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罗夕年正在案几前执笔洋洋洒洒书写信件。
待到曲径、通幽二人入内,站到一侧半盏茶功夫后,才放下笔,将信件塞进信封内,递给右侧的通幽,道,“你即刻返回盛京,将此信交给钦天监月大师。拿到回信后,不用回来此处,直接下云州找我。”
“是。”通幽领命,很快消失在门骤而被打开的夜色中。
罗夕年看着腕上的绷带,吩咐曲径,“今日之事,莫让老太君知晓。”
“爷放心,”曲径道,“此事除了长宁苑的三位,并未传开,属下这就去告知三夫人。”
这边刚一转身,就听到罗夕年道,“不用了,她若是想说,这会儿老太君怕是早该知道了。玉儿是老太君的人,为了老太君的身子,自会从旁提点她,至于遇安,那孩子是个聪明的。”
“是。”曲径回身,看着他家也扶在案几上,便道,“爷一日未用餐了,属下去通知厨下准备。”
“嗯。”罗夕年沉下眸子,视线一扫间,落在左侧展架上几副药包上,“等等。”
他喊住已经转身离开的曲径,待曲径回头后,问,“这是谁送来的?”
曲径顺着罗夕年眸光望去,恍然“哦”道,“刘大夫午后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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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申时正,方有三正在给罗夕年运功之时。
刘大夫来了,说是,“刚为三爷换了药。这青州冬日不比盛京天暖,近日又大雪不断,特意为府上几位主家送些暖身祛寒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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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院儿里都送了?还是只有我这处?”罗夕年问。
曲径怔愣一下,随即拱手告退,“属下这就去查。”
罗夕年把药包一一拆开,铺在案几上,翻看着里面的药材。
干姜、人参、白术、炙甘草,倒还真是个温中祛寒、补气健脾的方子。
只是……
他搓了搓指尖的药渣,敛眸坐了回去。
——是巧合吗?
刘大夫此人,早年在盛京某药堂坐诊,十八年前回了青州老家,与妻子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如今与他一样,是位大夫,在他的药堂坐诊。
女儿去岁嫁给了临州的一位商户。
可谓,阖家美满。
怎么看,他都没有成为那个凶手的理由。
——炷香功夫,曲径便回来了。
上手禀报,“查清了,三爷那里有,老太君那里也有,三夫人院里原本也送了的,但被她扔了。”
“……”
罗夕年不由嘴角挂了记笑,“你手中提的,就是她那份儿吗?”
曲径挠了下脑袋,不好意思道,“正是。刚准备潜进去找咱们的探子问问,就看到门口的角落里丢了这几副药。”
……
长宁苑主寝。
“探子?”
花容一听这话,手中的苹果“咳噌——”一下,就被捏裂出一条缝。
“这狗贼,竟敢给本官整卧底这一套?”
镜灵站在她身后,为她捏着肩,缓声道,“花判莫恼,他一介凡人而已,就算是有探子,也比不上我们这实时直播来的精彩,不是吗?”
“也是。”花容大口咬了一块果肉,另一手附在桌上,有序地敲击着桌面,咬得一口脆爽,含糊着念叨,“早知道给那药挂树上,让这厮去问,也好让本官知道这内鬼是谁。”
镜灵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嘴角,点头道,“对,花判说的都对。”
-
罗夕年看了花容的药,与他的一样,也未有不妥。
半个时辰后。
两人在书房用餐,罗三又不请自来。
这次,还带了遇安回来。
曲径开门后,未再入座,待两人进去后,带上门,守在书房外。
“哇!二哥哥这夜宵好丰盛啊!”遇安跳蹦着就跑到炉侧架起的餐桌旁,立在罗夕年身边,小心翼翼地撩起他的衣袖子看了眼。
罗夕年回笑,拉了遇安腿前的小凳子出来,道,“来,坐下陪二哥哥再吃点儿。”
“曲径,”罗夕年朝门外轻道,“再加副碗筷。”
“是,爷。”
曲径话音落下,罗三撇嘴就喊,“曲径,加两幅!”
说着,不请自就,闷“哼”一声,“二哥哥还真是偏心,有了新弟忘了旧弟,还真是让人伤心呢……”
这便抓起一侧袖子,装作抹了两把泪。
遇安被他逗的“咯咯咯——”傻笑,露着一排小白牙,又萌又可爱。
罗三凤眸闪烁间,不爽道,“少迷惑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遇安毫不在意,还是咧着嘴巴笑着,萌萌乐开怀,“三哥哥,你好假,眼泪都没挤出来呢……”
“……”
罗三登时瞪大了眸子。
罗夕年轻“咳”了声,问,“你们二人怎会凑到一起?”
