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江皋被他们用结实的棍子打,我才觉得我真不是个东西,不应该让他陪我一起的。
我太莽撞了,没有想到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梦里和现实不一样,就像我哥一样,他和梦里似乎也不一样。
“李江皋!”我大喊道,我冲过去帮他,很快他们的袭击目标就变成了我。我护着李江皋,无数的棍棒便落在我身上,带着风声的棍响仿佛不是传进我耳朵里的,是本来就在我脑子里的。
我眼前突然闪过那些我根本不愿意想起的画面,这些棍棒落在我身上也好像是落在我哥身上。原来被人打是这种感觉,原来真的可以活活把一个人打死。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一条命啊!
我的身体也忘记了要反抗,呆滞的目光里看见了那天我哥的样子。他最后的目光落到我身体里,他在找我,用他最后的生命与力气。
渐渐的,他不动了,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陆修漫!你他妈的发什么愣呢?”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我没感觉到一丝的疼痛。在朝着我头落下来的棍子稳稳落下来的时候,我本能的抱住头。接着我就被踹倒在地,肚子上的那一脚不轻,火辣的疼痛立马烧灼起来。
“修漫!”李江皋也像是像疯了一样,红了眼的往里边冲,河堤边上闹出不小的动静,已经是乱作一团。
“哎哎哎!那边几个在干什么呢?我报警了啊!”中年大叔的声音响起来。
我和李江皋都被制住,很快那几个人搜了我们的身,翻了我们的包,抢走了我们所有的现金满载而归。
李江皋连滚带爬到我身边来,从地上搂着我的脖子,拍拍我无神的脸:“修漫?陆修漫?”
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应了他一句:“没死透,还能……抢救一下。”
李江皋又开始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刚才是傻-逼吗?也不还手就让他们朝你头上招呼?看你这副样子,我都要以为你被打傻了。”
我想笑一下,都笑不出口。
那种感觉……
仿佛我又回到了那天,看着我哥死在了我面前,睁着眼睛的,就这么看着我。他眼里的星星变成灰色了,不闪了,没有光了。
那天、那最后,我连他的手都没有摸到。
只记得他那天看了我好久,在那个不像个样子的食堂里。那天我特别高兴,哥好久没看我了。哥的眼神很明亮,比星星还要好看。
那个时候,那天,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那样看我了,为什么眼神几乎黏在我身上,还给了我一个好久没体会到的温暖怀抱。
他知道……知道他马上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往后再也不会有这么一天我还能对着他笑,和他在大众注目的场所里眉目传情,像是偷情。
我一时间鼻头泛酸,泪也跟着上涌。看了李江皋一眼,我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心里都是我哥。
“修漫!”
真是曹操来了。
我哥来了。
我真的很天真,原来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我按照记忆中的那些画面去规避风险行不通,否则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提前了半个小时发卷?为什么明明只有三个人的弱鸡为什么变成了五个人?为什么我都提前交卷了还是遇到了我哥?
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远哥!”李江皋明显还是很担心我的情况,着急把我哥叫过来。
“远哥,我和修漫被一群混子堵了,修漫替我挨了几棍子,要不要送医院?”
我没缓过来劲似的,只知道盯着我哥傻傻地看,话也不知道说一句。
哥的目光在我露出来的手臂上徘徊,明显是看到了红了的一大片印记:“漫漫?”
我听到了,我哥好像还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这么叫过我呢,在爸妈面前也少得很。
“漫漫?有没有哪里疼?”
我把手递给他:“我没事,就是挨了几下而已。”
楼我都敢跳的一个人,怎么会害怕挨揍呢。再说,早就被揍过很多回了,是和我哥一起被揍的。
看到我哥心疼的表情,我说:“哥,你带我回家吧。”
我想回家,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多余的话我不敢说,也根本说不出来,眼眶里的泪炙热滚烫,一颗颗都在阻止我的情感生发。
哥看了一眼李江皋,李江皋连忙说:“走吧陆哥,我陪你一起把修漫送回去。”
哥问起李江皋:“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江皋拍了拍自己:“我没事,不用担心,陆哥。”
哥让李江皋赶快回家好看看伤,他一个人可以。
我躺在我哥的怀里,像那天的夜晚一样,难以名状的感情顺着我的血管慢慢流淌,都流到我的心脏,流进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地方。
哥的手动了,要扶我起来,被我按住。我说:“哥,你就这样抱抱我吧。”
哥愣了一下,还是伸手环住了我。
真是久违的温暖,我无比贪婪的吮吸哥营造给我的美好。在天黑的时候,能够再一次见到我哥的感觉,真好。
哥也没说话,我感受到哥的身体也在颤抖,连呼吸都是乱的。我们的胸膛贴在一起,我听到他慌张的心跳声。我哥还活着,还在我眼前,能和我说话,这就够了。
我知足了。
我毫无厘头地问:“哥,你疼吗?”
