,可却和那混小子,出双入对,还抱他!
气得他当即回了院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结果呢,他二哥哥竟然带着那孩子还有沈择,去吃饭了!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他二哥都走到他门口了,竟然只喊了日新出去,都不愿意进他院子看望他!
终究还是他没能狠过他二哥。
在他二哥终于派人去他院儿里找沈择时,他知道最好的借口来了!
他匆忙跟来他二哥院子,就是为了找个台阶跟他一起并肩而行。
虽然这一次,是建立在沈择失踪的基础上。
可那又如何?
二哥还派了人给他,将他手中的良将们拨给他,虽然让他们在暗处帮他,可这样他心中也是欢喜。
至少,他二哥心疼他!
但,他二哥竟然怀疑他跟这方道长是一伙儿的?
这就孰不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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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夕年自然不知道罗惜然的心思,毕竟他们很多年不在一起了。
这三弟的心性如何,他如今已经不敢断言。
单他最近被查出来的事情,委实让他不敢相信。
如今听他竟然问,“二哥为何不来问我,偏要怀疑我?”
委实怔了一刻,是啊,为何不直接问他呢?
这么几年官场生涯,人有几面,他已经说不上来了。
就连他自己,又有多少面呢?
当他接到父亲与新小娘死讯,命暗坊即刻查询时间。
暗坊不久便上报,这沈择是被三弟送入父亲身边,三弟在外债台高筑,曾扬言老爷子死后,便是再多债务也能还得清了!
他不想信,可还是在心中怀疑。
直到回到青州,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
让他确认了一件事,这沈择并非听命于三弟。
三弟所作所为,似乎都是有迹可循。
他将沈择带来青州两年,一直养在自己的一处私宅里。
别说那周围的邻居都不知道这宅子里住的女人是谁,这远在城外山上鲜少入城的一个道长,又是如何认识的沈择,与她有了关系?
三弟随着祖母去了这么久的道观,竟都没有发现,这人是沈择的人。
可见,三弟对于沈择的事情,并不全然知晓。
再者,这沈择与方云的关系,似乎也并非普通主从。
这方云看着三十有余,身怀异术应也不假,可沈择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又是如何成为他的主子?
之前他还当沈择一身术法是此人所教,如今看来,此人怕是根本不及沈择十分之一。
既不是师徒,莫非是师从一门?
罗夕年没有回答罗惜然的问题,而是伸手拉着他的胳膊,将他领到了椅子边,努了下下巴,命他坐下。
而后,又栅了俩拇指进了腰间大带。行到方有三面前,道,“那诡主,你识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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