罗三还未来得及开口,遇安就糯糯地笑道,“是三哥哥,我和祖母用晚膳时,三哥哥说来拜望祖母,就一直等到现在,还说要送我回来,二哥哥……”遇安拉下罗夕年的胳膊,站起来掂起脚想要贴着耳朵说。
罗夕年明意,自觉弯下腰,靠近遇安。
在罗三瞠目中,小遇安两手包住罗夕年的左耳和自己的小嘴,轻声道,“——三哥哥其实是借口来看望你的。”
罗三俨然眉眼高抬,嘲讽道,“小四弟,你音儿不小,我都听全了。”
“……”遇安扁嘴。
罗夕年嘴角噙着笑,摸着遇安的小脑袋,“没关系,往后再想与我说悄悄话,二哥哥帮你堵了他那耳。”
“二哥你……”罗三咬牙。
话未说完,曲径入了门。
在二人面前摆好餐具,转身打算出去时,被罗夕年开口喊住,“曲径,一起坐下吧。”
“可……”曲径为难之意表于颜。
罗三斜眸看去,“可什么可?二哥让你坐,你就坐。”
在曲径坐下后,又道,“你就当我们没来,咱们继续继续。”
“都没来……还咱们继续?”遇安小嘴嘀咕着,吐槽道,“三哥哥,你真笨。”
“我说你——”
罗三筷子抬手,就指向遇安。
罗夕年却浅抬眉眼,轻声道,“三弟,食不言。”
“……”
——这偏爱,太过于明显。
导致一顿饭吃得罗三消化不良,遇安则喜不自胜。
-
长宁苑里。
玉儿回来时,那边几人已经用完餐,正在商量明日结伴去给老太君请安之事。
花容捏出一个响指,镜灵化作无数碎星飘进镜中。
镜里的无人小场景剧,如是也散了。
门口驻足声停下,随即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玉儿轻捏喊道,“三夫人,玉儿给您送水来了。”
——水,是花容最爱的洗澡水。
花容抬指间,桕出门开。
玉儿边提水入门,边道,“三爷送小四爷去二爷院儿里了,奴婢在老太君那里多待了会儿,这才回来晚了……”
后面还有些抱歉的话没说出口,就被花容打断了,“无碍,我一向睡得晚。明日你可以再晚点儿回。”
“……”
玉儿柔身一晃,水差点儿洒出去。心中顿生不安,以为她三夫人在说反话,是在怪罪她,不由地柳眉都绞到一起。
镜灵的手从镜中出现,拉上花容的衣袖,用灵气传音,“她会错意了,我的好花判。”
花容“昂”了一声。
玉儿以为是半晌没等到她回音,惹得三夫人心情更不好,这才发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桶子,叠手于腹下,低头颤道,“奴婢知错,明日定不会再犯。”
花容起身,轻咳道,“我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你明日真不用太早回来。”
玉儿一听,“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三夫人,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花容整个儿一无语。
咋的?她说的不是人话吗?
——歧义这么大的?
“你先起来。”花容道。
玉儿的脑袋缩的更低了,她“啪啪——”掉着眼泪,毕竟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让她崇拜的人做主子,就这么被赶走,真的好委屈……
花容多少有点儿郁闷。
她没走过去,而是走前屏风前,拉了桌下的凳子坐下,压声道,“我再说一遍,你先起来。”
这音儿明显是怒了。
玉儿垂着头慢慢从地上站起,不敢吸鼻子擦眼泪,任凭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砸到胸前的高耸云端上。
花容喊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玉儿紧抿的唇快要被贝齿咬破了。
她战战兢兢地抬眸,眼前泉水荡漾,模糊了一片。
两人对立而望,直到玉儿一眨眼,清泉流泻,这才看清了她家三夫人紧忍在嘴角,未曾展现的笑意。
一看这边愣神了,花容才勾唇笑道,“这下确定了吗?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玉儿眉间抖动好几下,点头如捣蒜,激动地又一波泪水涌出来,却是连“嗯”好几声,抬袖子抹着那擦不干净的眼泪,不好意思地掩起面,提着桶继续去接水了。
“做人真累。”
花容看着玉儿走出门转弯后,细声吐槽道。
身后不知何时挂出镜子的美人儿脑袋,开口笑道,“人生百年如一梦,各有渡口,各自归舟。是苦还是甜,皆是上辈子修来的缘。”
花容回首,对上美女人头,歪脖与她同向,缓声道,“你说,她这么舍不得离开本官,本官不如早点儿让她死,把她也留在我罪孽殿做差,可好?”
“……”见镜灵瞪大了美眸。
花容长“嘶”一声,浅声嘟囔,“算了,她这么爱哭,万一被那些恶鬼吓着了,天天哭哭啼啼,还不把我烦死,倒不如——”
镜灵松出一口气,以为她要说,就让她留在人间。
岂料,下一秒,花容鬼笑出了声,“桀桀桀——送她个好胎投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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