我清楚我在问什么。
我在问我哥那天的事。
那天的事,他不知道,现在全成了我一个人的痛。
“对不起,对不起……”哥张嘴的声线都是颤的,更有满满的愧疚在里面。
“是哥不好,是哥来晚了。”
怎么会,哥明明就来的很早,比上一次还要早。
哥揽着我,我们就这么一起坐在河堤上看星星。
我怕这些当前的美好都是我偷来的,我怕我一睁眼就没有了。是庄周入梦与蝶交-欢,还是蝶梦庄周入骨相思,我已经彻底分不清了。
“哥,我给你念一首诗吧。”我靠在哥怀里,河面波光粼粼的,一整个星幕都倒映在河面上,是又一片璀璨的风景。
“好,哥哥听漫漫念。”哥拢紧了盖在我身上的外套,是他特意给我带的,夏夜的凉风也是有些袭人的。
我慢慢念:
“暮色降临时最澄澈的蓝色,让我沉溺其中,寻常且炽热。”
“可是有人不喜欢黑天。”
“他们架起火把,企图将那缀满星辰的夜空焚毁。”
“我宁愿错过他们追求的明亮世界,在暮色中跌落。”
跌进了我哥怀里。
应该就像现在这样。
和我哥在一起,在另一个世界,一起看漫天星辰,远方有光,那是黎明的方向——
是我和我哥追求的明亮世界。
我哥听完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漫漫,哥哥带你回家。”
哥哥要抱我,我不同意。这抱新娘子一样的公主抱手法,我抗拒,它太珍贵。
“哥,要不你背我吧。”
哥又盯着我看。
“我喜欢。”
哥二话没说,就蹲下来,背在身后的手还扶着我,怕我摔了。
我小心翼翼攀上我哥肩膀,哥立马用手拖住我,失重的感觉很快升上来。
上一次是跌落,从十七楼。
这一次是上升,在我哥坚实的臂膀里。
没有一次是害怕的,我只害怕见不到我哥,害怕我哥身在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没过上我给他幻想中的生活。
哥的肩膀和他的怀抱一样温暖,我紧紧贴着,悄无声息地收起我的手臂。我圈着哥的脖子,发烫的手臂紧紧挨着,舍不得放开我哥。
这一回,我借了正大光明的理由,我受伤了,下次我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同我哥亲近了。
“漫漫,哥哥手重,要是碰到你身上哪里的伤口了,就告诉哥哥。”
下巴搭在我哥的肩膀上,我点点头。一不小心滴落的眼泪也流进了哥颈子里,打湿了哥蓝色的衬衫。
哥明显感觉到了,偏过头又慌了:“漫漫?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我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哥哥加快了脚步朝家里走去,我开始慌了:“哥,走慢些吧。”
怕哥不愿意,又补了一句:“我疼。”
腿上是哥有力的手臂,我根本不用担心会掉下去。我只想在哥肩膀上,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好,哥哥不走那么快了。”
月光下一个影子两个轮廓,我在哥的背上,哥背着我一步步向前,哥的手腕上还挂着我的书包。
我又开始说那些在我哥听了有些不着调的话:“哥,谢谢你,今晚的月色星辰很美。”
“没有漫漫好看,漫漫,”哥停下来看了一眼夜空,“才是最耀眼的那颗星辰。”
我附在哥的耳边说:“哥是哄我开心的吗?”
“不是,在哥心里,漫漫比璀璨的星辰还要好看,缀满星辰的夜空因为有你才愈加绚烂。”
我笑了笑,心里一边甜蜜着一边也害怕我哥会说出什么更加惊世骇俗的情话。
因为有哥在,我踏实睡着了,哥也没叫我,一路沉默着把我背回家。路灯拉出我们狭长的影子,并不孤单。
肚子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我醒了。
天花板上时有时无的光从哥的头发里透出来,我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就看到我哥皱着的眉。
我笑了,伸手摸上他的眼角,一股湿气立马沁染到我指尖。
“妈他们睡觉了吗?”
“嗯,我没喊她。”
“想让妈过来看看吗?”
我干脆利落地摇摇头:“别打扰他们了,我没事的,也不怎么疼的。”
哥的手盖在我肚子上,我疼的直抽气。
“还说不疼。”哥埋汰我也透着一股心疼。
我作势撒娇又贪恋起来:“那你给我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在那段监狱般的日子里,我和哥不可能有这样片刻的温馨时光。就算受伤了,也不能像两个身处无人之境的幼鸟般互相为对方舔舐伤口,直到愈合。
哥倒了红花油在手上搓热了才轻轻给我揉肚子,揉完了又小心吹了两口。
“痛痛飞飞,痛痛飞飞。”
我又笑了,笑哥像个小孩子:“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哥反驳我:“还没到十八岁呢,怎么不是小孩子?”
这倒是提醒我我哥也快过生日了,光看生日的话我哥就比我大一个月。每次他过完生日就是我过生日,一连着两个月都高兴。
我还记得……
目光突然被哥修长皙白的手指吸引,就好像那时候轻抚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带给我一次次颤栗。
“漫漫,脸怎么红了?”我怀疑我哥像是明知故问,奈何我没有证据。
“没,我没有的。”
“是吗?”
哥这个语气……!
下一句就是撒谎的坏孩子是要接受惩罚的。
我如梦方醒,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干什么去?”哥攥住我的肩膀。
我用最硬的态度说心虚的话:“我,我回我自己房间。”
“漫漫。”哥叫我的名字。
我就主动投降了。
他什么都不说却比说了千言万语还要管用,他这一声“漫漫”就叫到我心坎里边。
哥的脸色阴转晴了,收拾了医药箱。浴室里传来水声,很快就又停了,快到我都没来得及想些什么。
也可能是我在逃避吧,抑制不住自己的**还总想贪图我哥的好。
陆修漫,千万要放手,你耗的是陆修远的命。
记住了。
我求自己。
我哥从后面抱住我,我想动,我哥不让。
我哥,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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